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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林醒四 ...

  •   第五章

      第二天,颜颜是八点起的。

      洗漱,换衣服,早餐牛奶泡麦片,再洗碗,时间应该刚刚好。

      可八点才十分,一向非常有时间观念的林醒提前到了。

      厚着脸皮,空着肚子。

      颜颜看着晨光中笑容清澈一脸无害的人简直无语。

      但圣诞节一大早,断然没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想了想,把麦片收起来,做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蛋面,出锅前点上香醋和麻油。

      林醒吃得鼻尖微微冒汗。

      其实不偷懒糊弄事儿的话,还是热食更适合国人胃口。

      吃完再打扫,九点半才出门往实验室走。

      两人就读的大学历史悠久,主要学科包括商科在内的教楼多是红砖风格,校园内一年四季芳草如茵,曾有不少电影来此取景。

      位于东南角的生物系却是一片现代建筑。林醒口中的实验室,坐落于最东南端的丘陵之上,是一栋拥有漂亮透明穹顶的三层独立建筑。

      参观完林醒的办公室,两人来到主实验室入口。

      套上无菌服,戴上口罩护目镜,最后林醒蹲下身亲手帮她穿上鞋套。

      一直以来,颜颜对生物实验室的认知还停留在高中里的实验楼上:水泥地板,巨大的吊顶风扇,一些简单的玻璃器皿,穿着白大褂的老师和一群从书堆题海中挣扎出来暂时喘口气的少男少女。

      而这里显然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了。

      穿过消毒走廊,回头看身后一道道自动关闭的门,突然有些无措,包着无菌服的林醒发觉,很自然的拉起她手臂信步往里走。

      颜颜好奇的睁着大眼睛到处打量,心里是种出不清的奇妙感觉。

      “咱们来看看昨天我培育的那些小家伙怎么样了。”林醒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略有些失真。

      但护目镜后的眼睛,闪亮如星辰。

      从一台精密的桌式冰箱里拿出一个托盘,来到一台高分子显微镜下,娴熟的调教好视野精度,林醒嘴角勾起:“很活泼。”

      “你来看看。”他把位置让了出来。

      颜颜凑上去,看到培养皿中间靠右位置有一个紫红色的巨型病毒,而周边全是更细小的绿色病毒。两种病毒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但每过几秒钟,就会有一到两个绿色病毒滑向中间巨大的病毒继而被吞噬。

      “这是什么东西?”颜颜给回位置。

      “是毒株。”林醒继续观察着,“相关的试验,已经进行了几年。如果能够成功,那么这种药物,将可以狙击一种肆虐非洲大陆多年的疾病。”

      他解释的话不多,臂力沉稳的把刚才的培养皿放回去,又观察起另外几个,起身拿了一排新试管和一个上面有精密显示屏的滴管,几乎是瞬间就进入状态,忘记了周围一切存在。

      隔行如隔山,颜颜完全不懂他在干嘛。

      可从参观变成陪伴,她并不觉得时间难熬,支着头在一旁静默默地观察他。

      原来图书馆和私底下的林醒,始终是内敛的,谦逊的。

      因为那都不是他的主场。

      而今身处实验室,林醒强势、自信、志在必得。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在读博士生,而是一个在不久的将来有能力改变整个世界的科学家。

      十一点半刚过,不知什么仪器发出了滴的一声,林醒猛然抬头看向墙上的钟。

      “对不起。”他连忙摘下口罩,让颜颜看清他的愧疚,“一进来就忘了时间,忽略你了,真的对不起。”

      “没事的。”颜颜微笑摇头,“你该忙就忙,我自己能打发时间。”

      看你专注的样子,也是一种享受。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不过早上你煮的面太好吃,所以我还不是太饿。”林醒收好仪器,迅速关灯拉着颜颜往外走,刚把防护服脱下来扔进垃圾桶,他已经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市里边有家烤鸭店,我以京市人的名义保证,特别正宗。”

      颜颜本来正盘算着借口告辞,但眼里的亮光已经背叛了她。

      京市人都说正宗的烤鸭,应该…挺好吃的吧?

      还没来得及表面上推脱一下,那边,林醒已经用白话和餐馆通上了话。

      “好了。”两人走出大门,林醒转身落了锁,看出颜颜的疑问,他笑着解释,“老板是华侨,但大师傅是京市名店请来客座的。已经吩咐他们准备,我们现在开车过去,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车就停在楼下,林醒快步上前先拉开副驾的门:“请吧。”
      ......

      晚上六点,林醒的车停在了公寓正门口的路边。

      两人吃完烤鸭已经快三点,又顺路去华埠和日本中心买了不少零食囤着。

      帮着把东西搬进厨房,就又到了告别的时候。

      “明天你有安排吗?”林醒站在台阶下,声音清悦,信心满满。

      “还没有......”颜颜低着头,她的态度已经不冷,手放在身前还莫名有些扭捏,“商店都没开门,应该是...待在家。”

      “是啊,商店都还没营业,书店博物馆也要到下周开门。”

      林醒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忍不住往前进了那么一小步,抵着台阶,克制住心中想牵起她手握在自己手心的冲动,也低下头。

      “但大好晴天,还是别关在室内。如果你愿意沿附近的河边走走,我就带上面包,咱们一起,喂喂鸭子,看看天鹅。”

      “总之,不管你想做什么,颜颜……”

      林醒抬起眸子,见女孩脸颊已经起了红晕,在两侧柔和的珍珠光泽映衬下,满面桃花。

      “我奉陪到底。”

      “我......”突然靠近的人,令她几乎下意识之间就要后退防御。却在反应过来后,硬生生稳住了身形没动。

      “别着急回答,晚上好好想想,我等你给我电话。”林醒抿嘴,攥了攥手中的钥匙,深吸一口气,挥挥手示意她先关门。

      “圣诞快乐,颜颜。”

      ......

      然而这几乎已经约定下来的喂鸭子之旅最终没能成行。

      当天凌晨,一场暴雪席卷了这座城市。

      公共交通完全瘫痪。

      电视上的新闻中可以看到,各大超市已经被抢购一空,因为出门购物而发生车祸或者摔倒骨折的人数也在不断增加。

      上午十点,学校发来公共邮件。提醒所有学生待在室内,没有必要情况不要以任何方式外出。

      社交软件上,林醒发来捶胸顿足的表情。

      颜颜吃着昨天买的零食追着剧,切出全屏,托着腮想象林醒那张英俊自信的脸做出这个表情的样子。

      回他:你逗笑我了,真的。

      因为早预备着假期窝家追剧,加上也没别人用冰箱,颜颜一早囤好了一大堆蔬菜肉类。

      畅畅快快,晨昏颠倒的爽了三天后,悲剧发生了。

      二十八号下午,独自在浴室哼着歌,揉好满头的泡泡,一开花洒,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颜颜赶紧抹掉脸上的泡沫,把花洒取下,反复开关几次,还是没有热水。无奈之下,只好把头上的泡泡挤掉,包裹着浴袍下了一楼。

      这所大学历史悠久,学生公寓的年头也不短了。从外边看起来非常漂亮,其实里边一些设施已经老化。

      颜颜打开一楼一扇暗门,里边是热水器,又转身打开洗碗池水龙头。蓝色的火焰挣扎着跳动了几下就熄灭了,拔掉电源重启了几次还是一样。

      用电热水壶烧了开水,颜颜回房间给住宿办公室发邮件。三秒钟后,收到一封自动回复。按照上面给出的座机电话打过去,果其不然没人接听。

      草草用烧热的一点点水兑上冷水冲掉泡沫又吹干,颜颜决定趁着还不到四点去一趟住宿办公室碰碰运气。

      这座城市其实很少下大雪,因此不像北部或者苏格兰城市那样,对于暴雪天气有完整的应对方案。头天的暴雪加上后来两天持续不断的大雪,路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

      没有铲雪车,没有清扫,没有撒盐,所有人都坐在家里,看电视吃薯条,等气温升高雪自行融化。

      来到住宿办公室门前,大门紧闭,门口贴着一张通告: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请拨打这个二十四小时热线,我们将竭诚为你服务。

      颜颜一看,就是她在家里拨过的那个号码。正准备再试试运气,看到旁边还有一张非正式的告示:亲爱的学生们,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已经在东南亚的海滩上享受热带假期了,请不要试图以任何方式联系我们,因为这是私人时间,所有邮件会在开学后统一处理。

      最后,祝你们有开心的一天,还有,圣诞快乐。

      尽管来之前就没报太大期望,颜颜还是气得想捶门。

      裹好衣服,扎紧领口,她赶紧往回走。

      明明回家还做了个晚饭的,分量也掌握的刚刚好,可吃到一半突然就吃不下了,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泡了一杯薄荷茶上楼,钻进被窝,嗓子开始疼,很快蔓延到脖子和锁骨附近。打起精神开了一集美剧,刚跟林醒聊了一下剧情,突然就没有预兆的打起了冷颤。

      病来如山倒,形容的真是贴切。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爬起来,从行李箱中翻出退烧药吞下,打字告诉林醒先睡了,电脑合上往床头柜上一推,颜颜倒在床上几乎瞬间失去了知觉。

