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我》鸢亦惶恐

23、长安之十（已修）

　　听完李栋的一通陈述，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大肚城隍端坐正殿，一手搁在抽泣的小叶子脑袋上以作安抚，另一只大手架在座椅两端的扶手上，单指轻点，正在消化李栋之前的一番说辞。

　　第一次从李栋口中听到“匠人”这个称呼的时候，余小萌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个了不得的本事。在如今都城隍的地界上，香火都要紧张到一年一放，平日里寻常法术都不舍得用，那些随着神像一起破损的鬼仙居然沦落到只能堆积在库房等待慢慢腐朽。

　　这时候突然冒出来的匠人，对那些神像已界破损的鬼仙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最后的一把救命稻草，更何况动辄几百年仙龄的鬼仙谁还没个磕伤碰伤，就算自己没事，也耐不住百年来来往相交的那些亲朋好友。

　　余小萌默默在自己内心算了笔账，深觉如果真有这么一门本事，换回自家成精的老宅，必须是妥妥的。

　　搭配现在正殿一派肃穆的气氛，显然匠人这个词在都城隍胸中也有着不轻的分量。

　　“你说，她有匠人血脉？如何证明？”都城隍浑厚的声音回响在正殿里，“那就拿它试试吧。”

　　与此同时，一截断木悠悠从都城隍的座上飘荡到余小萌的眼前，缓缓悬停在半空中。

　　这段木头原本显然是属于什么东西上的一部分，被外力截断，可以清楚地看到内部木纹撕裂的样子，外表虽然已经磨损到看不清颜色，光从那平滑的弧度就可以判断出，它是曾经过人工仔细打磨的一样东西，或者至少是一部分。

　　看在余小萌眼里，那截断木背后隐隐出现一个高大神将，身着铠甲手持方锏，高高在上怒视下方，头顶毛发冲冠而起，看起来很是威严，而这截断木，不偏不倚正好就是那神将堪堪踏出的一条粗壮小腿。

　　余小萌伸手接过面前那截断木，一时有些踌躇，看上去神将的身体早已经破损遗失，只剩下屈屈一块木头，这是要让她修复出一整个比她人都高的神像出来么？

　　所谓“匠人”，余小萌了解的并不多，只凭李栋和都城隍嘴里几句话了解到的信息，对于“匠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其实她自己也并不清楚。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自己又对都城隍有事相求，再不济也总要试过才知道。

　　原先还有些忐忑的眼神被她收了回来，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一截断木，形状纹理甚至是积年经留下来的尘垢。翻来覆去打量了手里的木头之后，余小萌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开始拂去木块最表层的尘土。

　　眼前的断木上，就好像自带了纹理，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有这截木头自己清楚。

　　余小萌起先只是动了心思先把木头外层的尘土清理干净，接下来就自然而然地，像打开一颗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把上面不该出现在断木上的部分剥离出来。

　　没有刀斧相加，只用了一双素手，断木上多余的部分，就被一点一点分离出来。坚硬地木料到了余小萌的手里，就好像是小姑娘的一件玩具，揉搓摆弄间，不见一丝困难。

　　殿上的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着在木块上上下浮动的手指，就看到一块块木屑，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从断木上一点点飘落下来，很快就在那一小块地上积起了一层白白的木花。

　　原本就不大的这截断木在余小萌的手里越发精小，随着落在地上的木华越来越多，殿上都城隍的神情也是越发肃穆。

　　直到站得双腿泛酸，余小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以相同的姿势，不知站了多久。手里一尊恍若手办大小的神像让她有一时的恍惚，只记得要把断木上多余的脏东西去除干净，去着去着，手里就只剩下了这一尊小小的微缩版神像。

　　持锏怒目而立，虽然和之前自己看到的虚影相差无二，可是体型上可是天差地别了。原先等人高的一尊神将塑像，被她生生弄成了手里的一尊手办。不知道神将的主人，可是否会在意这点？

　　余小萌的沉默不语，让围观的一众误以为她还未完工，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而手里手办大小的神像早已经等不及大喝一声训斥起来，“何人如此大胆！还不速速放下本将！”。

　　个头虽小，声音却不低，猛得出声，震得余小萌脑袋一阵发晕。闭上眼睛好不容易缓过来，余光就看到硕大的黑影笼罩在头顶上方。

　　主位上的都城隍一摇一晃地走了下来，高大的身型小心翼翼地半弯着腰，一颗硕大的脑袋凑近余小萌上方，网球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上迷你版的神像。一股陈旧的腐木气味扑面而来。

