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邺冉

176、过去

　　许妈听柳慈念叨着过去，回忆像纪录片一样，在脑内一帧帧放映。
　　“小慈，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柳慈揉揉眼睛，“姐，我过得很好，林教授夫妇对我很好，支持我学习，赞助我创业，离世前还一直在托人找关系帮我找你。你呢？”
　　许妈妈不自然的垂了垂眼，“我也挺好的，没想到这辈子，咱们一家还能团聚。”
　　许爸爸眼神黯淡下来，许然然也抿了抿嘴，妈妈在嫁给爸爸以前，过得并不好，她不知道细节，却知道妈妈的痛苦。
　　“关于爸的事，你是听妈说的？”许妈妈发问。
　　柳慈点点头，讲述了寻找母亲的过程。
　　许爸爸偷偷退出来，摸索到后院，点燃一支烟。
　　“叔叔。”
　　许爸回头，闵文表情柔和的走近。
　　“我出来透透气。”许爸笑的很淡。
　　“阿姨，以前过得不好么？”闵文直白发问。
　　许爸安静看着他，许久后缓缓开口，“是的，她过的，并不是能一带而过的平淡。”
　　许爸吐一口烟圈，“高烧，被一个因为丧女而精神失常的护士偷偷抱走，十岁以前都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脚上拴着铁链，动物一样被饲养。”
　　闵文震惊的瞳孔骤缩。
　　“是我发现了她，同住在一条街，她养母的家，是被孩子们传的沸沸扬扬的诡异探险地。”
　　许爸爸痛苦的闭了闭眼，“那时候她的养母已经濒临崩溃，我小弟参与的探险让柳念的存在公之于众。”
　　闵文又帮许爸爸点了一支烟。
　　“警方介入，她养母自杀，被解救出来的她发现弟弟已经不知去向后，不愿意再回到福利院，当时办案民警同情她的遭遇，默认了她独自生活在那栋关了她四年的老房子里。”
　　“后来呢？”闵文尝试发问。
　　“她挺能干的，又讨喜。独居的老知识分子成了她的私人家教，白天她帮邻居洗衣服照看小孩赚生活费，晚上看书学习。然后去上夜大，等我再回乡，她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然后，叔叔就爱上了她？”闵文笑了。
　　许爸神色复杂的点点头，“和我走在一起，她也受了不少罪，当时老街追求她的人很多，而我却是个中庸的人，年纪也比她大很多。”
　　“可阿姨还是跟了你，不是么？”闵文安慰。
　　许爸点点头，“不知道她跟了我一辈子有没有后悔，如果她跟了别人，可能会过得更好吧。”
　　闵文看着许爸黯然失色的眼底，“我觉得，然然可能是遗传了妈妈的专情，所以，总会义无反顾的追随自己爱着的人。”
　　忽然的插话，让许爸爸眉眼带上笑意，他回头看看闵文，“好小子，倒是把我女儿的性子摸的清清楚楚。”
　　闵文傻笑着挠挠头。
　　“阿文，我们然然可能不是优秀的女人，可她愿意付出的真心，希望你不要辜负。”
　　许爸爸语重心长，闵文眉眼上扬，“爸放心，我知道什么才是无价之宝。”
　　“油嘴滑舌。”许爸爽朗笑开。
　　屋内，许然然还置身于难以置信的状态里，就连闵文和许爸离开又回来都没被她发现。
　　她的视线一直在许妈、柳慈和爷爷身上转，转来转去的，竟让她看出了相似性。
　　门铃响起，姐弟搀着父亲站起身，舒箬勋扶着衣着典雅的银发老妇已经进来。
　　“念慈哥。”老人轻颤出声，下一刻却红了眼，“阿念，你是我的阿念对么？”
　　跨越半个世纪，一家四口得以重逢，许然然看着眉目相似的人，心底瞬间鼓胀，一直努力视而不见的空洞，在这一刻被填满。
　　“然然别愣着，快叫外公外婆。”许妈喜极而泣的提醒许然然。
　　“外公，外婆。”许然然听话的回应。
　　舒箬勋傻了眼儿，他凑到红着眼的闵浩身边低声发问，“什么情况？”
　　“缘分呐，缘份。”闵浩扶额感叹，神叨叨的样子让舒箬勋更糊涂了。
　　闵文无视了他迫不及待的眼神，张罗着一家子人坐下慢慢聊，才退出来坐在舒箬勋身边。
　　“张老和柳老是然然妈的亲生父母，柳慈和许阿姨是龙凤姐弟。”
　　正喝水的舒箬勋，因为这句话差点把茶水哽进气管，“天，这也太巧了吧？”
　　闵文呵呵笑着点点头。
　　舒箬勋眼珠子转了转，“历害了你，操作多久了？连我都瞒着。”
　　“也不都是我的功劳，是然然自己找到了外公，我只是顺水推舟帮她验证了一下。”
　　“少谦虚了，这下弟妹对你更是感激涕零了，还不赶紧想想要让她怎么感谢。”舒箬勋揶揄。
　　闵文眼底都是笑意，“不用她谢我，她开心，就已经是最好的谢礼了。”
　　“有这么无欲无求么？她肯定以身相许。”舒箬勋调侃。
　　“以身相许？你想多了，许然然本来就是我的。”闵文垂睫低语。
　　舒箬勋翻了个白眼，“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什么时候就成你的了。”
　　“从她的行李箱滚轮压到我脚背的时候开始。”
　　“你说什么？”舒箬勋没听懂闵文在嘀咕什么。
　　闵文抬头，眼底徜徉着柔情，“没什么。”
　　“去去去，别恶心我了，你什么眼神儿。”
　　柳嫣视线逐一扫过围坐的人，她擦擦眼角，“念慈哥，还好，还好我找到你的时候，不用为一双儿女愧疚。”
　　“嫣儿，你胡说什么！”张老音色温柔。
　　“你和姐夫离开的那个早上，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可不久就有人上门，我怕，我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
　　柳嫣无声落泪，年轻人或许不懂在那个年代被扣上帽子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现实，更无法想象未婚先孕会如何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有张老再次红了眼，泪珠源源不断的滑落。
　　“船出港我就发现孩子不见了，那时候，我真想投海算了，是东家太太劝我，人活着才能有机会找到他们。终于，我得偿所愿。”
　　柳嫣哭诉着自己的逃亡史，念叨着寻找一双儿女的痛苦人生，唯独没有张扬的诉说对张念慈的爱恋。
　　可在场的人却都明白，她经历的一切，只因为深爱那个曾以为再也无缘相见的男人。
　　然而，在一群人里，只有庄诚心思迥异，突然出现的表姐弟，让他的心一沉在沉。
　　大家为这样的相聚感动时，庄诚脑子飞速运转的却是其他事情。
　　无意撞上的视线，来自闵文，直达眼底的深意里，庄诚对计划A心灰意冷，然而转上心头的B计划却苦于没有着力点。
　　团聚的一家人，许然然恍恍惚惚，没想到缘起缘落，她和张老竟是这样的血缘。
　　许妈妈和柳慈分别坐在二老两侧，许然然看着二老交握的十指心底滑过暖流。
　　下一刻，她无意识握拳的左手，被粗粝指尖拨开，闵文的温热掌心贴上来，和她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