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石上云与月》千阳有鱼

4、除妖

　　一路寻过去，玉树不费一点劲就找到了那坐落云江大城市集的张府，她往屋檐上一坐，看这一大家子的琳琅满目金光闪闪，啧啧啧三声就吐出口。地铺大理石，檐飞琉璃瓦，亭台楼阁，瓷器玉石，珍珠翡翠，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当中人来来往往，穿金戴银，气度不凡。
　　这是普普通通的人家而不是皇宫吗？贼有钱就是贼有钱，连个丫环也比的上旁人尊贵。这附近都是些辛辛苦苦劳耕种地的穷农，真不知道姓张的做什么要把屋子做到这，不怕招贼吗？
　　玉树感怀几声就算了，凡间的事她也管不了多少，还是办正事要紧。
　　她看看四周，寻着妖气最盛的地方摸去，就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现在不过正午，阳气正浓，这里又临面东方，不应该这么黑的呀。
　　玉树施了个法点燃这里的蜡烛，视线才好了不少。
　　只见女子用的梳妆台，桃花心木大床，铺着上好的□□凤呈祥湖绣被褥和枕头，柜台上摆好了喜烛，才燃了一半，桂圆红枣花生莲子等吉利的吃食齐齐码着发出一股子霉味。
　　看来这儿是间婚房。
　　玉树拔剑突起，挑起喜被反身一脚踢中一处，那躲在暗处的人哎哟一声惨叫就从床上咕噜咕噜滚下来，往外爬去。玉树甩剑钉住他的衣角，从袖中抽出一把精亮亮的匕首，抬脚踩上床梁就是一顿激斗。
　　玉树自认自己本事不错，可眼前这个躲在黑漆漆的东西，虚虚实实，一点不着砍过去刺进去的感觉，而血气却是一分一寸地蔓延开了。
　　只怕是此物非人，玉树凝目，眼角现出两朵花印，眼前黑雾一下清明起来，玉树才看清藏在婚床上的原来是只不会人语的藤萝精怪，它张开无数枝蔓一边与玉树的匕首相斗，一边缠着几个襁褓一寸一尺后移。
　　它这是要跑。门外响起无数人声，慢慢的向这里来了。不能让凡人看见！玉树手上一个旋花，砍开那多余的枝蔓，再飞身插入树身，一片馨香的树汁液直接溅出泼了玉树一脸。玉树立马闭眼，抬手抹去眼上的汁液再看，那妖舍了一半妖身留下一截树干，跑了！
　　“可恶！”玉树收了那截树干净了衣裳正想去追，门口一声撕心裂肺的“我的儿呀”吓得她身子一抖，只好作罢。
　　玉树回来一看，先前那人跑的倒快，整个人倒在门外才被剑缠住，他挣脱不开，又惊吓过度，这会已经晕过去了，一个半老徐娘扑在他身上就是一阵哭闹，她旁边几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都想扶她起来，劝了几句便不做声，退到一边低着头喊了句“老爷”。
　　从另一头走了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头，一身华服，虽年迈却很有威严，他冷眼旁观这一副母慈子孝的闹剧，抛下一句“把夫人少爷送回房间”就看向了玉树。“侠士是？”
　　“在下乃个游行剑士，途径此处见贵府妖气浓重，便擅自行动，打扰了，我这就离开。”玉树抱拳，就算告辞。
　　张员外呵呵大笑，“侠士留步！桑公子果真神机妙算，今日真有贵人相助收复妖孽。”
　　“张叔客气。”一直藏在门后的人，走到那老头身边。他一身黑衣，背上披风。衣襟上绣着翠鸟牡丹，双手拢在腰前，右手轻轻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蓝玉扳机，一派气定神闲云淡风轻。
　　玉树脑子里太阳穴突突直跳，“桑兄？”
　　桑榆看向玉树，冷淡的脸上如冻凌遇日带了点暖和的人气，似是笑了，“玉树，相别三刻，又见面了。”