　　随后就看到那双网球大的眼睛里渐渐氤出浑浊的液体，大滴大滴地落到地上，很快在地面上晕出大块的水渍。

　　厚实带着颤抖的声音在头顶隆隆传来，“副将，你可是徐副将？”

　　手上那尊迷你版神像从一开始的惊怒到迷茫，在听到都城隍的问话后，猛然激动起来，原地跪立在余小萌掌中，“这是。。。？纪将军！末将幸不辱命，特来向您复命！”

　　“好！好！好！本将等你这一句复命，等了近百年啊！”

　　两位相隔百年未见的鬼仙，一个立在余小萌掌心，一个弯腰低头小心翼翼，穿透百年的时光，就这么隔着她遥遥相望。

　　“好！好！回来就好！”都城隍在几句话之间就收回了自己的情绪，大手在余小萌眼前一扬，手掌上的小神像转瞬就更换了站立的位置，落到了都城隍的掌中。

　　“当日一别，副将再无音讯，本将到时只寻回你一条断臂，道法式微，人间信仰也几近于无，原以为只能从此留个念想。没料到居然能在今天重又遇见匠人，令副将重现人世，妙！真是妙啊！”

　　都城隍重新落回主座之后，气场立时变得缓和起来，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感，而是显出了几分祥和，就像是从秋季的萧瑟肃杀变成了春日的风和日丽。

　　“好好！果然是百年不曾出世的匠人！你放心，你所求之事本将必定帮你周旋到底！只是还需在我这里等上几日，那些杂活也无需再去做了！这几日就让我这里。。。”

　　都城隍迟疑了半刻，低头看看脚边犹自吃惊的小叶子，又望了一眼眉眼间洋洋得意的李栋，终于开口，“就让李栋这小子带着你们四处逛逛去吧。当然，若是还有闲暇功夫愿意帮着修复几座塑像，那就再好不过了。”

　　最后一句话怎么看怎么带着一股小心翼翼。

　　李栋乘机拿肩膀撞了撞余小萌，等她转过头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配上好看的眉眼，看上去分外得意。

　　至于余小布无意挖出窟窿引出库房可能进了小贼这件事，似乎也因为匠人这个称呼，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就这么，解决了？”余小萌出了正殿之后，心里还有些戚戚然。原以为自家宠物惹下了天大的麻烦，结果就被主人家如此轻轻放下了。还切切实实地对余小萌做下了帮她寻回老屋的承诺。

　　“嘿！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只要有匠人这个名头在，这点事算什么！多亏了我慧眼识珠！刚才将军那个样子，看得我鸡皮疙瘩都差点没立起来！”李栋半是抱怨半是得意地沾沾自喜。

　　“也是你们运气好，库房那事，全部推到不知名的小毛贼头上就好，将军现在估计正忙着和他那副将感慨当年，才没多余的闲功夫去计较一间平日里都不怎么打理的库房。不过你这只小猫，爪牙可真是厉害！才一会功夫，居然就生生挖出那么大个坑来！”

　　“不过你们这次运气最好的么，当然是遇到了小爷我！走走走，这就带你们到处逛逛去！”

　　李栋的话千回百转，余小萌差点就没有跟上他的思路，一转眼，就被哥俩好的揽着肩就要往外头走去。

　　“等等！”

　　甜甜的女童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小叶子旋即拦在了她们眼前。

　　“怎么？你羡慕嫉妒了？这次可是将军命我带人出去逛逛的！你可不许再拦我！”

　　也不知道李栋和小叶子是有多不对付，刚一碰面，两方就自发开启了互嘲模式。

　　“谁嫉妒你了！李栋你闪一边去！”小叶子涨红了脸推开李栋。

　　“我是奉命来调查库房小贼一事的，两位姐姐，能和我详细说说库房发生的事，以及你们是怎么发现小贼的么？”仰起头看着余小萌她们的小姑娘，两眼扑闪扑闪地，萌力十足。

　　两人正觉得有些心虚，只有李栋不为所动，“在将军面前不是都已经说过了么？其他的你自己查去呀。我这就带着两位客人出门逛逛去，就不打扰你专心抓贼了！”

　　说罢一手拉着一个，明明脚下只是迈着普通的步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转眼就已经绕过小叶子，直接出现在了都城隍庙门前的大街上。

　　“李栋你给我回来！”

　　伴着身后小叶子不忿的喊声，李栋嘴角带着一丝得意，“走，带你们到个好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