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爱之歌

3、第 3 章

　　它出生在一个乱糟糟的破布窝里。

　　破布是它的妈妈——一只黑色的母猫从垃圾桶里翻来的，外加半个破纸箱，这些共同组成了它们的窝。

　　它们的窝位于一个无人问津的废弃工厂里，昏暗潮湿，伴有奇怪的气味，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它有妈妈的奶水供养，还有几个兄弟姐妹相伴。

　　兄弟姐妹有的是黑白色，有的甚至是花纹的。

　　它们关系很好，一起争抢妈妈不多的奶水，一起扭打嬉戏，一起学会捕猎分而食之。

　　但这样快乐的日子总有尽头，长到快两个月时，它们的妈妈突然拒绝它们再靠近喝奶，并用锋利的爪子驱逐它们。

　　它们惊慌四散，再聚拢，再被驱逐，最后只好悻悻离开它们的妈妈。

　　起先它们一起行动，后来由于食物不够分一只掉队，再后来被人类带走一只下落不明……等注意到的时候，只有它只身一猫在流浪了。

　　进入冬季，天气冷食物又少，它冒险闯进一户平房人家的院子，发现地上落着几个红绿相间的果子。

　　它知道这东西没法吃，可还是闻了又闻，在它眼里，果子多么像肉的颜色。

　　“饿了吗？小猫。”

　　它闻声抬头，敞开的房门处站着一位老人，四目相对，它本来可以用低吼彰显自己的野性，奈何肚子太饿，遂改为警惕瞅着这个陌生的人类。

　　就这么闯进人类的地盘里来，说没有抱着讨食目的是骗人的。它长到现在，多少承蒙过人类的恩惠，也经受过人类的欺压。

　　这个人类会怎么对待它，它不知道，假如必须逃跑，它还有余力可以做到。

　　不过它还是希望能省点力气，天气越冷，衰弱越快，再得不到食物，它也许熬不过今晚。

　　老人进了屋，在屋里向外面的它招手：“进来，给你点吃的。”

　　没有反应。

　　“挺怕人的哩，野猫嘛，没的办法。”

　　如此喃喃自语着，老人身影隐去，好一会儿才端个白盘子出来，看见野猫还在，他脸上带了点笑，是高兴的模样。

　　老人腿脚不便，费劲地迈出门槛走到小院。黑猫并不着急凑过来，单是仰头看他。黑色的皮毛使得猫脸很难被看清，鼻子嘴巴都混为一团浓郁的黑色，凸显出一对黄色猫眼又圆又亮。

　　靠近黑猫后，老人扶着果树弯下腰，将盘子置于地面。黑猫眨巴眨巴眼睛，犹豫片刻，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了，埋下头狼吞虎咽起来。

　　老人打量着猫，嘴里念念有词：

　　“我这院里成天见不着会动的活物，听人说黑猫黑狗还能辟邪，你要是愿意就留下陪陪我……”

　　那是人与猫之间所做的约定。

　　猫不懂人类复杂的语言，但猫知道，这个人类不会伤害他，还会给它食物，甚至愿意把自己的领地分给它，让它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因为老人总是擅自和猫说话，猫自然而然学会了用喵喵叫与人类沟通。

