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不思狂

7、第 7 章

　　白林逸到底是□□人士，哪怕是脱离□□作为，他的言行也远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武林正道一般，光明磊落。

　　他不下战帖，不解释原因，不给敌人以准备、推诿的时间，顾自宣布脱离□□，突然就自说自话地报起仇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手段狠辣，有的放矢，或是忽而明着上门刀光剑影，却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牵扯无辜，不多伤一人，宁可将来被后人报复，也有自己绝对的坚持，或是突然出现在暗处剑下亡命，不听求饶，不信忏悔，毕竟他事前早已做足了准备，哪些是真心，哪些是酌情，他一清二楚。

　　有当年的同谋者沿着他寻仇的轨迹，猜测出了他的身份和目的，想要歪曲事实，抹黑他的行为，白林逸冷冷一哂，将这些年来收集到的罪证公布武林，将这些人逼到潜入暗处，不得不等待反扑的时机。

　　“可是，白公子，他们既然藏了起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原尚悦问这话时非常小心。

　　认真报仇时的白林逸跟平日里的他不太一样，清清冷冷的人现如今如火似冰，原尚悦心里多少生出些害怕来，不仅是因为那强烈的愤恨让他心痛不忍，更是因为白公子在这三个月里所表现出来的运筹帷幄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人。

　　白林逸很聪明，那些一一奏效的计谋让原尚悦觉得陌生。

　　因势利导，步步为营，这样的生活是原尚悦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他也从来都不想涉足进去，人算计人，人利用人，彼此攻讦伤害，这样的世界原尚悦从来都不喜欢，但是他爱着这个让他心疼，又让他有些害怕的白公子，并且他就是知道，这样的生活白公子自己也绝不期待。

　　所以他总是想要拥他入怀。

　　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生活在这片黄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从出生起就被教育着要铭刻父母的深恩，所有的侠义话本里杀父之仇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那灭门之仇就更是让人恨不得将对方的存在彻底抹消的怨恨，他的白公子像是一道上的太紧的弦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绷断，绝美的容颜上是燃烧着烈焰的冰冷，曾经温柔潋滟的眸子里凝聚着一股非常深彻的寒意，满盈到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出来铺天盖地。

　　于是原尚悦说起话来做起事情就愈发小心，他知道什么叫过刚易折，强极必辱，所以在白公子终于手刃了杀父仇人的那个夜晚，他在干燥的房间里燃起烛台，白公子站在桌边一动不动，僵硬地连指尖和嘴唇都在微微发抖，他认真地褪下白公子染血的衣衫，在白公子的默许里极其缓慢地抽开腰间的系带，他抱着他用另一种人世间最为极致的官感让他的身体绷紧到极致，然后在情潮回落的疲惫和空茫里让神智得到舒缓。

　　那是白公子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下泪来。

　　在他扬起胸膛，脑海中炸开烟花的一瞬，面无表情的冰冷。

　　透明的液体从绯红的眼角滑落，像流星一般瞬间隐没进漆黑的发里，留下一道未干的水痕仿佛是人世间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刺痛了原尚悦的心，这锋刃明明冰冷，却又透着隐隐的体温，叫人甘之如饴，欲罢不能。

　　他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连心尖都在颤抖。

　　呼吸在瞬间凝顿。

　　狡兔三窟，皆以失败告终，白林逸找不到他们，潜入暗处的敌人也反击不成，眼见复仇之人的目标明显转移到了他处，敌人松懈之余故态复萌，怎料上一刻还沉浸在温柔乡里花天酒地，下一刻就身首异处，魂断妯娌，徒留余下的罪者暗中心悸，诧异于这个男人的武功和计谋的确是让人胆战心惊。他们怎么会认为他只是一个男宠呢？

　　而且他的身边还跟着山西原家的二公子。

　　这位二公子的身后有真正的武林正道人士，以及再是声名煊赫，也不得不深为忌惮的，朝廷。

　　依□□的说法，那是白林逸意志不坚，受虚伪的正道中人蛊惑，居然为了他背叛□□，私自作为，不将之捉回惩以教规，不能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颜面将不复存在！正道方面的说法大同小异，但是被蛊惑的人成了山西原家的二公子，说他是中了□□的美人计与反间计，居然跟着这个男宠一起滥杀无辜，帮助□□进攻中原武林，实在是中原正道的耻辱！

　　听到敌人骂的难听，原尚悦傻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倒是显得格外开心，自从混乱的那晚应该算是互通了心意以后，原尚悦就一直很开心，他能跟在白公子身边帮助他，照顾他，能天天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能看着他笑，陪着他将仇恨化消，了解他的喜好，讨他欢心，原尚悦觉得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能跟这种幸福相比，而且……

　　原二公子嘿嘿笑着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当然还有“那种”事情，虽然白公子总是不愿意，但这三个多月来怎么也让自己得逞了那么一两回，一想到情动之时自己身下那人无与伦比的美，原尚悦就笑得合不拢嘴。

　　——傻气。

　　白林逸在一旁闭了闭眼睛。

　　虽然能猜到这傻小子总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他容忍他适度的心猿意马，但这小子近来愈发地缠人，大有给了点颜色就要开染房的架势，为了不让他变本加厉，白林逸得适时地将他的心思给拉回正途，免得连带着还要影响自己……

