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4、第三章

　　不知过了多久，刘瑄身后的门终于开了。
　　“进来吧。”采樱生硬的抛给刘瑄一句话，刘瑄把头埋在膝盖上没有动。
　　“听见没有？”采樱不耐烦了，刘瑄站起身来，抹了一下眼睛，低着头一语不发的进了屋子。
　　采樱看到刘瑄与小姐一模一样的背影，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狠狠地瞪着刘瑄，之后却又难过的抿起了嘴唇。
　　“你哭了？”沧雪峻看到刘瑄两只通红的眼睛疑惑的问。
　　“没事，有点想家而已。”刘瑄老实回答，揉了揉眼睛，把头偏过去。自己的泪腺还真是发达，一天都还不到，就已经为回不去家哭了两次，以后还不得天天以泪洗面啊！那要省多少洗脸水呢？
　　“原来如此。”沧雪峻看到刘瑄哭了原本担心是被采樱气的，但没想到是因为想家。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沧雪峻又有点好奇。
　　“刘姑娘，你的家在哪里？等这一段时间过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回去？还能回哪里去？你能送我回去？
　　刘瑄用肿起来的眼睛看了沧雪峻一眼，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他不会相信的，绝对。他只是在利用我骗骗他的老爹老妈。
　　况且会不会有回去的方法，自己还能去哪里，刘瑄自己都不知道。
　　“我累了。”刘瑄说。
　　沧雪峻轻轻叹了口气：“那么刘姑娘早些歇息吧，我明日一早再来。”
　　刘瑄泡在澡桶里，听着采樱干巴巴的背诵沧雪柔的作息时间和生活习惯，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不就是那种几百年才出一只的、能做教科书上典型的完美大小姐么？这么多枯燥的事情她都要做到完美，还连脾气冰冷温柔到没有一个人能挑出毛病来，完全是对人性的毁灭啊！一想到自己将要扮演这样的角色，刘瑄不禁哆嗦了一下。前途多苦难啊！
　　“敢问小姐，是水凉了吗？”采樱注意到刘瑄抖了一下，冷声问。
　　“没有，我只是……”只是想到自己未来的悲惨命运感到害怕而已。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沧雪峻，扔给自己的差事竟然这么棘手！
　　“姑娘刚才哭是因为想家？”采樱突然问。
　　“嗯。”刘瑄奇怪的看了采樱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问这干吗？
　　“要是小姐也想家了……该怎么办？呜呜呜……”
　　没想到这丫头说哭就哭，把刘瑄吓了一大跳。
　　“呃……你别哭了……浴巾掉下来了……我觉得按照你的说法，你家小姐是不会想家的……”采樱闻言抬头瞪了刘瑄一眼继续大哭起来。
　　“一个为了学法术离家出走的十四岁女孩回想家么？换了我是不会回来了。”刘瑄自言自语的把话说完。
　　采樱听到了后止住了哭声，大声道：“我家小姐才不像你这样呢！”
　　刘瑄又好气又好笑：“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还不清楚，怎么就这么着急着给我定性？”
　　采樱张嘴想要反驳，想起三少爷说是他让刘瑄暂时假扮小姐以让妇人走的安稳，于是闭上了张开的嘴。
　　“这就对了么。”刘瑄不以为然的说。采樱瞪了她一眼，没再做声。

　　段夫人在刘瑄来到沧府的那天晚上就去世了。据她身边的丫鬟说，妇人看到小姐平安归来心满意足了，走的很安详。
　　我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刘瑄想，段夫人从病痛中解脱出来，我应该是做了一件好事。沧雪峻也是这样说的不是么？
　　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在沧府的这一个月里，除了操办沧夫人的丧事外，刘瑄还趁此机会全面了解了她穿越到的这个世界，以尽快适应并习惯这里。沧府的藏书之丰富令刘瑄目瞪口呆，整整一座三层的小楼装的都是书，于是她把每天空闲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看书上和了解世界上。幸好这里的文字她大都能看得懂，这里的文字类和繁体字很相似。刘瑄常常穿着平民的衣服到大街上去东看西看。