      家中的林醒,此时正躺在影音室沙发上同步观看那一集美剧。

      电脑在手边的落地桌上支着,还有一小杯冰镇的气泡饮料。

      酸酸甜甜,是颜颜喜欢的。

      好一会不见对方说话,林醒正准备推测一下嫌犯的童年经历,对话框弹了出来。

      我先睡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林醒马上回复: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等了几分钟,对方没有回应。

      剧集在此时进入高潮,又一名女性即将被杀害,环绕立体声的效果特别好,一切都如同身临其境。

      林醒按了暂停,抓起电话拨过去。

      “嘟...嘟...嘟....”十五秒过去了,没有接听。

      类似情况,林醒从不会浪费时间给人拨第二遍,但这次不同。

      他的视线落在大屏幕上定格着的受害人被嫌犯拖拽着走向死亡的画面。

      一边拨电话,一边飞速回卧室换衣服。在第三次也响到自动挂断后,林醒已经拿着钥匙出了家门。

      今天的路况,比前几天更差。雪没有融化,反而被车辆碾成了冰。加之林醒家在一片半山之上,出门就全是下坡,天黑路滑,更不安全。

      林醒一手握方向盘,一遍遍拨着颜颜的号码。

      他早觉得她孤身一人住在空荡荡的公寓太不安全。

      颜颜个子高,仪态好,五官更是出挑,一双眼睛,含蓄而灵动,是那种非常容易引起人注意东方面孔。

      林醒第一次见她,就有似曾相识之感。后来他依稀回忆起来,应该是她大二的那年,国际学生办公室搞欢迎新生的宣传,她的照片和另外几个肤色种族的国际学生一起被印在宣传册和横幅上,几乎挂满了整座校园。

      如果真有坏人盯上了她,稍一留心,就会发现假期里整栋公寓只有她自己一个房间亮灯。

      而每天送她回去的男士,却因为怕被误会和羞于表白,始终没把她哄到自己家里暂住。

      今天,如果她突发疾病,如果她……

      林醒不敢往下想了。

      他减慢车速,从通讯录中翻出住宿办公室的电话。

      响了五声后,林醒挂断专心开车。

      原本四十分钟的路程,花了一个多小时,林醒把车子往公寓正门口一停,上前拍门。

      没有回应,马上绕到后边。

      颜颜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

      整座城市的冰雪,仿佛都顺着呼吸蔓延进了林醒的心肺。

      确定后门也是反锁的,林醒脱掉大衣,直接扔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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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房间里的灯没来得及关,因此尽管退烧药里含有安眠成分,颜颜还是睡得极其不安稳。

      身子从一开始的一阵冷一阵热,很快变成了通身滚烫。

      她裹着被子一角,蜷成一团,本能的用头贴着冰冷的墙壁给自己降温。

      一块墙不凉了,就动一动地方继续睡。

      翻窗子进来的林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说不出的心疼。

      要是自己没有遇见她呢?要是相隔遥远,他不能这么快赶到她身边呢?

      她是不是就这样自己一个人无声无息的硬熬过去?

      来到床边,林醒发现铝箔封的退烧药已经缺了好几粒。

      果然在他们相遇之前,这种事情已经在她身上发生过不止一次。

      叹了口气,捡起倒扣在地毯上的水杯。

      学校公寓的床,又矮又窄,林醒只能跪在床前把她翻过方向来。

      颜颜始终闭着双眼,峨眉紧簇,小脸烧得涨红,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脸上和枕头上,却没有太多汗。

      林醒一手把她揽向自己,另一只手放到她额头上试温。

      “嗯......”颜颜发出舒服的低吟。

      表情痛苦的吞咽了下口水,她抓住林醒有些冰冷的手,在额头上待了会后,牵引着贴住自己通红的脸颊。

      大约是靠近以后感觉到林醒从外边带来的凛冽寒意,颜颜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

      看着眼前人虚弱的样子,再环顾四周简单的陈设,林醒决定,学生公寓绝对不能再留了。

      暂时安抚好她,抽出手来。

      他打开颜颜的衣柜,拿了一件长款驼色大衣,想帮她穿起来。

      车就在门口,这点距离只穿睡裤也没有太大关系。

      可她的手臂刚一触及滑而凉的内衬就缩回了被子里。

      林醒把大衣丢到一边的椅背上,半跪在床前,重新牵起她的手。

      “颜颜,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没照顾过任何人。很多事情对我来说,都是第一次。”

      床上的人不醒,表白的人却无比认真。

      “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或者不对,等你好了以后,再跟我生气。”

      他用被子把她从头到脚仔细裹好,有力的手臂从她纤细的脖颈下穿过,直接打横抱起。

      抓起书桌上的钥匙,开门下了二楼。

      打开正门,两名保安正守在门口。

      刚才在林醒拖动垃圾桶准备往二楼爬的时候,巨大的噪音惊动了附近巡逻的他们。

      出示了自己的学生卡,林醒斩钉截铁的对两人说:“我女朋友突发疾病一个人在公寓,我需要立刻带她去医院。”

      两名保安验明本人后,默不作声的拉来隔壁栋的两个垃圾桶一起站上去帮忙。

      这会儿一见人被裹得严严实实抱出来,露出巴掌大的脸和这名男子一样是亚洲面孔,二话不说帮林醒打开了副驾车门,见他小心翼翼的把人安置好,其中一个递上了林醒扔在雪地上的大衣。

      “祝你们好运。”

      “谢谢。”

      林醒关上车门。

      刚才心太急,下车的时候门都没关,这会车里跟外边一样冷。

      他把空调开到最大,看着放倒的副驾座椅上,只露出半张小脸,毫无反抗之力的颜颜,联想到“襁褓”这个词。

      莞尔之余,顿感自己责任重大。

      探过身去又试了试她的额温,林醒发动车子,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回程的路,他开得比去时更加小心。

      到家把颜颜在床上安顿好,门铃响了,威廉姆斯医生提着医药箱出现在大门口。

      他是林醒十六岁那年自己更换的私人医生。

      那时候,才刚三十岁的威廉姆斯医生以为这个少年是家里财政出现问题,毕竟之前的韦德医生在这一带非常有名,许多家里有孩子的名人乃至政要都是她的忠诚客户。

      等出过一趟诊之后,他推翻了这个猜测。把原因归结于这个已经长大的男孩不再喜欢韦德医生那种妈咪式看诊方式了。

      “只是受凉而已,现在来看,温度并没超过三十八度五。”威廉姆斯医生摘下听诊器,林醒迅速帮她盖好被子,“参考你们的年纪,我不建议使用药物。不过既然她已经服用了退烧药,只要保证睡眠和饮水,很快就会恢复。”

      他收拾着带来的医用器具,问:“要不要派护士过来看护?”

      “不必了。”林醒想都没想直接拒绝,站起身准备送客。

      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威廉姆斯含笑大步走出卧室,下楼梯前,尽职嘱咐道:“如果明晚她还不退烧,再打电话给我,随叫随到。”

      “嗯,我知道。”林醒送他下楼,两人握手。

      这是认识林八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家里有女孩出现。

      看来今晚对于他,注定是个不眠夜。

      威廉姆斯医生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的灯光,发动他拉风的红色敞篷法拉利离开。

      林醒转身去厨房里端来一杯热水上楼,拿了椅子坐在床边守着。

      室内暖气充足,退烧药也差不多开始发挥效力。

      终于有机会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了。

      病中的颜颜,原本那因为高热而绯红的面孔,此时褪色成病态的苍白,格外惹人怜爱。

      满身淋漓的香汗,头发和睡衣都湿得贴在了身上。

      林醒打小身体很好,在他的记忆中,几乎没有生病被人照顾的情景。他思量着,进洗手间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

      尽量轻柔地为她擦拭好脸和手,颜颜还是被惊动了。她缓缓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在本该是床头柜的位置不断摸索着。

      “颜颜。”林醒抓住她在空中的手,拉着慢慢贴近温热的水杯,“张口,有吸管。”

      小心塞到她口中,看她一口气喝完,赶紧用热毛巾帮她擦干嘴角:“还要吗?”

      颜颜摇头。

      “饿了没?有没有想吃的?”林醒接着又问。

      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

      ……

      再次睁开眼时,颜颜只觉得天旋地转,根本用不上一点力气。

      费了好大劲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仿佛潜泳完二百米刚从水中爬上岸。

      脑海中许多零星片段,却又串联不起,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

      她记得睡前是没关顶灯的,可这会室内只有墙上一盏昏黄的小壁灯,距离还那么远。

      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感觉脸和手都很干爽,身上却有些粘。

      继而触感告诉她,这不是她的被子。

      床上的寝具全是深褐色的高支棉,被芯松软,轻柔而贴肤,有居家的感觉,不是宿舍里那种用完搬家时随便可以丢掉的便宜被褥。

      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有水,颜颜挪了过去。

      简约的骨瓷杯里,水还是温的,她抱着一饮而尽。

      落下杯子,喘了阵粗气,涣散的目光这才重新聚焦。

      这里不是学生公寓的小房间了。这房间足有四十多平,除了身下两米宽的大床之外,还有一张厚重奢华的书案,后面的书架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

      壁灯就在书桌对面墙上,后面还有扇门,大约是房间自带的洗手间。

      而床边窗前,墨绿色天鹅绒躺椅上,有人似乎刚刚睡着。

      是林醒......