　　一想到这里，白林逸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一旬多前那个混乱的夜里，也不知道这混小子从哪儿弄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能从包袱里翻出来，显然是蓄谋已久，而他竟然还真拗不过答应了他！

　　最让白林逸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明明自己的武功要高出他许多，怎么一碰上这小子撒撒娇装装委屈，自己就迅速没了脾气。

　　想到那混小子扣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蛮横地撞击，一边附在他背上动情地喘息，嚼着他的耳朵声音粘腻：呼，白公子，我好爱你……

　　白林逸瞬间就将擦拭剑身的白布扔了出去，面红耳赤，心神不定，他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还在乐呵呵烤着鱼的原尚悦被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白公子！白公子！发生什么事了？等等我啊，白公子！”

　　白林逸不想见他，提起轻功就纵身飞了出去，然而他的内力被先前的药物抑制了不少，倒不是说不能动用，只是一旦提起，再放下之时便腹痛如绞，仿佛是有千万把钢刀一同在小腹之中翻搅一般，惶惶然似要痛死过去，非饮下原尚悦的鲜血不能缓解，以至于让他心有余悸，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想动用内力，所以他现在的速度比之身后紧追不舍的人快不到哪里去。

　　于是很快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纳入身体。

　　“你又不舒服了吗？真的不去找大夫看看？”

　　原尚悦将手附上白林逸的额头，想要探探他的体温，白林逸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蹙起眉来不太舒服。

　　——心里不舒服。

　　——原尚悦将他照顾得太好了。

　　“我不是需要保护的女人，放开。”

　　“不放，放开你就跑了！白公子，我吃了你好多次亏了！”

　　白林逸蹙起眉头，隐隐有发怒的趋势。

　　额……

　　糟糕，他怕这个……

　　原尚悦乖乖松手，委委屈屈地低下了头，白林逸最不想看见他这副样子，瞬间挥袖背转过身去，朝溪流的位置走了两步。

　　夜里的小溪在星光之下清澈见底，冲洗着石子的声音轻脆咚叮。

　　原尚悦悄悄地跟上前去，试探性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白公子……”

　　白林逸知道这气是自己生的没有道理，对方既然给了台阶，他也轻轻换了口气。

　　知道这声叹息是没事了的证明，原尚悦弯起嘴角，顺势握上了白林逸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笑得很是开心。

　　白林逸问他：“你总是在笑什么？”

　　原尚悦张开双臂将心爱的人抱进怀里，红着面颊说：“他们说白公子你喜欢我，我开心啊。”

　　白林逸被他的傻气逗乐了，故意板着面孔提醒直往自己怀里钻的人，语气危险：“如此说来原公子是承认自己中了我的反间计，那看来原公子先前的确是抱着目的刻意接近在下的了？”

　　原尚悦被这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赶忙否定：“不是不是，老天爷，原尚悦对天发誓，我对白公子你是一见钟情，接近白公子完全是因为喜欢你啊！”

　　“我，我，我……”

　　不知是又有哪些直白的情话到了嘴边不好意思，他红着脸低下头去，连声音都软了调。

　　白林逸问他：“你什么？”

　　原尚悦红着脸说：“我……我想和白公子成亲！”

　　他羞得恨不得找个洞埋了自己。

　　可是这里没有洞，所提他选择扑上去抱紧白林逸，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天知道他最喜欢听白公子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咚、咚、咚，无比清晰，白公子从来都不对他说喜欢，平日里不说，他表白的时候不回应，就是那鲜有的水乳交融的时候，他也是咬紧牙关，不肯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心意，他知道白公子的意志坚定，可是白公子的心就不怎么听他大脑的指挥了，不出意外的时候那里总是很平静，却时而会因为他的话语他的动作而加快跳动的速度，悄悄地暴露出白公子的心意，这是原尚悦一个人的小秘密，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揭示谜底，就好比现在，他将耳朵近距离地贴在白公子的胸口，那里面一下一下如有擂鼓的动静，谁能否认白公子对他动了心呢？于是嘴角止不住地扬起，原尚悦开心地像是已经拥有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手臂环得更紧，白林逸轻轻地笑了笑，抬起头来望向漫天繁星，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与爱意了，于是在这片清风秀水里，他将手臂环上了怀中人的背脊，默默感谢上苍给了他一个重新活过来的原因。

　　其实，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他们两人现在一定正面临着正道与□□的双重围杀，且不说身为明面上的□□护法，白林逸单方面地宣布脱离□□是一件甚为可笑的事情，以至于在他公布消息的当天，□□就发出了对他的追击绝杀令，而中原武林，凭他先前作为□□护法时对中原各大门派的威吓和破坏，就足以让正道中人将他捉拿公审，甚至是被想要杀了他一战成名的人不断围追堵截，以至于他们绝不会有时间在这样空旷美丽的地方宁静地拥抱彼此。

　　怎奈现在的中原武林正一片混乱，正道的中流砥柱如武当少林，因为朝廷的密旨而严守中立，正道的核心人士，如武林盟主莫魏华，明月公子温凉舒，和南宫世家等，正在暗中观望布局，其他亦正亦邪的门派大多早在先前就已经被□□的蛊毒牵制，如今正因为解药的事情自顾不暇，兼之朝廷已经出手稳定局势，就更没有人有精力去用各种借口阻止、制裁他们。

　　原尚悦停止了用牙齿糟蹋自己的下嘴唇，他眉头紧皱，艰难地开口：“白公子，你的名单上，还剩下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