　　沧府的人都发现了回来的小姐变了，变得喜欢出门了。但据发现刘瑄的章婶说，她找到小姐的时候小姐居然都没认出她来，还一直说她认错人了，应该是在小姐失踪的这一年多里发生了一些事，让小姐的记忆出现了差错，还把小姐的性子也改变了。
　　刘瑄没太在意下人们的举动和想法。现在沧家大宅里除了沧雪峻、采樱和她自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她不是沧家小姐沧雪柔，而失踪回来的人似乎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变化，所以刘瑄便把众人的疑惑看作是理所当然。在沧家发丧期间，刘瑄的表现无可挑剔，采樱对刘瑄的看法也因此改观了不少。不过，虽然一个月下来每天给便宜老爹问安也已经轻车熟路了，但每次沧丞相看刘瑄的眼神总让刘瑄觉得他已经看出来自己其实不是他的女儿。另外，刘瑄还对一事颇为不解：沧雪峻都二十三了，这样仪表堂堂才华横溢的钻石王老五居然还没有娶老婆，真是一件大大的怪事。刘瑄问他为何还不娶亲，沧雪峻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就刘瑄目前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而言，她知道的情况有以下这些：这个世界的陆地共有三块，她的落脚点在最北边，也是最大的的那一块上。
　　在这个世界上智慧生物不仅仅有人类，还有长着翅膀会飞的翔族，但是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有人身鱼尾可以泣泪成珠的鲛族，但是据说相貌很是凶恶；有神出鬼没、外貌特殊却异常聪明的妖族；还有从器物中或植物中化生出来的精魅。翔族居住在浮岛城市里，这些城市也被称为云浮城，随风在三州与大海上空任意漂泊，感觉像极了宫崎骏动画里的天空之城；鲛人居住在水中，每到月圆时就会浮出水面对月放歌，航海的人特别怕这个，认为他们会引来风暴；妖族行踪诡秘，见过的人没几个，关于他们的表述来自于传说和街头巷尾的传奇故事；精魅则往往都拥有强大的法术力量，但是一旦本体或者精神受到重创便无法继续存活，若是情况恰好相反，他们则可以活上很久，但是精魅非常善于伪装自己，能找出来的精魅很少。刘瑄对这些种族非常好奇，也曾在街上看到过两外一个像风吟那样消瘦的人，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别的智慧种族还是单纯的身体不好。
　　这里还有一个地方是很奇特的，就是人人都具备学习法术的潜质。法术在这里分成了繁杂磅礴的很多种类。所有法术都是入门容易学精难，而且学习法术的费用很高，法术对身体有反噬，所以大多数人很少会学习或者使用法术。
　　除此之外，眼下的朝代是胤朝。胤朝是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统一了整个北州的国家，从建国到现在已经有四百多年了。虽然沧愈已经不在朝堂之上，但对于胤朝的形势，还是了如指掌的。简单说，现在的胤朝就是“强弩之末”四个字。
　　刘瑄觉得这里还是跟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有很大相似之处，但是不同之处也相当多。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刘瑄在沧府里越来越觉得不安。虽然采樱已经默认了她的小姐身份，沧雪峻也像对沧雪柔一样对待刘瑄，但是刘瑄总是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刘瑄觉得自己这样继续冒名顶替一个生死未卜的完美小姐，实在是一种煎熬，终于忍不住找到了沧雪峻，决定结束这样欺瞒的生活。要么坦白自己的身份，要么敲诈沧雪峻一笔钱离开沧府过自己的生活。
　　“为何？”沧雪峻有些不理解的看着刘瑄，“你不是做得挺好的么？”这一个半月来，刘瑄和沧雪峻已经很熟悉了。
