《拯救七品芝麻官》咏红吟绿

18、第18章 福来客栈金珠案 （十四）

　　华金明显一顿，神情似悲似笑，指着四周昏睡的人自嘲道:“事到如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文正懒懒道:“谁说不能？文某说能，便是能，不能——也得能！不过，前提条件是，你要把这件案子的始末，一字不差地告诉文某！”

　　文正左肩伤口疼得厉害，自顾自寻了个座，没多看地上的沐光明一眼，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一脚踩死他！

　　华金沉默良久，面露悲戚之色，黯然道:“那武宁，乃我金氏仇人武汉关的儿子！”

　　文正有些意外道:“你指的是……令金氏灭族的仇人？”

　　华金点头:“正是！家父当年最好结交朋友，一次外出遇上逃荒的武汉关父子，那时的武宁才六岁，而立之年的武汉关与家父一见如故，把酒言欢，十分投契，遂将父子二人请回金家做客。”

　　文正有些不解:“那为何又成了仇人？”

　　华金一拳砸在桌面上咬牙道:“那武汉关原是幕后主谋派来金家的奸细，狗贼为把戏做得逼真，连自己儿子都带着一起进了金家。”

　　文正点头:“原来如此！”

　　华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那年也是四月初一，因突发奇想，欲将九死一生花与另一种花一起入香，不曾与家人打招呼，早早便出了门。

　　洛神谷深处有个山洞，山洞里有株紫夜朱丹花，我采了紫夜朱丹走出山洞，却见金宅方向浓烟滚滚，待我赶到家门时，里面无声无息，只有熊熊烈火在疯狂燃烧。

　　我父母、身怀六甲的妻子，以及整个金氏族人上上下下，数百口人就这样被……

　　我遍寻幸存生还者无果，心如死灰，生无可恋，浑浑噩噩在山间采了株毒草服食，欲与至亲族人同归幽冥，这时恰逢毒医叔叔赶到，是他为我解了毒，又劝我家仇未报，仇敌未明，不该如此自轻。

　　事后，我便改名换姓，云游四方，只为打探出当年灭门惨案的真相，奈何，始终无果。

　　岁月如梭，渐渐地，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寻不到仇人，自觉无颜返回洛神谷，于是，四年前便来到此处，开了这家客栈，打算就在此处安度余生，却不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昨日那武宁恰好来投宿，岂非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么？”

　　文正疑惑道:“据你所言，那武宁二十年前，还只是个六岁稚童，而今却是面貌大改，你如何识得出来？”

　　华金从腰间取下一个款式陈旧的香囊，这香囊绣着一枝梅花，华金从里面倒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金珠，灯光下的金珠闪闪发光，十分耀眼。

　　华金却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良久才道:“昨日孟掌柜告假，我便亲自看守柜台，武宁登记姓名时，我并未记起他是何人。

　　不过，他付定金时，不小心把包袱里的金珠，给滚落到柜台内侧的地上，是我亲自从脚边捡起来的，金珠入手的那一刻，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当时只有刘成和侯七在旁边。

　　武宁见我拿着金珠发呆，一把夺过金珠，神情防备得紧，我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礼了，可一想到那金珠就……。为此，我只得一番赔礼陪笑，解释说只是纯粹欣赏，别无他意，武宁才随刘成去了甲二号房。

　　而我却心如浪潮，再也无法平静，那金珠虽是金色，不过细看之下，却能隐隐瞧见一个十分微小的小红点，简直与当年那颗一模一样。

　　我妻子姓梅，叫梅华，二十年前春，她诊出了喜脉，我偷偷用一款自己研制的新香配方，从一海外行商手里换得一颗金色珍珠，后将金珠赠予妻子，彼此约定无论第一胎生男生女，都给孩子取名为‘金珠’！喻义‘掌上之珠，心头之肉’！

　　本该随妻儿同去的金珠，却在此时出现，我心如乱麻，痛如刀绞，复仇之焰又重新燃起，然事情未曾弄清楚之前，我并不想打草惊蛇。”

　　文正淡淡道:“于是，你便下药？”