      昏迷中的记忆瞬间归位。

      刚才靠在床头的时候颜颜还在回味,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他轻声细语,把她抱在怀里,对她嘘寒问暖,她还笑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林醒这么依恋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颜颜光着脚,踩着柔软的米白色地毯来到他身边。

      林醒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纯棉短袖,下面是深蓝色睡裤,光着脚,趿着深褐色家居拖鞋。没盖东西,只是用手压着一个靠枕在腹部,满面疲倦。

      “林醒?”一开口,颜颜才发现自己嗓子嘶哑的几乎发不出声,拍拍他的手腕,“别这样睡,会着凉的。”

      林醒睁开眼睛,立刻翻身坐起,说着就要去试她的体温:“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应该已经退烧了。”颜颜没有闪躲,垂下眼帘,脸又微红起来。

      在林醒温热的手抚上额头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她全身上下,从内到外,好像只有三件衣服。

      浅蓝色圆领的睡衣上衣,领口有点低,加上她现在弯着腰……

      颜颜赶紧用手捂住。

      林醒也愣了,马上收回手起了身。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注意。”林醒咬着嘴唇走进衣帽间,“我带你回来的时候,是裹着你的被子的。”

      “嗯。”颜颜也尴尬的不行,抱着手臂,坐回床边。

      还好房间里灯光昏暗。

      “后来喂你喝水的时候,撞翻了杯子,我就只能给你盖我的被子了。”林醒一边解释,一边翻找,“当时我有点心急,只想着快点带你看医生,很多地方考虑的不是很周到,忘记给你拿换洗的衣服了。本来这两天想回去帮你拿的,又怕你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看不到人会害怕。”

      林醒说着拿了几件自己的睡衣睡裤出来:“好像都不合适,而且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裤子。”

      他又走回衣帽间。

      “两天?”颜颜吃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十二月三十一号,还有一会儿就要跨年了。”林醒在里边喊到,“颜颜,你等我一会,我现在回学校帮你拿衣服。”

      “不用了。”颜颜窘迫地揉了揉脸。

      其实这么暗,如果她不蹦蹦跳跳的话,两只小白兔应该不太明显。

      今天已经这么晚了,又是跨年夜,她怎么可能让林醒这个时候独自开车回去给她拿衣服。

      “你有大一点的围巾吗?”她抱着手臂也走进衣帽间。

      “这条行不行?”林醒问。

      衣帽间没开灯,离唯一的光源又很远,小小空间里,两人的呼吸一下都急促了起来。

      “嗯……可以。”

      “那...我帮你披上。”

      林醒见她双臂抱在胸前,抖开黑色的围巾上前一步,颜颜低下头,正好到他胸口,瘦削的肩微微颤抖。

      林醒俯身,帮她撩起头发。

      虽然出了很多汗,但她真的是香的。

      “睡衣等会你洗完澡脱下来。”林醒的喉结可耻的咕噜了一声,他克制着自己,转身打开另一扇柜门,“一会儿先换上这件,我帮你洗完烘干再送上来……”

      “不用,我自己送去洗。”颜颜裹了围巾赶紧走到外边。

      “你怎么自己送去洗啊。”林醒笑着跟出来,把干净的白色短袖放在床角,“洗衣房在一楼后边很远,如果你觉得只穿我的衣服在整栋房子里晃很安心自在的话,我没有意见。”

      “林醒!”颜颜恼羞成怒的钻进了被子里。

      林醒爽朗的笑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收起嬉闹,在床边蹲下,神色变得虔诚而郑重:“先别睡,颜颜,马上跨年了,我带你去看风景。”

      “风景?”颜颜懵了,这么晚,这么冷,去哪看风景?

      “要出门吗?”

      “不用。”林醒摇头,“跟我来。”

      穿过不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门。颜颜看到里边白色的沙发和茶几,以为是会客室就跟了进去。

      可刚踏进去就发现,这个足足有一百多平的房间里,居然有张比刚才房间还宽的豪华大床。

      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那种。

      这里显然是整栋别墅的主卧了。

      “这是你的房间啊?”颜颜被震撼到了。

      扫视着到处一看就价格不菲,但是风格却不太林醒的艺术品,眼花缭乱不知道从哪件问起。

      “不是。”

      “那是你父母的房间?”颜颜反应过来,这就合理了。

      “更不是了。”林醒苦笑。

      这栋房子,是林醒十一岁那年重新装修的。林醒的父亲当时只看了一眼内部照片,觉得太过老气,就吩咐二秘,让他出面找个年轻设计师重新装修。

      毕业于顶级高校的二秘那时候也是个年轻人,资历尚浅,只能帮林父处理一些琐碎工作甚至是家事。

      小少爷的事,他其实挺上心的。

      特意花时间翻阅了一些国外杂志,通过那边的代理律师联系到一个刚获过奖的新锐设计师,简单说了要求,付完首款后,就不再管了。

      这个新锐设计师,二十出头,本身追求后现代审美,且没有任何居家生活经验。

      他把二楼给未来孩子们预留的三个房间全部打通,搞了一个适合黄金单身汉开派对的超大型卧室。

      装修完毕,那边拍了照片过来,正赶上二秘第一次独自下地方听取工作报告。酒气上头,满怀壮志的二秘随便看了一眼,就让助理付了尾款。

      两个月后,林醒抵达英国。

      没人知道才十二岁的林醒独自一人睡在这么空旷的卧室是什么心情。

      反正第二天,他就搬去了二楼仅剩的那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客房。

      随他一起到英国的,有专业的厨师、保姆和司机,他们都住在院子角落另一栋楼里。

      没人说什么,谁都不会在意。

      他们拿着高薪,规规矩矩的工作,每周把少爷的生活情况汇报给二秘。二秘则会在林父工作空闲的时候,看他心情偶尔提起。

      “这里没有人住。”林醒带她来到其中一扇窗边,“你这几天睡得,才是我的房间。”

      “那你这几晚睡哪?”颜颜问。

      林醒按动墙上的开关,三个金丝绒的浅褐色窗帘缓缓拉开。

      回头看到她不安地左脚踩右脚,林醒实在忍不住再逗她一下:“你旁边......”

      “啊?”颜颜睁大了眼,口微张。

      “......的躺椅上。”

      “你!”颜颜气得握起粉拳给了他一下,“林醒你太坏了,现在的你跟我刚认识的你根本不一样。”

      “你也是。”林醒笑着挨了那一下顺势拉她到窗边,“总给我惊喜。”

      两人站在玻璃前,极目远眺,整座城市的繁华灯火尽收眼底。

      而视线尽头,是才刚竣工不久还没来得及去玩的新地标建筑—

      伦敦眼。

      颜颜一下子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城内名流新贵们最青睐的社区,开车一个小时内就能到达商业街,去机场也非常方便。既不影响他们工作赚钱,享受城内纸醉金迷的生活,又远离嘈杂城区,可以最大限度保障日常生活的安全性和私密性。

      连附近的巡逻队,都是花天价雇佣来的皇家空降特勤队退役队员。

      附近邻居,不是上财经频道的,就是登娱乐杂志的。

      颜颜的手掌贴上冰冷的玻璃,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进了电视剧里。

      最初看他衣着讲究,颜颜只当他家境富裕。

      后来见到他的车,是一个英国品牌的顶配,纯黑色,非常低调,却足以在房价刚破一万的崇文区买下一套舒适的房子。

      而今天这栋位于半山的别墅,已经远远超出一般富二代的负担能力。

      颜颜转头看向身边谦逊儒雅,不沾一丝世俗气息的他,特别想问—

      林醒,你到底是什么人?

      可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远方的夜空骤然亮了起来,楼下古老的木质座钟发出沉重的咔哒声,指针重合,绚丽的烟花冲天而起,本来就灯火辉煌的城市,彻底陷入疯狂的庆祝之中。

      所有景象,在这扇窗前尽收眼底。

      然而林醒的心思,却没在这样见惯了的风景上。

      他本没打算在今日表白,可她在此时醒来仿佛天意。

      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跨年,希望是以后漫长人生的美好开端。

      轻闭了下眼,林醒把她缓缓拉入自己怀中,慢慢收紧。

      “颜颜,做我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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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不出意料的,这场时机还未成熟的表白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对不起,林醒,我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颜颜轻轻挣开他。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就知道你是京市人,二十三岁,生物学博士。这一阵时间里,我也在你身上看到了各种无可挑剔的优秀品质和良好个人修养。”

      从没有恋爱经历的颜颜,垂头思考了一阵后,决定还是坦诚说出自己的感受。

      “林醒,你很优秀。我也...很动心......”

      她紧了紧身上林醒的围巾。

      “可如果...我们像你说得那样,往未来走下去......”她回身望了一眼这间奢华的卧室,叹了口气,“除了你家境极好之外,我对你几乎算是一无所知。”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太唐突了。”林醒垂下眼帘,满怀歉意。

      确实太仓促了。

      很多事情,颜颜没问过,他也没想好要怎么提起。

      倒不是有意欺瞒,可那个自己都恨不得彻底脱离的家庭,他真怕说得太早直接把她给吓跑了。

      眼见烟花一时半刻散不尽,林醒想起她睡了那么久,这会肯定已经饥肠辘辘了。

      “饿了吧,我煲了白粥,咱们下去边吃边说?”

