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重生]》南山本南

3、第三章

　　当洛祁再次请求皇帝退婚，皇帝大怒之下要将人关到宗人府的消息传到丞相府时，温自宁早已配合的打扮好了，一袭大红新衣长裙，华美无双，盖着红方巾端坐铜镜之前。

　　听见消息时，温自宁掀开鲜红的盖头，粉面红妆，柳眉樱唇，端的是清丽秀雅。她倒是没有想到，洛祁为了安若水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铜镜中映出一张眉眼似恨含悲的姣美容颜。

　　是了，是了，他洛祁至情至性，满腔情意尽付一人，她温自宁又算得什么？

　　洛祁竟然公然这般忤逆皇帝，这下不重罚他都不可能了，只是，温自宁想要的却远不止这些，不论是前世抑或今生，洛祁从来不曾在意过她，他无情，便不怨她绝情，是他自己不想要后路。

　　温自宁起身，吩咐门房道：“备轿。”

　　“小姐，你这是？”一旁守着的几位妈妈无措的问道，分明是大好日子，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温自宁抚平了袖口，忍下满腹怨恨，勾唇冷笑道：“告诉爹，我要进宫，洛祁不是想要退婚么，我成全他。”

　　金銮殿上，满朝文武大臣无一不是低垂着眉眼、神情肃穆，对大殿上散落一地的玉壶碎片和正跪在地上的人恍若不见，哪怕心里惊涛骇浪，面上也是波澜不兴。

　　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当今圣上虽并非那般残暴昏君，但即使仁君也容不得有人冒犯天威，更遑论明王世子这般了，单单是一条抗旨不遵就足以将他送午门处以极刑。

　　可是，哪怕是勃然大怒，皇帝依旧没有第一时间将他纠办送宗人府，反而留他在金銮殿，在场的哪位大臣不是聪明人，都知晓皇帝在给洛祁机会。洛祁早已醒酒，虽脑子钝痛，他也能感受到皇帝的心意，这是自幼便对他寄予厚望的皇爷爷，可他注定要辜负了。

　　他缓缓俯身，郑重的叩头。

　　一叩首，叩声钝响：“不孝孙儿洛祁，叩谢皇爷爷多年教化之恩。”
　　二叩首，印堂沁血：“逆臣洛祁，求皇上收回成命。”
　　三叩首，俯身不起：“罪臣洛祁，罪该万死，请求皇上赐死。”

　　皇帝最喜爱的孙儿便是洛祁，自幼便至情至性，固执坚韧，见洛祁这般，他已知此事绝无转还的余地，若不严惩，何以护天威，何以对温氏交代，怒极痛极，皇帝半晌无言。

　　温自宁被领进金銮殿时，入眼便是长跪不起的洛祁，在满朝文武的余光里，温自宁头戴凤冠，身着红娟衫外套绣花红袍，肩披霞帔，下着红裙，宽大的裙摆用金丝绣着一片片富贵牡丹，栩栩如生，其艺之秀美，可见绣图人之心血。红绣鞋一步一步走到洛祁身旁，停在一旁跪拜皇帝。

　　温自宁在殿外时自是听见了洛祁一心求死的言语，此时她跪在他身侧，心底滔天的恨意渐渐沉寂下来，良久才道：“洛祁，你当真要为了退婚连命都不要了么？”

　　“你当真从没有为我动过心么？”她没等洛祁回答，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安若水有哪里比我好呢？要家世，我乃丞相千金，要才情，我被誉为第一才女，论面貌，我自认不差她分毫。”

　　洛祁闻言，直起身子，转头看着温自宁淡淡的道：“她不如你，只是在我这儿，”洛祁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她却是千好万好的。”

　　谁都不及她。

　　洛祁没说出口，温自宁却明白了，原来，不管自己怎样，是好是坏，是美是丑，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因为洛祁除了安若水，谁看不见。

　　来的路上多少恶念甚至是同归于尽的念头都打消了，前世十几年的冷漠与无视，清晰如昨日，或许那不是前世，如今才是在做梦而已，哀大莫过于心死，连恨都没有意义，老天让她重来的蕴意又是什么呢？

　　温自宁心中空茫一片。

　　“洛祁承蒙小姐错爱，只是，我却不能负了若水，若小姐成全，洛祁感恩不尽。”

　　温自宁僵直的身子晃了晃：“成全？我成全你们谁又成全我呢？”

　　“那洛祁只求一死，小姐回吧。”言毕，洛祁复又俯下身去，侧脸冷漠又坚毅。

　　温自宁仿佛看见了前世接那道休妻的圣旨时，身为明王的洛祁也是这样漠然，可她倾慕的却是会对着安若水笑的温柔的洛祁。

　　原来，她注定得不到她所爱慕的人。

　　“哈哈哈哈哈，”温自宁笑得撕心裂肺，泪水连珠般沿着脸颊落下，她以为她恨他，却不曾想，没有爱又哪来的恨，“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罢了、罢了，我成全你们，我放弃了、我放弃了。”

　　“皇上，”温自宁往前膝行了两步，叩首，“臣女温自宁，自请和亲。”

　　北边汗国求和，皇帝为表诚意按照惯例都会派一位公主去和亲，只是临了头，现如今皇族却无一位适龄公主，经商议，皇帝便决定从文公大臣中选取一位，只是还未下定主意，毕竟汗国民风低俗，环境恶劣，哪一位愿意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入水火呢？正因如此，温自宁此话一出，满朝皆惊，连洛祁都难掩惊讶的看向她，皇帝本就骑虎难下，如今温自宁这般，不仅解决了他困扰已久的和亲问题，更化解了眼前他这进退两难的局面，皇帝很难不意动。

　　“臣女温自宁，自请和亲，求皇上成全，”温自宁再次叩首，“求皇上成全。”

　　接下来的事都在意料之中，皇帝当堂册封她为安阳公主，那些虚假的溢美之词温自宁没有细听，只是平静的受封，这是她最后能为洛祁做的事了。

　　从头至尾没再看洛祁一眼，离去之际，她目不斜视，单薄的身子挺得笔直，鲜红的裙摆缓缓划过洛祁眼中，那刺目的红狠狠的扎破皮肉落到洛祁心中留下一道永不褪去的痕迹。

　　据说，后来明王洛祁一辈子也没有再碰过红色的物件，哪怕与安若水成亲是也穿的玄色婚服。

　　他永远也不会忘，曾有一个叫温自宁的女子，穿着红嫁衣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成全了他的幸福。

　　只是这些，温自宁永远不会知道。

　　她曾用一辈子的纠缠，换来的却是十几年的漠视，而今生，她用放手，终是换来了那颗心里的一点位置。

　　然而，值不值得，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