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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你不会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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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触须越勒越紧,罗夜生挣扎着满脸憋红,被游光一把拽至身前。
“小夜巡,你觉得何为天道?”游光想知道,罗夜生是否像上任夜巡那样,满嘴冠冕堂皇的道义。如果是这样,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撕成肉碎。然而,对方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我觉得这天道待你不公。”
“哦?”游光把触须稍微放松了些,让罗夜生把话说得更清楚。
“我不认为你做的这一切就是错的,如果我早二十年遇见你,我不会收你。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把怨恨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
“无辜?我杀的人都罪该万死!”
“那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土地神?他们本本分分的,哪里碍着你了?”
游光顿时语塞,罗夜生又追问道:“你们到底在预谋什么?”
反正这两个游神也死到临头了,游光索性坦言道:“我们在祭神呢,找到一个极阴之神和一个极阳之神,按五行秘术将他们肢解埋葬。可一旦动土,土地和城隍必然察觉,所以只能杀了他们。”
“你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罗夜生不解道。
这时云修立从废石中挣扎出来,咳了一口血,“这样就能开启太极阴阳门,放出镇压在十八层地狱下的万千厉鬼,把人间变为炼狱。”
游光大笑道:“没错,大家都做鬼,由鬼族来统领天道,与天界分庭抗礼!那些神官都别想高高在上,从此正邪将被重新定义!”
“异想天开!”云修立趁梼杌不注意,一脚踩在它头上飞身跃起,以雷霆之势挥刀斩向游光,触须被尽数斩断。游光痛苦地嘶吼一声,云修立趁机将罗夜生拽入怀中,揽着他急速退开。
游光喘息着,睥睨着二人邪笑,心知两个游神的灵力就要被外面那万千厉鬼吸干,云修立方才这一击已是强弩之末。
“你们知道吗?原本这阴阳两极之神,选的就是你日游神和夜游神。可是你日游神背后有云神撑腰,那家伙精得很,时刻在云上守着你,折腾了数月,我们只弄死了那夜游神。”
“你说什么,他时刻守着我?”云修立一脸难以置信,那个人明明都不认自己了,连句话都不愿意跟自己多说。
罗夜生怔怔望着云修立,心想他老婆对他挺好的。
游光冷笑道:“那云神一直在为你挡着死劫,但他似是刻意躲着你,你好像并不知情。我倒是好奇了,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云修立黯然不语,用云神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几百年了,忘掉前世那些事吧,我跟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任何关系了,为什么还要暗中护着他?
“你和云神似乎都姓云,眉目也有些相似,莫非他是你哥哥?或者是你别的什么亲戚?”游光妄自猜测道。
罗夜生忍俊不禁,纠正道:“都不是,云神是他老婆,人家是夫妻相!”
听到这句夫妻相,云修立愣是气得喷出一口血来,咳嗽不停。罗夜生忙拍着他的后背抚慰,这让本来想揍人的云修立打消了念头。
“夫妻?”游光若有所悟,眼神变得难以描述,“你们这些神官还挺会玩的,也是,那般绝色的上神,何必要在乎性别?”
“你闭嘴!”眼看这凶鬼也跟着瞎误会,云修立更是气得连连吐血,咳嗽得连心肺都要呕了出来。
罗夜生忙安慰道:“别气别气,他鬼话连篇的,你干嘛跟鬼计较?我相信你老婆冰清玉洁,绝不会去逛南风馆那种地方。她一心向着你,绝对不会给你戴绿帽子,你就别气了,没事儿的。”
“你……你!”云修立愤然推开罗夜生,瞪眼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一口恶血堵在胸口,顿时急火攻心,两眼一翻就晕倒了下来。
罗夜生忙把他接在怀中,焦急地喊了他几声,又扭头冲游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都把他给气晕了!”
游光无辜地摊了摊手,“关我什么事,好像是你把他气晕的吧?”
“话说回来,你为何觉得天道待我不公?”
“对不起。”罗夜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把游光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为之前在柳林里对你说的那句话道歉,这世上恶人很多,但你不能因为恶人多就要灭掉所有的人。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你会再次伤害到你的姐姐,她是最无辜的。”
“你说什么,我姐姐?我姐姐她早就死了!”游光忽然情绪失控,猛地挥袖一甩,触须便将岩顶的酒坛抽碎了好几个。碎片和酒水稀里哗啦泻落下来,浇了几人满身,酒气扑鼻。
“生生死死,本就是一个循环。那年她惨死,却没有像你这样执着于仇恨,而是选择喝下孟婆汤,忘记痛苦重活于世。也许她如今早已嫁得良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奈何你偏偏要毁灭人间。”
游光轻蔑地瞥着罗夜生,“谁信你在这里胡说!”
“那年,姐姐亲手为你煮的鳄鱼蛋,酥香嫩口,真的很好吃。”罗夜生在九世镜里终究是没忍住,捡起那枚鳄鱼蛋尝了两口。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明明就只有我和阿姐……”游光眼神颤动,两行清亮的泪从眼角滑落。
“因为我窥探了你的前世,深知你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感同身受。天道待你不公,但你也不要走极端啊。”
“你住口!你不会懂的!”游光歇斯底里地大吼,浑身颤抖。
“可我想懂,只要你肯把心敞开。”
游光呵呵冷笑起来,“你是阴官,我是恶鬼,我们势不两立!你说想走进我的心,不觉得可笑吗,说出去有谁信?”
“你管别人信不信,只要你信就可以!”
罗夜生低吼一声,越说越乏力,心知时间不多了,话锋一转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杀的步天渊?”