      “好啊。”颜颜摸了摸肚子,冲着林醒一笑,“我还真有点饿了。”

      “怪我。”林醒挠挠头。

      还是他太不会照顾人了,她睡了那么久又病着,饭都没吃,看哪门子烟火。

      两个人一起下到一楼餐厅。考虑到颜颜的穿着,林醒只开了餐厅顶最暗的一圈光带,把她安顿在餐桌前,自己走进厨房忙活。

      他是真不会做饭。头几年,家里有国内带来的厨师二十四小时待命。十八岁后,他把人都遣散了。平时冰箱里备着牛奶麦片当早餐,另外两顿就全部在外边解决。

      还好电饭煲有煮粥功能,这几天每隔六小时林醒都会重煮一次,保着温,预备给颜颜醒来吃。

      他从碗柜里拿出一对白底天青色边的塞佛尔碗和勺子,盛好两碗粥,端着往餐厅走。

      昏暗的灯光下,颜颜还是一脸病容。纤细的手臂支着头,目光略有些茫然地盯着餐桌中间的水晶花瓶。洁白可爱的双脚陷进米白色地毯中,十个脚趾头灵巧地动着,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尝尝我的手艺。”林醒把碗在颜颜面前摆好,“小心烫。”

      颜颜看着面前明显是电饭煲煮出来根本谈不上火候的白粥,尝了一口后认真肯定了林醒的手艺:“用的米不错。”

      一本正经的可爱样子,让林醒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

      “谢谢夸奖。”他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下,尝了一口白粥后,打开了正题。

      “我的家庭不太好。”

      “嗯?”颜颜还没听过人这么评价自己的家,忍不住侧头看他。

      “不是你想得那种不好。”林醒赶紧解释,“我不是私生子,家庭成员也并不复杂。”

      “噢……”颜颜小小松了口气,继续小口喝粥。

      “我父亲从政,职务...做的比较高。我母亲是商人,事业上,她也比较成功。”说起父母,林醒脸色变冷,“当然了,成功的前提,是他们各自的父母,也从事相同的领域。有前人打下基础,加上他们自身的努力,所以一直以来都算是风生水起。”

      林醒拿捏着用词,一口气说完,垂头喝粥,等着颜颜问细节。

      “子承父业,很好啊。”颜颜倒是没把前面半句放在心上,接口道,“我爸可能也想让我接班的。”

      “哦?”第一次听她提起家人,林醒正了正身子认真聆听。

      “我爸也开着一间公司,我妈妈是初中地理老师。”颜颜不卑不亢地说起自己的家庭。

      其实看这间豪宅就知道,自家生意跟林醒家的肯定不能相提并论,但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本来我的理想是做建筑师,但我爸非让我学金融。他说自己闯出一片新天地实在是太难了,不如接手他手上那摊,至少有经验和人脉在。”

      “我父亲也是这么想的。”林醒笑了。

      “可是你很厉害啊!”颜颜崇拜地看着他,“你自己在一个全新的领域,开拓的那么成功。哪像我,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就放弃了,稀里糊涂,学了一个谁都能学的专业.....”

      林醒笑着摇摇头:“不许妄自菲薄。”

      他们所在的大学,排名很前,尤其金融专业。加上每年都有来自中东富豪们的慷慨捐赠,富得流油,所以招收国际学生的比例很低很低。京市圈子里,好几个家里有头有脸的名媛阔少想进颜颜所在的专业都被拒之门外了。

      “一楼书房里,有很多建筑方面的书,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自己拿下来看。”林醒接过话题,“我外婆全家都是建筑师,她留给我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可惜让她老人家失望了,我对建筑并不感兴趣。”

      他指了指远处座钟左边那道门:“颜颜,你才二十岁,如果你有兴趣,那么现在开始就不晚。咱们学校的建筑系也不错,你可以考虑留下来再读个学位。至于经验和人脉嘛,不管在国内还是海外,你都不必担心。”

      “咦?”颜颜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你不是京市人吗?怎么喊外婆,不应该叫姥姥才对吗?”

      “我外婆是苏府人,她让我们这么叫的。”

      外婆,是林醒对亲情最美好的回忆,侃侃而谈起来,终于有了普通人谈及长辈的柔和神情。

      “我外婆出生在苏府,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家里移居米国了。她在大学里认识了我姥爷,毕业后不顾父母反对,毅然远嫁京市。”

      “婚后,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外婆在京大任教,照顾着家庭,而姥爷常年飞来飞去,一直致力于扩张商业版图,多多少少忽略了她。到我出生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一年后,姥爷把公司里的职位让给了我母亲,和外婆一起带着我回了苏府老宅。在那里,我度过了最愉快的童年时光。直到我六岁那年外婆过世,姥爷才让人把我送回京市上学......”

      林醒说着说着停下来,正好对上颜颜抬起的眼。

      都说父母的婚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下一代的择偶观念。

      那么对于林醒,就是在苏府老宅耳濡目染的那几年。

      往前的人生中,有各种各样的异性因为各种关系出现在他面前。他其实没有刻意去压抑内心的感受,只是觉得在学业和科研带来的强烈成就感面前,情感的需求根本不值一提,众人口中再优秀的女子,都激不起他心中哪怕一丝涟漪。

      直到那天在图书馆里遇到颜颜。

      相隔半个多世纪,她和外婆年轻时照片上的衣着略有不同,但姿态还有神韵实在是太像了。她们都是一样的聪慧、沉静,温和又朝气的目光中始终闪烁着一种未经风霜的童真。

      他的心一下子就沦陷了。

      他坐在她对面,脑海中已经有了两人携手后五年、十年、二十年一直到老年的画面。

      但林醒面对的现实问题更多,他克制着自己,迟迟不能决定该不该去沾染她的世界。

      挣扎了两天后,他还是在以为她不会再出现的一霎那下意识拦住了她。追着她,让她记住自己,把学生卡塞进她书里,想尽办法制造再见面的机会。

      那天晚上他释然了。

      假如相遇是天意,那么他会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欣赏、理解、鼓励和长久的陪伴。

      还有尽自己所能,隔绝开那些家庭里的纷争,让她一直无忧无虑下去。

      “林醒?”

      颜颜见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失了神,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安慰道,“I’m sorry.”

      “都已经很久以前的事了。”林醒摇摇头,喝完最后一点粥,“在京市上小学的那几年时间,我父母的事业都在上升期,很少能见到他们。初中上了没一年,他们就安排我出国了。那以后,我只有暑假或者过年偶尔回去,所以,我和他们感情很淡。”

      “嗯……”颜颜明白了他所谓的家庭不太好是指什么了,但这是很私人的感受,她不能评价什么,只能点点头表示知悉。

      林醒看了一眼时间,快一点了,再想聊下去也得让她早点休息了。看到她也已经吃完,就起身收拾。

      “我还有个妹妹叫林宁,我们是双胞胎。”

      “龙凤胎啊,这么幸运。”颜颜不好意思全让他来,端着碗一起来到厨房,“我可是从小就想有个哥哥。”

      “可能是父母培养我们两个的方法有问题。”林醒接过她手里的碗,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们两个的关系并不好,可以说从小就不对付。”

      他打开水,慢慢的洗着手中的碗:“林宁自小在京市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脾气比较怪。她现在人在附近不远的另一间大学学艺术。我的家人里边,你可能第一个会见到的就是她。”

      想到会见到林宁,想到要面对父母,林醒这三天两夜的困倦全部翻涌上来。

      “等你好了再说这些吧,今晚先早点睡。”林醒把碗洗好,放在沥水架上,带颜颜回了二楼房间。

      壁灯对着的那扇门果然是浴室,里边的东西也很齐全。

      “等会你洗完换好衣服了,放在门口的扶手上喊我一声就行。”林醒带她看完浴室,站在门口跟她告别,“洗和烘要差不多两个小时,明早我起床了再帮你拿出来还挂在这里。”

      颜颜脸红了。

      还有一件小内衣,手洗完搭在暖气边上一夜就能干。但今天晚上,她就只能套一件他的衣服,睡在他的床上了。

      “这里有锁,记得锁好房门。”看到她在踩脚趾头,林醒笑了,“晚安,颜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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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这一年的第一天是个黑沉沉的阴天,时不时会飘一阵小雪。可湿冷的空气,却钻不进这栋华丽的房子半分。

      本以为会因为睡太久或者穿太少不自然而失眠的颜颜,洗完热水澡吹干头发,躺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倒头又睡到自然醒。

      等睁开眼一看墙上的钟,都九点了,她赶紧爬起来。把房门打开一道缝,拿进来带着清新香气的睡衣,换好洗漱完,拢了拢头发,披上昨晚的围巾赤脚下了楼。

      阴天光线不太好,但这栋房子的奢华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倒不单单是说装修用料有多好,或者墙上的画作,室内的陈设有多名贵,仅仅是置身其中,那种令人能深切感受到的厚重人文沉淀,就不是一般豪宅所能比拟的。

      客厅里没人,只有黑胶碟机送来迷人心志的大提琴声。

      颜颜循声走过去。

      一楼对着院子的地方,是一整面华美的雕花落地玻璃墙。玻璃前有两把墨绿色丝绒靠椅,中间是一张白色大理石的小圆桌子。

      林醒坐在左边那把椅子上,正神色自若的翻着一本书。

      他应该是有清晨沐浴的习惯,剪地干净清爽的头发上还带着丝丝水汽。身上换成了灰色短袖和深蓝色格子图案家居长裤,也没穿袜子,光洁的双脚闲适的搭在矮凳上,越发显得双腿修长。

      “早安,林博士。”因为光脚走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怕惊到他颜颜远远就打了招呼。

      “早,颜颜。”林醒转过视线,看到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七八分,露出欣慰的笑容,“睡得好吗?”