　　华金点头:“正是，我让刘成在你们甲一、甲三、甲四号房饭食和汤里下了点迷药，却独独只在武宁的茶水里下了泻药！

　　临近子时，见除甲二号房还亮着灯外，其他三房都是漆黑一片，料想时机已到，便同刘成假装路过甲二号房，故意在甲二号房门口停留训斥刘成，教他干活用点心，小心伺候着，不许偷懒。

　　果然不出所料，武宁腹泻得都快虚脱了，见门外有人，便急急过来开了门，一见我和刘成，就抱怨客栈饭食不干净，吃了让人闹肚子，我自然是一番解说，还答应给他免一半的客宿费用。

　　武宁也不过是随口抱怨，毕竟客栈这么多宿客，仅他一人腹泻，现下能免一半客宿费，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捡了大便宜。

　　康乐人人都知，醋茶可缓解腹痛，我当着武宁的面让刘成去泡醋茶，他自然丝毫也不起疑，我趁机将他扶回房内，与他天南地北胡乱攀谈起来。

　　说着说着，他也来不及打招呼，捂着肚子急急冲到屏风后面去出恭。一时臭气熏天，令人作呕。片刻后，屏风后传来武宁的一声惊呼，我掩着口鼻，忍着恶心问他出了何事，他却有些惊惶地谎称无事。

　　刘成端来了醋茶，武宁不疑有他，仰头饮下，不消片刻，果然不再腹泻，却不知我让刘成在醋茶里放了止泻的解药，当然，同时也加了点重量的迷药。

　　武宁东拉西扯好半天，突然问我客栈水井在何处，我正要告诉他在后院，他却药性发作，昏睡过去，我让刘成帮忙把武宁扶回床上，然后让他出去门口把风。

　　白日里那颗金珠，我不会认错，绝对就是属于妻子的那一颗，不过，我迷晕武宁，并非是要取回金珠，而是想趁机弄清楚他的身份，打探一下那颗金珠的来历，不曾怀有半分害人性命的心思。

　　然，造化弄人，合该如此，当我打开武宁包袱，看见里面的路引，和一封未曾署名收信人的书信时，我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了。

　　书信内容是:

　　‘主上容禀
　　二十年前 属下不负主令 投毒放火 灭得金氏一族 惟金玉寒一人逃脱 下落不明
　　二十年来 多方查找 仍无所获 今 属下病入膏肓 余一子 望主上怜惜 犬子定如属下 忠心不二 死而后已
　　三月初八 武汉关拜上 ’

　　信中所提‘主上’是何人，我已顾不上了，脑海里只有父母、妻子、亲友、族人们……在熊熊大火里的惨状，我瞪着床上昏睡的武宁，眼里只有仇恨，一把扯过被子，活活将他给捂死了。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这一天足足等了二十年，终于报了灭门之仇。刘成听见动静进来时，被我癫狂的模样吓得不轻。看见床上武宁的尸体，更是差点魂飞魄散。

　　我见到刘成，反倒冷静了不少，仔细盘算一番后，觉得此事尚有一线生机。于是让刘成把有药的茶水和醋茶统统都给换了。

　　不过，我翻遍整个房间也没找到那颗金珠，最后，猛然回想起武宁出恭时的惊呼，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果然在恭桶里瞧见了那颗金珠，于是，刘成把恭桶带走了，事后，把清洗干净的金珠还给了我。”

　　文正皱了皱眉道:“刘成……为何肯帮你至如此地步？”

　　华金又愧又悔，内疚不已道:“刘成本是个乞儿，是我收留了他，因他不识得几个字，只得让他在客栈里当小二，他是个老实本分，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刘成平日里与侯七关系不错，今晨定然是怕侯七说出什么对我不利的话，才会……都怪我，我一心以为可以瞒天过海，逃脱罪责，能用余生继续追查幕后主使，若不是为了护我，刘成哪里会无辜丢了性命。

　　我杀武宁，是因为武宁该死，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可刘成何其冤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过，刘成的死，你们也难逃干系，若非你们多管闲事，此案早以猝死立案结案，哪还会有这般波折，我是处心积虑，暗里下药，那又如何？让你们给刘成赔命，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