“你知道了又如何,你和日游神也要葬身在这里了。”
罗夜生苦笑道:“那你好歹让我死得明白点嘛!”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步天渊不是我们杀的。他本就是个摄鬼高手,再加上魅阎罗暗中相助,我们几番袭击他未果。谁知半年前的一个雨夜里,他竟当着我们的面,莫名其妙的自杀了。”
“你骗人!”罗夜生勃然动怒,那家伙不是会自杀的人。
“你都要死了我还骗你做什么?你知道他有把斩鬼镰吧,我看见他亲手用长镰把自己的脑袋勾了下来,说实话都吓到我这个鬼了。”
罗夜生还是无法相信,也许步天渊的死不止是一场旷世灾难,更藏着什么惊天密谋,这道谜题对他来说已经超纲了。
“他的一部分尸首被我们葬在了芦花镇旁的青山上,等你死了,我会把你和他葬在一起。你和他加起来,那可是极阴之阴呢!”游光正说着,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洞顶的锥岩纷纷坠落。
大地轰隆作响,梼杌受惊,倏地一下蹿进了旁边石缝中。
“这是……有人破了结界!”游光脸色倏变,腾身向窟道飞掠过去,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破得了万鬼结界?
罗夜生见游光走了,忙把云修立背了起来,往另一边的石穴逃去。见无极伞落在一旁,他便用脚尖一撂,把伞扣在了手中。
云修立真的太沉了,罗夜生背着他倍觉吃力,只得用无极伞当拐杖,艰难地往外挪去。云修立迷迷糊糊的,脑袋耷拉在罗夜生肩头,呓语不断,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又喊叔叔,过会儿又兀自哽咽。
每当云修立喊爹的时候,罗夜生就会开心地答应一声“乖儿子”。平时总是被这恶势力压制,自己难得占一回便宜,不占白不占。
“爹,孩儿知错了,孩儿不孝……”
“乖儿子,阿爹不怪你,不哭啊。”
罗夜生乱答一通,还暗自笑个不停。云修立却像得到了慰藉,不再哽咽,而是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肩膀。这肩膀瘦削单薄,不像阿爹那样宽厚,也不像小叔那样矫健,到底是谁在背着自己呢?
不知过多了多久,罗夜生总算看到了一丝光亮,于是加快步伐朝那散发微光的窟口逃去。紧接着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他一个重心不稳,和云修立一起栽倒在了地上。
这时一道瘦长的人影出现在了洞窟外,冲两人招手道:“这边来!”
听声音似乎是胡常吟,罗夜生连忙拖拽着云修立,灰头土脸的奔了过去。胡常吟见状搭了一把手,带着二人往后湖方向逃去。
不出多时,三人逃到了芦花镇旁的山麓下,在一个破败的驿站里暂作休息。罗夜生在地上铺了些茅草,让云修立躺在上面休息。
见云修立昏迷不醒,胡常吟便问道:“他怎么伤成这样的?”
“唉,被那恶鬼胡说八道给气的,这家伙脾气怎么就这么差呢?跟凶兽斗了半天都没事,却被别人几句话气得吐血。”
罗夜生说着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你怎么把我们救出来的?我们不是被万鬼包围了吗,不是连阎王都进不来吗?”
“这个……”胡常吟挠了挠脖子,云神嘱咐他千万别说自己来过。但他这人偏偏就是个贱嘴,不说就浑身难受。于是指了指云修立,咕哝道:“是他家那位,劈开了万鬼结界,让我进去给你们领路。”
“原来又是云神相助。”罗夜生看着云修立昏睡的脸庞,真不知道这家伙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娶到个法力高超的美人当老婆。
“那云神呢,她不会有事吧?”
胡常吟摆手道:“他没事,我们声东击西成功引开敌人后,他便回天界去了,不过这事你可别做声啊。”说着又瞅了眼云修立。
“这么匆忙,她怎么都不看一下自己丈夫?”罗夜生心想,云神该不是真给云修立戴了绿帽子,所以不敢见他吧?
似乎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云修立皱眉睁开了眼睛。罗夜生慌忙摇头道:“啊,我们没有在讨论你老婆!”
“你闭……”云修立好不容易苏醒,又翻着白眼咳嗽起来,猛地呕出一滩血,再度晕死了过去,剩罗夜生和胡常吟大眼瞪小眼。
夜色深沉,天际没有半点星光,四周死寂无声。一只乌鸦扑翅飞来,停在胡常吟肩头,给他送来了消息。
胡常吟忽然脸色惨白,哆嗦地看着罗夜生道:“完了,野仲回来了,已经到了这附近,如果他发现我们……”
“什么,就是那个阎王都收不了的厉鬼吗?”罗夜生悚然瞪大眼睛,慌忙要扶云修立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跑啊!”
“慢着!”胡常吟一把拽住罗夜生,“这里本来就挨那鬼巢近,恶鬼四处飞掠,带着他跑更容易被发现,还不如找地方藏起来。”
然而顾目四望,这山脚下无非就是些花草树木,周边连个房屋茅厕都没有,他们又能藏到哪儿去呢?
“这样,我先飞去探探,想办法把那恶鬼引开,你带日游神找机会藏起来。”胡常吟说得满口道义,其实就是找机会自己开溜。他一个管鸟禽的阴官,就是遇到野仲多半也不会理他,但如果他跟两位游神待在一起,那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那你一个人小心。”罗夜生还满怀感激。
胡常吟当即告别二人,化作乌鸦飞向了夜空。他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心里叹道,小夜巡你可自求多福吧,那野仲顶得上八个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