      “超好。”

      颜颜笑着趴到林醒身后的椅背上,看到他面前的马克杯里只是清水,挺不好意思的,问到,“你呢,是不是起了很久了?”

      “还好......”他合上手中的书,“我今天起的也不早。”

      刚刚还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此时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冲他毫无戒备地笑着,林醒有些羞愧,他起身进小厨房端了一杯温水给颜颜:“你等我一会,我去做早饭。”

      “我来,我来。”回想起昨晚他的疲态,应该已经照顾自己好几天了,颜颜连忙放下杯子往厨房走去,“这几天已经太麻烦你了。”

      但林醒把她按回了椅中:“我来,你是病人,还是要再好好静养一下才行。”说着转身自己进了厨房。

      客随主便,见他这么坚决,颜颜就没再勉强。她喝了口温水,拿起桌上林醒刚刚在看的书。

      这本书看起来已经很旧了,金棕色硬壳的边角都有磨损的痕迹,中间的烫金大字也褪了色—

      The Storm。

      作者是Daniel Defoe。

      Defoe...Defoe......颜颜在口中反复叨念了几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鲁滨逊漂流记的作者笛福吗?

      她翻开简介大致了解了一下。原来这本书以笛福的个人经历为背景,讲述的是1703年那场横扫英伦的飓风。

      联想到书的品相,她翻回版权页。手中这本居然是1704年的首版,掐指一算,差不多刚刚好三百年。

      颜颜手指一僵,赶紧把水杯往远处推了推。

      这可是康熙年间的书啊,他就这么随手一放......

      正准备开始品读正文,外头闹腾的小动物们吸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颜颜放下书,来到落地窗前,看着外头宜人的景色,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曾有位教授跟大家闲聊时不止一次提起,什么叫豪宅?

      入门标准,就是站在外边公共的路上,看不见里边私人的府邸。

      而林醒家院子里,目光之所及,除了精心打理过的草坪,就是一圈郁郁葱葱的树木,完美诠释了“豪宅”这个词的本义。

      此刻的草坪上,一只机灵可爱的红松鼠和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鸟约莫是为了落在地上的坚果打了起来。

      正在你争我夺不可开胶之际,灌木丛里窜出一道姜黄色闪电,直冲它俩袭去。红松鼠反应快,噌得一下就没了影,其中一只漂亮的鸟儿就倒了霉。

      四脚小兽把嘴里的战利品咬断气,凶相毕露、嘴角带血地停在庭院中间,正好和颜颜对上了眼。

      “啊!”颜颜看清那张脸,吓得往后跳了半步。

      “怎么了?”听到外边的惊呼,林醒马上走了出来。

      颜颜颤着手指向外边,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怎么了,颜颜。”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林醒又靠近了一步,低下头关切的询问着。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使劲回忆刚才那一幕。本来她以为那是只散养的猫咪,只觉得这猫咪的尾巴好像有点超乎寻常的粗大,毛也不是蓬松的而是特别密实。结果对视那一瞬,那张尖脸上充满邪魅蛊惑力的眼睛把她吓得头发都炸了起来。

      好半天她才可怜巴巴的对林醒说到:“林醒,我刚才可能在你家院子里看到了一只狐狸......”

      林醒如释重负地笑了,让她跟自己一起进了厨房:“这附近一带住的人比较少,有很多野生动物,除了红松鼠、灰松鼠、狐狸、松貂,有时候我晚上开车回家,还能碰见小鹿陪我跑上一程。”

      他把亲手做得早餐端到外边,安顿好颜颜坐下,又回去拿了餐具。

      “喝点热牛奶压压惊。”林醒把一只杯子塞进颜颜手里,开始布刀叉,“是我不好,忘了提前告诉你。有时候他们晚上会聚集到院子里,好多眼睛一起闪着幽光,那样更吓人。”

      颜颜点点头,在林醒的注视下一口气喝了半杯。放下杯子,长嘘一口气转头问林醒:“那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不害怕吗?”

      林醒本来已经准备拿起刀叉,听颜颜这么问,他转过身子,一手搭在颜颜身后的椅背上,一手支着桌子。

      从十二岁起,他已经独自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也曾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到过这里,他们话里话外的奉承,眼里惊羡热切的神情,都瞒不过林醒的眼睛。

      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的感受。

      他把刀叉递给颜颜,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以前也会。不过现在,不会了。”

      ———————————

      吃完早饭,林醒本来有点不放心。但洗完碗碟出来一看,她已经盘腿坐在黑胶碟机旁边的地毯上,津津有味地欣赏起他的私人珍藏来。

      他上楼换好衣服,下来给她泡了一杯奶茶:“Make yourself comfortable.”然后就拿了钥匙,独自开车去学校帮颜颜拿行李。

      打开学生公寓的门,因为热水器坏掉,整栋楼都没了供暖,里边和马路上温度差不多。

      林醒就是这样说服颜颜留在了他家里。

      上二楼打开卧室门,他第一时间找到枕头下面她的手机,按亮屏幕一看,十一个未接来电,全是他的名字。

      心里莫名就特别满足。

      他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里。先收拾好笔记本电脑和七八本砖头一样沉的专业书,抱着下了一趟楼,放进后备箱里。

      然后打开颜颜的衣柜,拿了三件大衣,几件短袖、长袖针织衫、牛仔裤和睡衣。除了牛仔裤直接放到后座上之外,其他衣物都平放在大衣上。

      第三趟拿了她的拖鞋还有另外两双鞋子下来。这也是颜颜没回来林醒自己过来的原因—她不肯在清醒状态下让林醒背或者抱上车,干脆交代林醒随便帮她拿几身衣服,最重要的是把手机和电脑拿过来就行。

      那会林醒见她已经一头扎进书房,也是担心天气不好她出门再受凉,很随性的就答应了下来。只是他俩那会谁都没往深处去想,这随便收拾几身衣服里都包含了什么。

      此时此刻,林醒正忐忑面对着衣柜里的四个抽屉。他不知道在窗边读书的颜颜此时也忽然站起来,心里大叫一声:不好!

      林醒深吸一口气,打开第一个抽屉—里边是围巾和一些小东西。

      默默关上,又打开第二个。

      “唔......”林醒抿紧唇,压着自己的呼吸。

      这层里,铺着好看的装饰纸,角落里有用来熏香的香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可爱小衣物上,还散落着许多干玫瑰花花瓣,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钻进他的脑袋,刺激着他全身每一个毛孔。

      林醒闭上双眼平静了好一会,拉开第三个抽屉,只飞快地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真是要命了......

      房间里没有能拿来装贴身衣物的袋子,即便有,林醒也觉得自己没法直接动手去拿。那样做的话,和不经允许就碰触她的身体有什么分别?

      他还是去买新的,然后让人包起来再交给她吧。

      锁上门,林醒开车往最近的商场驶去。

      一路上,他都有点神魂颠倒。

      看颜颜平时外穿的衣服,基本以黑白灰三色为主,外加各种深浅不同的蓝和卡其。这些沉静低调的颜色,把她本人衬托的睿智、清醒又有距离感。

      —原来她也会穿粉红,鹅黄,浅紫这些柔嫩的颜色啊......

      而且尺寸...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

      林醒有点口干舌燥起来,他关了空调,干脆打开窗子。

      二十三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从十四岁通晓人事开始,他有时也会遇到神女入梦。

      但那始终是一个朦胧的女性形象,从未有过具体面孔。

      直到今天早上,半梦半醒之间,梦中人的眉眼一下子变得清晰而生动。

      她就像发烧那天刚被他带回来放到床上时一样,整个人脸颊绯红,身体滚烫,不舒服地来回左右摆着头皱眉抗拒着。

      林醒怜惜地俯视着她,突然好像看到她睁开了迷朦的眼睛,妩媚地笑起来,抬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林醒......

      可就算是在潜意识里,他也隐隐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他一直试图阻止梦里那个自己,告诉他在颜颜本人现实里同意之前,哪怕在梦境里沾染她的身体也是不可以的。

      理智与本能挣扎纠结了不知多久,林醒睁开了眼。

      带着极致的满足和无比的愧疚感,他起身走进浴室,懊恼地脱下全身衣服,直接打开花洒让冷水从头顶浇下来......

