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是青色的》执江子

17、第 17 章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许诗瑞开口，“就是分科以后做过一段时间同桌，自然而然地一起走了。”

　　说完，她忽然想，每天一起走就是朋友了吗？

　　说起来，她和王佳云其实很少深入交流，各自的事情也都不会对对方说。

　　许诗瑞不是个喜欢倾述的性格，最主要是，她心里压根儿也不怎么装事。

　　学习占据她大脑里百分之八十的内存。

　　不过王佳云和她不同。
　　王佳云心事很多，就是爱憋着。

　　“分科之前，我其实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过她去念文科了。”许诗瑞说，“王佳云是分科后进一班的。”

　　萧络：“能在分科后进一班，挺厉害。”

　　说的是夸赞的词，语气却相当怪异。

　　“……”许诗瑞，“你这语气怎么回事？”

　　萧络看她一眼，笑道：“真心称赞。”

　　“你到底几个意思啊？”许诗瑞停下脚步，“你跟王佳云有过节？之前你也不这样啊……”

　　萧络叹了口气，“我实在不太喜欢在背后嚼舌根。”

　　许诗瑞：“……”
　　许诗瑞：“你已经嚼了。”

　　“我没有。”萧络正色道，“我夸她呢。”

　　许诗瑞：“呸。”

　　萧络无声地看着她。

　　许诗瑞被看得心里毛毛的，用卷子打他，“干嘛，有事儿说事儿！”

　　“以前没有看出来你是个书呆子。”萧络说。

　　许诗瑞：“有病赶紧治。”

　　萧络不理她，自顾自地陷入回忆，“小时候田径运动会你得过女生组第一名，唱歌很好听，会跳中国古典舞，还会吹笛子……”

　　“闭嘴吧你！”许诗瑞卷着卷子啪啪啪打他好几下，“陈麻烂谷子的事儿能不能不提了？我小学毕业就没再学笛子了，也很多年没跳舞，现在我做得最好的事情是考试，你要和我聊聊吗？”

　　萧络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些悲戚的情绪。

　　许诗瑞避开他的目光，烦躁地挠头，小声嘀咕：“东扯西扯的扯哪儿去了……”

　　“没扯远。”萧络说，“我是想说，你也许现在也可以从学习里稍微分出一点点心思，不跳舞也不吹笛子，就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

　　他又开始叹气，“我对王佳云没有意见，我只是有点担心……”

　　许诗瑞立刻问：“担心什么？”

　　担心你。
　　萧络看着她。

　　然而他最终没把这话说出口。

　　纠结许久，两人已经到食堂买好饭坐了下来，萧络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还是得告诉你。”

　　许诗瑞今天带着萧络去打了米粉。

　　两块六一碗的米粉，是食堂唯一提供非一次性餐具的食物。

　　许诗瑞夹起一片海带放进嘴里，声音含糊也不忘嘲讽：“可算愿意说了，这一路憋死你了吧？”

　　萧络一边用消毒纸巾擦手，一边缓缓道：“你知道，我坐在靠近垃圾桶的位置。”

　　“……”许诗瑞，“吃着饭呢同学。”

　　“以下叙述不会有任何味道。”萧络说，“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王佳云过来扔了一次垃圾。”

　　许诗瑞抬头瞟他，“你又不是说书的，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好好说。”

　　萧络：“她扔的垃圾里面，有一团被撕成碎片的，青色的便签纸。”

　　许诗瑞：“……”
　　好吧，她不想吐槽了。

　　萧络：“记得教室后面黑板上的心语区吗？听说上学期期末的时候，老姜让你们每个人都写了自己的座右铭贴在那儿？”

　　“唔。”许诗瑞嚼着豌豆点头。

　　萧络：“所有同学的便签纸都是黄色或者粉红色，只有你的是青色，所以很扎眼。”

　　“啊，对。”许诗瑞敲了一下碗，“那个便签纸是班上统一买的，一沓黄的一沓粉的，结果少一张，我就用了自己的。”

　　萧络看着她，语调沉了下来，“前几天我就发现它不在了。”

　　“我的那张吗？”许诗瑞微微皱眉，又很快释然，“可能掉了吧，那个本来就粘不牢。”

　　突然她想起什么，惊疑地问：“……你说的……王佳云扔的那张……”

　　萧络颔首，“是你的。”

　　许诗瑞猛地吸了口气，又问：“你确定？”

　　“你的字，还有你写的那句话，我不会认错的。”萧络说。

　　许诗瑞现在已经不想去思考萧络为什么会记得自己的笔迹和便签纸上的内容，又问：“你刚刚说，她撕碎了……”

　　“重点还不是这个。”萧络轻轻摇了摇头，“重点是，上面有很深的划痕。”

