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我》鸢亦惶恐

36、兰州之十

　　细沙淹没了头顶，下方的池水沸腾，连带的周边的黄沙也带上了不低的温度。余小萌整个人被包裹在炙热的细沙里，感觉就好像是进了一个密闭的烤箱，被周遭温热的细沙裹紧了，慢慢烘烤。

　　口鼻紧闭，以防止流动的细沙进入自己的口腔，在余小萌一口气力竭之前，身边的细沙终于松散开来，带着她，直接落入了滚烫的池水里。

　　水里的温度比传导入细沙的温度更加滚烫，但是没有细沙的包裹，余小萌终于能够松一口气，在水里，窒息的感觉终于离她而去。

　　但这种庆幸并不能持续太久，因为池水的热度才是她面对的最严峻的考验。

　　落入沸水中仅仅一瞬，余小萌就已经感到自己全身的皮肤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种疼痛随着时间慢慢从表皮渗入到她的肌理，到后来甚至没有办法分辨究竟是哪里传来的疼痛。因为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因为这种刺痛竭力叫嚣。

　　好在沸水也是水的一种，纵然这潭沸水对她并不友善，余小萌对水的感知依然没有消失。

　　进入水中的瞬间，就开始下意识动用对水的感知，开始搜寻起先她一步落入潭水中的殷颖。

　　身边的池水不停地来来去去，除了带来更高的水温之外，还夹带着余小萌需要的信息。在被高温灼伤的疼痛刺激到失去意识之前，余小萌终于将她的意识布满了整个水潭。

　　整个沸腾的水潭里，都飘满了被高温炙熟的生物，可除去那些小鱼小虾，寻遍了整个水潭，却都没有殷颖的踪迹。

　　一丝一毫，一个大活人曾经落入水中的痕迹都没有。

　　余小萌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沸水中，仅仅是一瞬间，眼前的事物就被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白色。人类眼睛里的角蛋白，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高温。

　　在失去视觉前，隔着一层水面，李栋就凌空站在她的正上方，不知道用怎样的表情，正静静看着在沸水中挣扎的余小萌。

　　那只一路以来被她和殷颖当做宠物，悉心对待的小豹猫，正被李栋抱在手中，收拢了利爪，悠闲地晃着它长长的尾巴。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从落水到在水中完全失去视觉，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余小萌在进入水中的第一时间，就将全部的精力用在了寻找同样落水的好友身上。

　　以至于，当她的意识发现这个水潭其实是一潭活水，在水潭的下方还有一个水眼，另有活水注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完全丧失了在水中活动的能力。

　　疼痛，已经完全麻痹了她的神经。

　　“哞~哞~”

　　耳边传来的低沉叫声，余小萌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毕竟那是只在兰州那条奔腾的江底听过一次的声音。

　　那种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就叫人感到悲伤，周身池水带来的压力，在沸水带来的灼痛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镇水兽的哞叫声中，水流的声音越加急促。

　　水潭最下方，泉眼所在的位置，正有另一股暗流蓄势而动。

　　而余小萌的右手掌心，都城隍在临行前画在那里的那一道符，余小萌一度以为自己已经错失了使用的最佳时机。

　　纵使李栋之前的种种已经显示了异样，却没有料到他会在半途中就突然发难。在这之前余小萌一向就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自居，完全没有在此类情景下的应急能力。

　　以至于，手心的符随着她一同落入水中，眼看着余小萌的身体渐渐被高温炙热，失去行动能力，依然被她紧攥在手心，不见使用。

　　而此时，镇水兽的哞叫声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余小萌原本空白一片的掌心里，朱红色的印记慢慢浮现出来，并很快布满了整个手掌心。

　　想象中的乾坤逆转时光倒流最强召唤兽，这些都是没有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在沸腾的水里出现了絮絮的念叨声。众所周知，声音在空气中和水中的传播方式是不同的，隔着两种介质，水中的声音震动，在高温沸腾的水面下，让人无从察觉，更不用说站在水面上，隔水而望的李栋。

　　水里的声音絮絮地从余小萌手心的朱红色印记中传出，那声音听起来并不陌生，一听就是都城隍那中气十足很有辨识度的嗓音。

　　也不管水里的人是否能够听到他的话，从哪朱红色的印记出现起，就开始念叨起来，

　　“哎呀呀，我当初留给你那么一个印记，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李栋这小子脑子里进了那么多年的水，没想到偏偏今年被堵住了。哎，我就叫他不要偏听偏信那些精怪们的胡言乱语，怎么就不听呢。

　　“遇事不信我这个堂堂都城隍，反倒去听那些东西的胡吹乱说，那些老东西要真的有本事，为什么坐上都城隍这个位置的是我而不是他们呢。

　　“李栋这个傻小子看着聪明，真真是装了一脑袋的浆糊。闹出了那么大的篓子，到头来还不是要本将军来帮忙收拾。

　　“哎，一次又一次，当初要是早知道这小子那么能闹腾，就是打死我也不会想把他收作手下。唉我去，这小子这是要水煮人肉啊！”

　　朱红色的印记在余小萌的手心闪现了几下，渐渐就淡了下去。水里的念叨声隔着水面，不曾影响水上的鬼仙丝毫，水里那个本应该听清话语的人，也似乎因为高温灼烫，失去了知觉，对那道声音的来去，没有做出丝毫反应。

　　都城隍的符咒，除了在水里叫得越加焦急的镇水兽，别的效果，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潭底的水眼随着镇水兽的叫声，越加活跃，趵趵的清水，从地底不断地注入到滚烫的潭水中。可是潭中的水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加热，哪怕是地底这股源源不断的清水，短时间内也无法降低整池水的温度。

　　水中的哞叫声越发急促起来，最后干脆拖着余小萌一动不动的身体，直接往水眼的方向沉落下去。

　　越往下，水眼中涌出的水流就越是湍急。忽冷忽热的水流不断冲击着余小萌的身体，加上镇水兽着急带着余小萌往下去更是铆足了力。

　　几个因素齐齐交汇在某一点上，在某一个瞬间，忽然之间，余小萌的身体就这么碎裂开来。

　　被水眼里涌入的地下水冲刷到了池水的最上方，一片一片，就像是被一阵寒风吹散的一树银杏，风过后，树上只剩下斑驳的枝干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