      “嘀...嘀......”后面的车在催他。

      只是等个信号灯的功夫,林醒又走神了,他抹了抹脸,发动车子。就在脑中的胡思乱想已经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口袋里颜颜的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上面的两个字,瞬间帮他把理智彻底拉了回来—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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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这通电话,林醒没有替她接起来。

      一来,他无法替她决定要不要让家人知道她在生病,二来,他也不确定她想不想家人现在就知道他的存在。

      好在是这位爸爸没让林醒为难太久。他对自己女儿一向放心,响了几声没应答后,估计女儿在忙就挂了电话,等她看到回过来也是一样。

      惦记着让颜颜回电话给家里,林醒迅速把车停好,乘扶手电梯按照指示图上了四楼女装区。

      早上十一点的内衣区,除了服务人员之外,没有一个客人。

      当她们看到走过来的,是那样一位东方面孔、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士后,在纷纷对他露出礼节性笑容之余,都忍不住再多看一眼。

      林醒第一次有点懵。

      因为太过强大的家庭背景,从出生那天开始,他就一直生活在所有人的瞩目当中。

      京市他就读的小学,常有迎接外宾的活动,林醒总是献花的那个。

      来到中学后,不管是足球赛或者赛马猎狐这种传统活动,出色的外表和强劲的实力,都让他成为场外名流们争相打听的对象。

      再到后来他频繁出席业界各种论坛峰会并做出公开演讲,林醒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场合下各种心思目光的打量。

      但是今天,独自置身于这个如同秘密花园一样的地方,林醒是真的有点懵了。

      也就是为了颜颜。

      他扫过几个销售的脸,硬着头皮直接转身进了电梯左手边第一家。

      “麻烦帮我挑选几套内衣。”

      “好的,先生。”四十多岁的女销售和颜悦色的询问,“请问那位女士是怎样的尺寸呢?”

      林醒这才往架子上看去,迅速指了其中一件。

      “好的,您先请坐。”销售露出温和的笑容,把林醒让到白色真皮沙发上坐下。

      “您要来杯香槟吗?”她让同事去选,自己走进吧台后边。

      “不了,谢谢。”林醒看了一眼时间,“我自己开车。”

      “好的。”销售沉稳地点头,端出一杯气泡水,加了冰块,放在这位年轻的绅士面前。

      林醒打开自己的手机,垂头静静翻着之前和颜颜发过的短信。嘴角渐渐勾起,心态也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没一会,就听那位销售又问到:“先生,您看这几套您还满意吗?”

      只抬头看了一眼,林醒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

      三位销售手里,一共拿了六套精致、繁复的蕾丝内衣。

      纯黑、纯白、肤色、杏粉、鹅黄还有果绿。

      件件薄如蝉翼,也透如蝉翼。

      有位销售的手腕,刚好在“关键位置”后边,透过两层轻纱,林醒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她手腕上的细纹和血管。

      这......

      基本就等于没穿……

      林醒的手,下意识就扶上了额头。他脑海中已经不受控制的出现了颜颜穿上它们的画面,口干舌燥。看到桌上加了冰的气泡水,端起来谨慎地喝了一小口。

      “换保守一点的款式。”他把水咽下,抬起视线,对销售们挥了挥手,“是给我妹妹的,她自己今天不方便来。”

      四十多岁的销售立刻露出非常理解的神情:“好的,先生,我们马上再去选。”

      “嗯。”趁她们离开的片刻,林醒端起冰水,一口气喝了半杯,把杯子轻轻放下,重重地喘了口气。

      也许在梦境里,他战胜不了本能。

      但现实中,理智始终处于上风。

      颜颜几乎算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他“强行掳来”的,现在在他家里住着,孤男寡女,心里一定多多少少有些不安和拘束。

      如果他现在送给她这样的东西,很可能会被她当作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暗示。

      哪怕只是有一点被误会的风险,林醒也不敢承担。

      柜姐们很快拿来另外几套,用料依旧很少,但好在是不透了,比较接近抽屉里那些日常穿的。

      林醒点点头,按照之前目测的数量,买了十套,让她们包好。因为东西比较多,柜姐在征询了客人的意见后,叫来了礼宾处,林醒把车钥匙交给穿着燕尾服的礼宾,刷卡离开。

      眼见着那位年轻绅士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扶梯上,几位训练有素的柜姐还是忍不住凑在一起八卦起来。

      “哇哦,妹妹~”三十多岁的那位用手背挡着嘴,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低声笑了起来。

      二十多岁的年轻柜姐手里拿着他刚签完字的单子,忍不住踮起脚又看了一眼,感叹:“那么年轻,那么英俊,还—那么富有。”

      年长的那位,拿起桌上已经空了的玻璃杯笑道:“我们以后,应该会常见到这位先生的。”

      下到一楼,林醒按照在房间里看到的品牌,给她买了新的护肤品和化妆品。颜颜本来是让林醒帮她拿家里的过来的,但开了一半的瓶瓶罐罐,太不方便移动,再买一套新的放在家里相信她会理解。

      把这些也交给礼宾让他先放回车上,林醒自己往珠宝区走去—刚才上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英国不太常见的亚洲品牌。

      他其实不知道能以什么理由送给她这些东西,甚至觉得她肯定不会收的。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给她买。

      一近柜台,一个六十来岁,珠光宝气的日裔柜姐就带着一脸恭谦的笑容迎了过来。

      打听清楚珠宝的用途和接受者的年龄、个人喜好之后,开始不忙不迭地推荐。

      这个品牌,是人工养殖珍珠的开创者。价格普遍不贵,设计纤巧,很适合颜颜平时上学穿戴。

      在林醒选出几对耳钉,几条手链之后,柜姐从身后保险柜里郑重地拿出一条华光四射的项链,用有明显口音的英语介绍起来。

      “如果偶尔有正式的社交场合,又不想显得太过隆重,那么这一条会是非常完美的选择。”她把项链放在深蓝色丝绒展示盒上,轻轻推到林醒面前。

      这是单独一颗金色的海水珍珠,直径很大,正圆,电光四射到几乎无可挑剔,只用一根短短的铂金链子串起来。

      “整个英国的专柜,只有这一条。就算从日本预定,不仅要等很久时间,品相也不一定会和这颗一样完美。”柜姐经验老道,言语诚恳的在一边加码。

      林醒满意地点头,拿在手上比划起来。这个长度,应该刚好落在颜颜锁骨中间上方一点......两周后有一个餐会,不算非常正式的场合,他希望颜颜至少能以女伴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然后这些首饰,应该也就顺理成章地有了合法身份了。

      “嗨,林,这么巧!”

      一个短发的亚裔女孩出现在柜台边上,用生硬的普通话热情的跟林醒打招呼:“新年第一天哦,我俩儿真是太有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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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嗨,林,这么巧!”一个短发的亚裔女孩出现在柜台边上,热情的跟林醒打着招呼,“新年第一天哦,我俩儿真是太有缘了。”

      “你好。”

      林醒没抬眼。瞳孔中始终反射着珍珠的温润光泽,只微微颔首表示听见。

      “是阿姨或者林宁姐姐要过生日吗?”女孩丝毫不为林醒的态度感到尴尬,自来熟地抽出林醒旁边的椅子坐下,“我来帮你参木参木,好吗?”

      谭家莹的普通话,像挤牙膏一样,说得非常别扭。

      她的父亲,其实是京市人。而母亲,则是港市人,年轻时曾任某大传媒公司驻京记者。在政商两界边缘游走多年后,巧遇出身名门,下海从商的谭家二儿子。两人闪电结婚,一年后,谭家莹在京市出生。

      四岁时,她随父母迁到港市生活,又三年后,全家移民,入了英籍。

      因为读书后一直在国外,身边的朋友圈子都是英国人,即便上过几期中文学校,谭家莹还是几乎不会说中文了。和母亲还能偶尔用白话进行一些日常交流,普通话就只能听懂一些简单问候语。

      对此,谭父非常遗憾。谭家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影响。毕竟她学得是国际正治,而从父亲经商开始,她家这一支,就已经不可能在京市发展了。

      直到即将入读大学那年回国探亲,她随爷爷奶奶还有大伯一家出席一场宴会。

      “今晚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连我都没有没有想到。”赴宴之前,谭母已经打听来了消息,“林醒本来也就回国一周,一般不参加这种场合,今晚还是给他爷爷面子才来。妈咪其实一直在考虑进了大学后怎么让你们认识,现在你们能在京市相识,等过一阵到国外重逢,那种情分就又不一样了。”

      谭母家里,只是港市一般中产,兄妹众多,读书事业全靠自己拼搏,因此为人精明又现实。

      她认真提点着唯一的女儿:“如果你能拿下林醒,那么你就相当于搭上了一条通天梯。只要你能和他产生法律上的关系,即使他不为你做任何事,即使他的父母也不给你任何实质性好处,哪怕只是前妻这样的身份,他的家世都能让你受用不尽。到那个时候,你就完全有资本去大西洋对面那间更广阔的房子里搏一下发展了。”

      谭母请来了专业的造型团队,为女儿打造出一个最衬托她容貌的懵懂又单纯的小女生形象,穿着剪裁合身的小旗袍,又由谭家爷爷亲自出面,为这个孙辈中唯一的女孩铺路。

      那一整晚,她一直以学妹身份用英语找各种话题缠着林醒交谈。

      可对方的回应,始终得体而冷淡。

      晚上回家,本以为手到擒来的谭家莹有些质疑自己。谭母却半点不泄气,继续替女儿出谋划策:“你该把国语好好练起来。”

      “林醒虽然出国时年纪不大,但中国文化才是他的根。你想亲近他,就必须先去亲近他的文化,迎合他的喜好,没有哪个强势的男人会去迁就女人。想当年,为了和你父亲有共同话题,我还偷偷去学了好一阵京戏呢。”

      谭家莹睁大了眼:“我以为你们是一见钟情?”

