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权策》古堰

6、第 6 章

　　三个月后。
　　六月的天正适合入眠，老夫人早早便上床休息，半梦半醒间恍惚听见一阵阵呼唤声。
　　“阿如……阿如……”
　　老夫人感觉置身在一片迷雾之中，抬手揉了揉眼睛，定眼看去，只见那白茫茫的雾中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身影，老夫人瞬间红了眼眶，只觉得浑身僵硬，放佛一块巨石压在咽喉，竟唤不出那萦留心间的名字，来人穿着一身坚硬的盔甲，带着红缨盔帽，正是自己已逝多年的夫君元威霆。
　　看着来人越走越近，老夫人却吓得赶紧转身跑开。
　　来人赶紧上前拦住她。“阿如，怎么见着为夫便跑，莫非还没消气。”
　　老夫人低着头、捂着脸不敢看他。“我老了，你却还这么年轻，我不要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在我看来，阿如可以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美，你看。”
　　老夫人见到脚边突然出现的湖泊，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那湖面倒影出的女子却不是平时那消瘦苍白的模样，眉黛青山、双瞳剪水，端的一副秀美佳人的模样，正是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老夫人不可置信得抚着双颊，细细感受着手下细腻的肌肤，惊喜交加。“霆哥，我还没老……原来我还没老。”说完，转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老夫人一脸焦急，在迷雾中四处寻找。
　　“霆哥，霆哥……”
　　“老夫人、老夫人……”
　　正心急如焚的老夫人突然被耳边的呼唤声惊醒，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闭眼缓了缓，才看着眼前一脸担心的徐嬷嬷，：“何事？”
　　“老奴看您睡得极不安稳，可是做噩梦了？”
　　“无妨，该说是个美梦才是……我现在倒也清醒得很，听这鸟蝉声，想来今晚的夜空定然极美，你扶我去院子里坐坐吧。”
　　徐嬷嬷看着笑着坐起来的老夫人，暗暗心惊，总觉得今日有什么不同，只是半夜醒来，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却还是劝道：“夜晚屋外到底有些凉气，老夫人还是在屋里坐坐吧。”
　　“也好，就扶我去窗边坐坐。”
　　透过敞开的朱红雕花木窗看着满天的星辰，老夫人一脸追思：“阿默，当年将军战死的噩耗传来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天……我还记得那银辉照得这天地明晃晃的，但在当时我只觉得那光就像一条条银蛇，缠得我几乎窒息，当初我真以为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是靖儿一声娘唤醒了我，提醒了我不止是一个妻子，更是一个3岁孩子的母亲，所以啊与其说是我养活靖儿，不如说是靖儿救了我，这一不注意这都快二十年了啊……如今见他妻儿双全，我也就可以安心了。”说完便倚靠在窗边数起了星星，还不住感叹：“当真是物随心动啊，当年觉得可怕的东西，现今倒觉得美的很。”
　　看着老夫人双手环胸的轻靠在窗边一脸释然的模样，徐嬷嬷赶紧将身上的外衣取下为她披上。“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将军府需要老夫人您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说其他，就孙少爷就需要您呢，难道您就不为夫人分担分担了？”
　　老夫人只笑笑，并未答话，过了良久才说：“阿默，若哪日我不在了，你就去晋州替我照顾新兰吧？”
　　“老夫人……”
　　老夫人打断她劝解的话，扶着她手臂站起来，捶了捶腰颈。“人老了，精神头是越来越差了，不跟你聊了，我再睡睡，明日晚点再来唤我，也让我好好歇歇。”
　　徐嬷嬷却万万想不到，这居然成了最后一次谈话。
　　清晨的人却再也唤不醒，只有那逐渐冰冷的身体，这样一个陪伴了二十多年的人，就在这阴雨绵绵的梅雨季节里离开了。
　　刚迎接了新生的元府，就处处挂起了白幡，在这丧亲的悲哀之中，那喜悦之气逐渐散去，只有那襁褓中的小儿还是懵懵懂懂得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