　　“什么划痕？”许诗瑞也没心情吃东西了，放下筷子，微微伸长脖子问，“用笔划出来的吗？”

　　“不是笔。”
　　萧络担忧地看着她，缓慢而沉重地吐出两个字：“是刀。”

　　许诗瑞屏住呼吸。

　　“她……”发出声音，许诗瑞才惊觉自己有点发抖，遂稳了稳，才继续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是不是……”

　　“我觉得不是。”萧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腕，“从她对你的态度来看，应该不至于有你想的那么糟。但是这已经能够看出来，她内心阴郁而偏执，所以我才说……”

　　“我知道了。”

　　许诗瑞不太喜欢萧络的那两个形容词，于是急切地打断了他。

　　“我会多注意一下的，可能……有什么误会……”

　　萧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注意到她神情变化的每一个小细节。

　　担忧竟大于恐惧。

　　“我收回我先前的话。”萧络倏地开口。

　　“什么？”许诗瑞茫然地抬起头。

　　“让你好好看看身边人的那句话，”萧络说，“我收回。”

　　许诗瑞依旧一片茫然，问：“为什么？”

　　萧络：“不要去了解了，离她远一点吧。”

　　就做你的书呆子。
　　不必去了解别人阴郁的内心，也不必费心地维系任何关系。

　　说出这件事，萧络的本意就是希望她好好识人，不要随便找个人就走那么近。

　　傻不拉几的。

　　然而她显然朝着与他期望相反的方向去了。

　　她打算再好好谈谈，再深入交流劝解一下。

　　但是这有什么好交流的？

　　萧络就想让她离危险远一点，越远越好。

　　然而许诗瑞说:“不行。”

　　萧络诧然，“你说什么？”

　　“不行。”许诗瑞重复道。

　　“你想做什么？”

　　“除了我，王佳云也没有别的朋友。”许诗瑞说，“而且就算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学，知道这事儿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啊……现在不解开心结，后面会出大事的……”

　　萧络抿着唇，唇线平直，脸绷得很紧。

　　“善良而多事的人，通常人缘并不好。”萧络沉下声音，“他们并不会感激你，即便感激，这种情绪也不会持续太久。”

　　“恨总是比爱更深。”他说。

　　不管萧络有意还是无意，“人缘”这个词都精准地戳中了许诗瑞的内心。

　　但她现在无暇自哀。

　　她注意到萧络后面那句话。

　　这瞬间，她甚至感觉萧络比王佳云更加缺乏帮助。

　　许诗瑞埋下头，轻声说：“米粉快坨了，先吃吧。”

　　她现在心里有点沉重。

　　许诗瑞从来没有和别人探讨过这么深刻的话题，对方的见解还如此消极悲观。

　　这些话是从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的萧络嘴里说出来的，这更令她感到难过。

　　人在表面所展现出来的东西究竟真实与否？抑或是半真半假？

　　“你现在有点不像你。”许诗瑞低声道。

　　萧络叹气，“别多想。”

　　“谈话时需要一点悲观言论，”他笑了笑，“显得深沉有内涵。”

　　“啊，”许诗瑞开始卷米粉，嘴上感叹，“正常的萧络回来了。”

　　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许诗瑞把米粉卷在筷子上，卷成厚厚的一坨，然后一口吃掉。

　　萧络则挑起一小撮，放进嘴里，然后筷子移到这一撮的中间部分，提起来，再放进嘴里。

　　过程中不发出半点声音，也没有“吸”、“唆”等动作。

　　他抬头看了许诗瑞一眼，评价道：“这样有点不雅。”

　　许诗瑞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他一脚，“你那样吃得慢，还特别烫。”

　　她啧了一声，“高中生，就不要那么端着了嘛，除了学习，什么事不能将就？那么讲究累不累啊……”

　　萧络只是笑，并不反驳她。

　　然后他比许诗瑞先吃完这碗米粉。

　　许诗瑞：“！！！怎么做到的？！”

　　萧络一边擦桌子一边答：“一小撮一小撮地夹并不会烫，也比你在那儿卷卷卷省时多了。”

　　他每次吃完饭都会把桌子清理干净。

　　许诗瑞原本并没有这个习惯，因为食堂桌子有阿姨专门擦，而自己吃完饭就只顾着赶紧回教室。

　　但她现在也养成了擦桌子的习惯。

　　明明统共没跟萧络吃过几次饭……

　　而且许诗瑞现在每次看到萧络用消毒湿巾擦手，就觉得自己手很脏。

　　这个人大概是有毒吧……

　　回到教室，许诗瑞下意识地先朝王佳云的位置看了一眼。

　　王佳云正好端端地坐在座位上，发觉许诗瑞在看自己，她还抬头冲许诗瑞笑了一下。

　　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许诗瑞想，人确实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