      “幼稚。”谭母拍拍女儿的头,“哪来那么多一见钟情?不过都是提前设计过而已。”

      谭母对女儿并不遮掩。当年无论她在职场上拼杀得多么努力,与谭父的婚姻,才是她人生和社会地位发生质变的根本。

      “妈咪已经托人帮你仔细打听林醒的喜好和经历去了。等回去开了学,少了今天他身边那一群家世显赫、嘴尖牙利的京城大小姐们,你就是近水楼台了。到时候,自己一定要上心多制造接触的机会。”

      谭家莹把母亲的话记在心里。不但找来很多中文教材学习,还听起相声,看起了四大名著。又以学中文为借口,直接追到了校内的实验室。

      可惜每次都被林醒以没有时间为名,拒绝的干脆。

      “不必了。”林醒收起手上的珍珠项链,和之前选出来的几件归在一起,“不是她们两个过生日。”

      林醒非常坦荡。

      他是打算在颜颜同意交往之后,马上向所有人宣布主权的。

      但谭家莹,绝不是他想要主动知会的对象。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毛遂自荐或者由长辈出面引荐到他面前的女孩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她那口连儿化音都用不对地方的蹩脚国语,林醒早不记得这人是谁了。

      “不是生日啊,那就更有时间慢慢选了。”谭家莹不是没有品出林醒话里暗含的意思,但对方没挑明,她就装作不知道,继续热络地展示着自己在中文学习上的努力,“不如这样吧。”

      “我的舅舅,在京市做名表代理,经常也会接触到一些顶级珠宝资源。刚好他下个月要回港市看一批新品,听说里边有不少上好的钻石和翡翠,我让他一返京市,就先都拿去给阿姨过过眼,如果有喜欢的,尽管留下,算我的小小心意,你看怎样?”

      “随你。”

      林醒的口气依旧很淡,淡的谭家莹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只见他目光扫视着柜台下面的珍珠,对柜姐吩咐到:“再拿一些其他款式的给我选。”

      看到这位衣着讲究的年轻绅士十分随意的就定下了他们的镇店之宝,柜姐稍微思考了一下,又取出一个托盘,继续尽职地介绍着:“这一盘项链用的珠子直径都不大,主要是针对初入职场的年轻女孩子日常通勤搭配,华丽高贵但是又不会太抢眼。”

      林醒点头,拿起其中一串。

      一手把项链在面前撑起,另一手食指不停摩挲着最下面的几颗珠子,似是在思考。线条分明的菱唇微扬,带着不难捕捉的笑意,画面两相重合,如同性感的唇在反复挑逗女孩的贝齿。

      谭家莹在旁边看得呼吸一滞。

      她对自己的人生一直有着清醒的规划,最初面都未见时,盯上的就是林醒的家世。可等真正见到他本人后,她发现自己其实也是十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女,有着和同龄人一样的春思迷梦。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摸上了那串项链。

      “林,要不要我戴上,让你看一下效果?”

      啪嗒。

      那串珍珠落在玻璃上,发出脆响。身边的人脸上已经完全敛去笑意,变回谭家莹这三年来一直熟悉的表情。

      “不必了。”

      林醒依旧面色平静,淡淡地起了身,对柜姐也点了点头,保持着风度:“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

      谭家莹心头一酸追上前去,大着胆子侧身拦住他的去路:“那等我舅舅到了京市,我再跟你联系。”

      “这种事情,你该去找她的秘书。”

      留下这句话,林醒几乎是不留情面的大步离去。

      谭佳莹不敢再追,讪讪地返回柜台,低着头逐字逐句回忆着刚才的语调和用词。

      那么好的机会,本来可以多聊一会,留下再见面的借口。她竟然会因为一时情迷失了分寸,跟母亲当年相比,自己还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

      “Wow…Wow…Wow……我亲爱的谭。”

      和谭家莹一起来逛街的金发女伴刚才一直在对面柜台看戏,此时不怀好意地走过来,紧紧盯着林醒的背影。

      “他,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家世显赫的男人?”

      谭家莹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语。

      “肩宽,腿长,挺拔又高大。真是亚洲人里不多见的完美身材。”看出谭家莹对他不能自控的热情和迷恋,金发女郎眯起眼,舔了舔嘴唇。

      “我要睡到他。”

      这个金发女生是谭家莹的同学,有一个大法官父亲、一个议员母亲和一个皇家顾问哥哥,她本人野心更大,说话向来嚣张又大胆。

      不过政客的圈子从来就是这样。他们总是面和心不和的因为利益凑在一起,皮笑肉不笑地不断挑衅别人,试图让别人露出破绽,丢盔弃甲。

      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得学会在落入下风时不动声色地反击回去,决不能落荒而逃。

      “你睡不到他的。”谭家莹不屑地笑了一声。

      眉目凌厉,和她母亲像极。

      “为什么?”

      “他不和外国女生交往。”几句话之间,谭家莹已经重新调整好了状态,在朋友咄咄逼人的挑衅之下,云淡风轻地把局面往回扳。

      金发女生顿了一下,忽然尖锐地指出一点:“谭,别忘了,你也是外国人。”

      “那不一样。”谭家莹露出轻慢地笑,“我是黑眼睛,黄皮肤。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我是讲中文的。”

      金发女生一时找不到漏洞,有些不甘,转头看见边上的珠宝,好心提醒自己朋友:“不过你的梦中情人,大概已经有心上人了。连日常的首饰,都肯亲自替她来选。”

      “那又怎么样呢?”谭家莹毫不在乎的玩着自己的头发,“就算他交了女朋友,也未必能长久。大家都还年轻,谁知道最后鹿死谁手?”

      “就比如今天,这批首饰本该是她的。”谭家莹扬手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卡,随意拍在柜台上对柜姐吩咐道,“把刚才那位男士挑选出来的珠宝,全部帮我包起来。”

      柜姐本来正沉默地收拾着东西。这么大一单生意被搅黄,她不可能不失望。但职业素养,使她不能站在柜台后面露出不满。只好先收着刚才那些没被选中的,期盼那位先生没准还会返回。

      没想到刚才这位明显一直是在奉承的女孩出手竟也如此大方,一下子露出惊喜的笑容:“好的,好的,您请稍等。”

      谭家莹满意地笑了。

      她直接拿起林醒刚才最后抚触过的项链,戴在了自己颈上,带着迷人的笑容问柜姐:“我戴好看吗?”

      柜姐也笑得特别真诚,微微鞠着躬夸赞道:“当然好看,简直太适合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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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回去的路上,林醒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给华人中介,找一个擅长煲汤的厨师,明天人就要到,只做中午一餐,兼采买食材,双薪。

      第二个给英国家政,把家里钟点打扫的人数翻倍,这样就能减少有外人在家的时间了。

      “让他们带着保密协议过来。”

      有条不紊地吩咐完这些,已经十二点多钟,比他预计的时间要晚很多,颜颜自己在家,恐怕已经饿了,林醒归心似箭,不觉就加快了车速。

      可很多事情,偏偏不遂人愿。

      即将到达门口的时候,一台红色跑车大敞着驾驶位的门,几名安保队员和一名女子正在路中间纠缠,双方的车堵住了不算很宽的路。

      那名女子踩着黑色高跟鞋,一头大波浪垂于腰间,本来还算美丽的大眼睛里,此时全是嚣张跋扈的凶光,干瘦细长的食指点着其中一名安保人员的脑袋,喋喋不休地不知在骂中文还是英文。

      觉察到有车过来,她转了身,在看清车牌以后,立刻变了脸。

      是万娜。

      林醒按了按眉心。

      万向东是他父亲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在他父亲的支持下,一路青云直上,现在早已是法律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虽然本质上,万父是在为他父亲做事。但这不是古代,两人面上一直是朋友相称。林父也偶尔会在喝到面红耳赤之际,拍着万向东的肩膀,说些“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你女儿就是我女儿”这样引人遐想的话,以示他与万向东“亲如兄弟”。

      这些发生在京市的事情,多由出国晚的林宁抱着不知道怎样的心态和目的告诉给人在海外的林醒知道。

      “你是没见着万娜和她妈那遮不住的高兴劲儿,就差让万娜当晚直接住进京市你房间坐实这门亲事了。”

      林宁说着这样露骨的话,在电话另一头咯咯地笑起来,嗓音天生沙哑的她又给自己从容地点了一支烟:“不过爸爸这些话,可不止说给了姓万的一家听。估计他只恨现在不是古代,没办法让你一人儿把他们的女儿全娶了,然后他再按他的需求,决定你今晚去她们谁床上睡。”

      林醒对这些事情不做评论。他懒得理会幸灾会乐祸的林宁,更不认为这些万里之外酒桌上的醉话能对自己产生任何影响。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有了喜欢的人,他不可能让这些风言风语影响到颜颜或是伤害他们的感情。

      万娜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该在今天由他本人斩断。

      他下了车,关上门。

      “林醒!”万娜小碎步来到他身边,怨怼的看了一眼另外几个人,“他们说我的车没有登记,不能进到这片区域。”

      林醒没理会她,而是对几名工作人员颔首致意,眼里是尊重和歉意。

      “交给我来处理吧。”

      几位安保见此,点点头上车离去。

      林醒对着自家大门方向站定,抬手看了下时间—

      五分钟。

      五分钟内,他要解决完这件事情。颜颜还在家里饿着,不能更多了。

      “你来找我有事吗?”