　　“可那不是我啊！”刘瑄说，“那都是你的妹妹－－沧雪柔。我吃在这里住在这里，每天哄老爷子开心，无所事事走街串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我打的是相府千金沧雪柔的牌子！”
　　“你觉得不妥？”沧雪峻微微皱眉。
　　“不妥！”刘瑄有些气愤：“我不叫沧雪柔！我叫刘瑄，我不能继续过这种偷来的生活。说不定哪天老爷子发现我不是他女儿，一个不小心倒过去怎么办？”
　　“小妹，别咒父亲……”
　　“老爷子身体也不好，我看十有八九不是高血压就是心脏病……”
　　“高血压？心脏病？”
　　“在我家乡这种病会死人的！要是老爷子知道我不是他亲女儿，谁知道会怎样？”
　　沧雪峻看着刘瑄，点点头：“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不过你在这里也呆了快两个月了，要是走了我还真不太习惯。”
　　不太习惯？才两个月就不习惯了？刘瑄撇了撇嘴。
　　“我没有把你当做沧雪柔，小妹。”沧雪峻正色道。
　　刘瑄被沧雪峻语气说得一愣。他说的是真的假的？
　　“难道你信不过我？”
　　“呃……总之，我要把这件事做个了结。”刘瑄握拳道。
　　“了结？”沧雪峻讶然。
　　“我现在已经寝食难安了。在这样下去我会疯掉。”刘瑄说。她实在无法容忍自己继续顶着别人的名字生活下去。事实上迫使刘瑄这样做的，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别人叫她“雪柔小姐”而不是自己本来的名字“刘瑄”了。这是一个可怕的征兆，一旦习惯别人的身份，逐渐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刘瑄不想自己做不了自己。
　　“我会向父亲说明，但是得有个准备。”沧雪峻的神色有些为难，“在这期间你还要继续把我妹妹扮下去。”
　　刘瑄望着比自己高多了的沧雪峻，点了点头：“我会的。”

　　第二天一早，刘瑄吃完早饭准备给沧愈问安的时候，一个门房拿着一个黄泥封口的木盒走了过来。
　　“谁的信？”刘瑄好奇，忍不住问。
　　“回小姐，是大公子给老爷的家书。”
　　“我送过去吧。”
　　“是。”
　　门房恭恭敬敬的递上木盒，刘瑄接过来一边走一边看。盒子上面是漆画的吉祥纹样，刘瑄认出其中有凤凰。盒子顶端有一个封口，被黄泥封住了，泥封上有沧家朱槿花的完整徽记。还在用这么原始的传信方法啊，刘瑄一边想着，脚下却没停，拿着盒子走进沧愈居住的院子。沧愈正在书房外面打拳，刘瑄便在旁边耐心等待。
　　“柔儿来了？”看到刘瑄站在门边，沧愈停下打拳，微笑着招呼刘瑄过去。
　　“爹爹晨安。”刘瑄乖巧地俯身向沧愈一礼，捧出了木盒，“这是大哥的家书，刚刚送到的。”
　　“哦？”沧愈拿过木盒，边上的侍人递上启封的竹板与铁片。
　　沧愈打开木盒，拿出木盒中的绢布，展开来。刘瑄好奇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哥说了些什么，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在旁边胡乱猜测。
　　这时沧雪峻走了进来，向沧愈问了安，又向刘瑄点点头。
　　沧愈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最后竟气愤把将信团城一团扔到了地上，大声斥责：“荒唐透顶！”
　　沧雪峻和刘瑄对视一眼，沧雪峻从地上捡起书信展开来看，温和的脸上渐渐阴云密布。
　　刘瑄心里着急，伸长脖子想要看看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沧雪峻却已经把信看完了并且折了起来。
　　“父亲，孩儿认为大哥所言之事不妥。”
　　“当然不妥！”沧愈的胡子差点没翘起来，“这个主由不得他做！”
　　“可是越王……”
　　“哪怕是陛下钦点的老夫也不会答应！”沧愈的一张老脸黑得吓人，末了，他转向不断在给沧雪峻使眼色的刘瑄，把刘瑄吓了一跳。
　　“柔儿，你知道你大哥在信上写了些什么吗？”
　　刘瑄摇了摇头。
　　“他要给你说亲。”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