　　随着时间推移，也逐渐明白了不许抓家具的命令，不再歇斯底里拒绝洗澡。

　　开始把自己流浪过的街道归为外面，把这小院认可为自己的家。

　　直到有一天，变成无法回去的家。

　　猫也会做梦。

　　不过到此为止了，一声声忽远忽近的叫嚷把它从梦里拽出来，现实不允许它继续做梦了。

　　黑猫犯了一会儿懒，才缓缓睁开眼睛，这个过程中它听着动静，心里有了点眉目。

　　虽然有点吵，但是没有危险的预感，多半是哪两只猫为了点破事打架。

　　黑猫打算用怒吼喝止骚乱，以彰显它身为老大的威严，谁知他刚睁开眼，就被有心猫发现，乃至整只猫都凑了过来。

　　「你醒了？」

　　他有点不自在，可是心情不坏地回应：「嗯……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

　　「你这个骗子猫！小三猫！」

　　出声的是不知为何又跑来野猫聚集地这边的家猫——白猫糖糖。今天的它毫无家猫的优雅仪态，使劲挥爪嘶吼，疯狂挑衅同样不太合群的黑猫旁边的猫——奶黄猫。

　　刚才吵闹的便是这两只猫，准确来说主要是白猫折腾出的动静大。奶黄猫情绪稳定得异常，白猫破口大骂时不回嘴，抬爪打人时躲闪跳开，不主动攻击亦不被动挨揍。

　　其他野猫要么做壁上观，要么视若无睹，也有的跟黑猫一样，趴在为数不多的猫窝里睡觉。

　　猫的性子普遍随性自我，因此较起真也会很可怕，比如现在的白猫。

　　白猫表情凶恶，可是黑猫实在无法把它当成威胁。现在奶黄猫都背对着它了，它居然不懂趁虚而入，只顾跳着脚骂街。

　　攻击力虽弱，只怕它会死缠烂打。于是黑猫从猫窝里钻出来，决定插手这件事。

　　「一大早的你……」黑猫瞥了眼天色，马上改口，「这么热的中午你不老实在家待着，来这里添什么乱？」

　　它这么说无异于火上浇油，白猫气得尾巴毛炸开，犹如一大团棉花，「我哪有添乱！是昨天！昨天你也在场啊，我才不承认它是主人的宠物猫呢，它明明只是个……！」

　　「行了行了，」黑猫打断它，「在我这显摆争宠有什么用。」

　　「可是……」

　　白猫不会见缝插针，不代表别猫不会。说时迟那时快，黑猫只觉得眼前一花，白猫已经被撞翻在地，始作俑者正是另一当事者的奶黄猫。

　　黑猫愣了下，很快回神赞叹：「干得好，你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白猫和奶黄猫一时间缠斗得难分难解，两猫战斗水平半斤八两，由于白猫连跳带叫浪费太多力气，渐渐地让奶黄猫占了上风。

　　黑猫在一边旁观，越看越看不下去。

　　这是什么花拳绣腿的打法，纯属浪费体力。

　　「差不多行了，」黑猫对奶黄猫说，「说好今天还要练捕猎的吧，别跟这个不知深浅的家猫计较了。」

　　「嗯。」

　　奶黄猫乖乖听话，从战斗中抽身而出，白猫狼狈爬起，不顾自己凌乱的外表，急吼吼地问打算就此离开的黑猫：「你把这只猫收留了？」

　　「不然呢，它说无家可归。」

　　「可它不是流浪猫！」

　　黑猫嗤之以鼻，「那又怎么样？」

　　不明白白猫在纠结什么，黑猫懒得跟它继续纠缠。它想用眼神示意奶黄猫跟它走，却发现奶黄猫直勾勾地看着白猫，一如既往猜不透是什么情绪。

　　奶黄猫和白猫之间绝对发生过什么。

　　黑猫依然不确定奶黄猫的出身和经历。

　　可是那又怎么样，当过家猫谁想流浪，除非是真的无家可归。

　　昨天奶黄猫跑着跑着停下说自己肚子饿，没地方去，黑猫就放弃了找它打架的念头，也没问它和白猫主人的关系。

　　对于流浪猫来说，找东西吃找地方睡比什么都优先。

　　所以昨天黑猫给它示范了如何抓老鼠，帮它吼跑一只猫，争得一个纸箱猫窝的使用权。

　　奶黄猫一直安安静静的，可是到吃饭时毫不客气，睡觉时也睡得很快，想来是几天风餐露宿累狠了。

　　与此同时，奶黄猫终于发觉黑猫在它旁边，它收回望向白猫的视线，改成用那只亮晶晶的眼睛看黑猫。

　　近乎透明的眼球泛出绿色质地，且流转着奇妙的金色。

　　这次奶黄猫的情绪黑猫读懂了，是亲近。

　　有奶就是娘，真是没什么原则的猫呢，黑猫心想，外表却表现得非常得意。

　　「走吧。」

　　「好。」

　　独行侠一样的黑猫只有小时候有过同伴，如今因为奶黄猫，它找回了些怀念的感觉。

　　那是跟梦里不同，脚踏实地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