      “林醒……”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万娜,此时低着头温柔的像只绵羊,“这几天,林伯伯给你打了电话,我…也给你打了电话,你一个都没接,他很担心,所以特意让我过来看看你……”

      圣诞节那天,万娜的确去了实验室。当她看到林醒的车就停在实验室门口的时候,整个人深深地松了口气。

      他果然是有项目在加班。

      连谷恬也说林醒就是个工作狂,万娜你平时还是该多关心关心他,不然他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多可怜啊。

      快到中午,她们两个去校外打包了中餐,准备在门口守人。还没走到楼前,本来从内反锁的大门开了,万娜喜笑颜开,正要加快脚步,林醒已经护着一个女孩从里边走了出来。

      他温柔似水地哄着那个姑娘,笑容比当时的天空还要明净。高大的身躯几乎算是挡住了人家的去路,一路引着来到车前,替她拉开车门,小心托着她的手臂让她借力。女孩半推半就地坐下后不知说了句什么,林醒挑挑眉不答,亲手替她系好安全带,这才居高临下地拢着她宠溺地摇了摇头,一口气关上车门,自己绕到另一侧驾驶座后,两人扬长而去。

      万娜手里的餐盒掉在地上,只觉得刺眼的阳光晒得她地转天旋。

      谷恬还在一边拼命安慰她,说这不代表什么的。当时你自己初到英国的时候,林醒不是还去机场接过你吗?那个女生可能就是来参观的外校新生,就算也是有来头的,你和林醒认识那么久,你家和林家的关系那么紧密,她跟你根本没法比的。

      后面几天,万娜过得生不如死。谷恬那些听起来有理有据的分析,依旧掩盖不住林醒看那个女孩时迷恋的眼神。她几乎是死缠烂打般,丢弃一切脸面地打电话给林醒,却根本无人接听。

      后来还是求了自己爸爸,让他打电话给林伯伯,再顺口问问林醒这几天在做什么。

      万向东禁不住女儿缠闹,只好打电话给自己的老同学。林父倒是通情达理,没一会回过来说林醒也没接他的电话。

      万母在边上听着,接了一句:“哎呀,林醒是不是病了啊。异国他乡的,也就娜娜离他最近,要不,让娜娜去家里看看吧。”

      万娜接到父母的消息,心花怒放。之前她缠得太紧,林醒已经明明白白禁止她再跑去实验室那边打搅。现在有了林父的许可,她自觉师出有名,无比的名正言顺,这下再怎么说,林醒也该请她进门喝杯热饮。

      “现在人已经见到,你请回吧。”林醒听万娜用父亲压他,一下子就没了再跟她废话一秒钟的耐心,直接下逐客令,转身往车边走去。

      少小离家十一年,林正岳几乎没打过电话给他,偶尔几次,也从不是来关心他这个儿子的。

      可今天的机会对于万娜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她不可能错过。来之前万母就婉转地暗示过她,如果林醒真的是生病,那么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留在他家里。

      现在虽说他人好好的,但......

      已经了有强烈紧迫感的万娜决定必须再为自己搏一把。

      “林醒,我喜欢你。从我十岁第一次在京市见到你起,一直没变过。”

      林醒并未停步,万娜踩着高跟鞋在他身后费力地追。

      “我一路追着你的脚步,从京市来到异国,为了能进你的大学,我选了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冷门专业。可当第一次落地希思罗看到你来接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真的,林醒,我是真心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试着在一起。”

      听着这样的热烈的表白一路来到车门前,林醒面色如常。他又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声音冷淡:“这些话,你已经表达过很多次,我的态度也一向非常明确。”

      “去机场接你,是我父亲的意思,他用了一些办法使我不得不那么做,如果因此使你产生什么误会,我很抱歉。不过,误会的源头,不在我。”

      “林伯伯非常喜欢我。”听到林醒提起父亲,万娜本来死灰一样的脸上,又露出殷切温婉的笑,“阿姨对我印象也不错,林宁姐还夸我嘴巴甜、性格好。”

      她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又急又快地说着:“如果我能成为你的女朋友,那么,我一定可以帮你改善你和林伯伯之间的关系。再以后,我也能成为你事业上强有力的助力。”

      万娜上前一步,牵住了林醒的袖子,嗓音娇嗲带着一丝羞意:“我今天会来到这里,就是愿意陪你身边,和你一起共度新年第一天和今后的每一天。”

      “我不和外人共度新年!”

      林醒失掉了最后一点耐心,直接甩开了万娜的手。

      他此时无比庆幸颜颜没鞋穿不能出门,不然给她看见别的女人对他拉拉扯扯,他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万小姐,既然你始终装作不懂,那我今天不妨把话彻底挑明。”林醒抬起手腕,又看了一眼时间,拉开车门,声音是少有的阴冷。

      “我父亲对你的优待,始终基于你父亲对他来说还算是个可靠得用的人。无论你和我的家人多么熟悉,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其中一名。在我眼里,自始至终,你只是我父亲朋友的女儿,仅此而已。”

      就在林醒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万娜瞥到副驾驶位上放着许多个粉色购物袋,每一个都用华贵的黑色缎带珍重地打上了丰盈可爱的蝴蝶结,袋子上是两个花体字写成的英文单词—A、P。

      那个牌子,向来以性感的设计和工艺复杂的蕾丝著称,几乎款款都是令女人春心荡漾,男人□□焚身的设计。

      在看清那两个单词的时候,万娜突然耳鸣起来。眼前也仿佛起了一层雪花,林醒那线条好看的嘴唇就在她面前不远出上下开合着,但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见。

      嘭得一声,车门在她面前被关上。耳鸣似乎暂时得到了缓解,大脑却已经一片空白,她看到玻璃缓缓降下来一半,浑浑噩噩差点要继续追问“那些是给我准备的吗”的时候,林醒口齿清晰地道出了一个让她全身脱力的噩耗。

      “我女朋友还在家里等我,告辞。”

      纯黑色低调大气的SUV毫不留情面的绝尘离去,万娜眼前一黑,彻底滑坐在地上。

      耳鸣比刚才发作的还要厉害,脑海中反反复复重现着那些被精心包装好的内衣袋子和林醒临走时的话—

      是要多亲密的关系,才能让林醒这样的男人在新年第一天独自出门给她买那样私密的东西!

      远处的大门已经缓缓合上,万娜捂住脸哭了起来。她无法接受身边从没有亲密异性出现过的林醒已然带了女孩回家同居了。

      ......

      雨果曾在书中写过,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女孩身上是大胆,在男孩身上则表现为胆怯。

      此时的林醒,把车停好后,看着副驾上的包装袋紧张的要命。

      当时自己觉得很尊重对方的做法,以及后来没有换一个品牌的窘境,现在回想起来,居然不怎么说得通。

      他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焦虑地抿着下唇,脑海中反复设想着颜颜看到这些内衣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斟酌了好半天无果,他决定还是先不拿进去,回家把自己的心路历程亲口讲给她听,如果她不能接受,那么就干脆不要入她的眼,不管是回学校拿,还是再去商场买,他都听她的。

      林醒把颜颜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把万娜碰过的大衣脱了直接扔在门外台阶上。

      “颜颜,我回来了。”林醒边换鞋边朝里喊。

      不过几个小时的分别,重逢就已经变得如此令人心动期待。可门厅里没人,整栋房子都非常安静,林醒莫名就有些慌。

      飞快地走进大厅,正好此时黑胶碟机的乐声隐隐从另一头响起,带来的是林醒一直很喜欢的Skeeter Davis—
      ......
      I will follow him,
      follow him wherever he may go.
      我会跟随他,无论他去向何方。
      There isn\'t an ocean too deep,
      a mountain so high he can\'t keep me away.
      无论山长水阔,他也不能使我远离。
      I must follow him,
      ever since he touched my hand I knew,
      我要跟随他,从他第一次碰触我的手。
      that near him I always must be,
      and nothing can keep him from me,
      我要伴他左右,什么也不能使我们分离。
      He is my DESTINY......
      他就是我的宿命。

      当Skeeter Davids那纯真中带着率性的嗓音坚定唱出He is my destiny的时候,林醒在落地玻璃窗前的躺椅旁蹲下了身子。

      他的心,也彻底安定了下来。

      眼前的姑娘,哪怕梦里都带着骄傲无忧的笑意,黑色的围巾滑落在地,他今早看过的书被她搂在怀里,两只秀气的脚搭在矮凳上,十个光洁可爱的脚趾头在阳光下自由的舒展着。

      看来自己没在家的这段时光,她过得非常放松惬意。

      林醒为她重新盖好围巾,起身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如果这是在古代就好了!

      婚后,她就可以不必再离开这座房子,而他,会把一切不美好的东西挡在外边,让全世界只剩这一室温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林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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