　　“呵呵，真巧呀。”
　　房间里，悠悠转醒的几个孩童睁开眼见到一片寒冷灰暗，立马扯开嗓子哇哇大哭。
　　所有人惊讶地看向玉树。
　　“……额，”玉树眨眨眼，“其实吧，他们都不是，是，不是，我的，不，是我捡的——啊啊，也不算捡的了……”
　　他们越发茫然若失。
　　“……”好吧，玉树低下头，她还是不说话吧。
　　张员外倒是明白似的，“这是走失的孩子吧，来人，把这些孩子带下去好生照料，管家，昭告云江的百姓，让他们把自己的孩子带回去。”
　　他这么一说，立马就有人办事了。玉树看着有点羡慕，旁边能时时有个帮衬的自然是好，可惜她是偷跑出来的。
　　“侠士请移步大堂，让张某好好招待下侠士如何？”那老头颇殷勤地做了个请的动作。玉树刚想拒绝，想想就应下来。
　　前面张老头子兴致勃勃地介绍他院子里的处处盛景与来历，玉树懒懒应着，心里也暗自赞叹。
　　小亭红瓦飞檐，路上铺满颗颗圆润大小一般的鹅卵石，当中四时花各处草密密实实，打理地错落有致，还有清澈小湖，绿绿荷叶长满一片。蜻蜓蜜蜂飞来飞去，漫漫花香心旷神怡。
　　不过见这婚房园子非同一般精致，玉树更信那间婚房不太一般，怕是给家中主子或是少爷布置的。之后却荒废了只能说是成亲那晚发生了什么……
　　玉树拧起眉头苦苦思索，时时瞄一眼旁边的桑榆，就是想不太明白，也不知桑榆能不能告诉自己。
　　桑榆似乎是感觉有人在看他，低头望一眼玉树，看她神色有异，暧昧不明，颇亲切地问，“玉树可是有事要说？”
　　玉树有点尴尬，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
　　桑榆眼光一暗，轻声道随后再说，就大声谈起了玉树另一件想知道的事。“其实，我原本便是要来张府，途中去司瀛庙偶遇你，也是一种缘分。”
　　玉树哦了一声，看到前面张老头子正盯着这里，又加了句原来如此。“看来我与桑兄真的很有缘呢。”
　　“呵呵呵。”张老头子哈哈大笑，“樊侠士莫要被桑公子哄骗了，公子善占卜摆卦之术，尽知天下事，与侠士相知只怕也是早有预谋。前日公子明言两日后就会有位侠士出手相救云江失踪孩童，张某还不信，果真应验了吧呵呵呵。”
　　“真有这么神奇？”玉树吃惊地看向桑榆，凡人一生一世，先是随从命定宿命，后定于他们自己选择，可谓是多含变数，怎么可能一个凡子就能预知后事？
　　“只是碰巧而已。”桑榆好像不太想提起这事，两三句就带过去了，又好像对这廊桥上的浮雕有兴趣，拉着张老头子兴致勃勃谈起那位活在话里的乔大师。
　　一路下来，玉树才知道那个乔大师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雕刻技术高超又喜欢云游四海脑子有病的家伙。
　　进了大堂，张老头子一坐下骨头就咔咔作响，但他完全不在乎，喝了口茶继续，“可惜乔大师有子三人，没一个能得其真传，再过几年，大师退位，便再找不到这么好的作品了。可惜可惜。”
　　“……”玉树真不喜欢这个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不说这么扫兴的话了。”张老头子放下杯盏，“樊侠士此次英明神武，一举夺得妖邪首级，实乃我云江英雄，张某无从报答，侠士可有什么想要的？”
　　“那就多谢了。玉树不求太多，只想日后有个落脚归来的地方，不知道张员外可能为玉树寻一寻云江有没有破落屋子，姑且让给玉树做个家？”
　　“好说好说，侠士乃我云江英雄，这点小事张某定能办好。”老头子满口答应，接着又问起玉树的出身。
　　玉树也不太会撒谎，就这逃出师门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我自小无父无母，是师父扶养我长大，待我如亲子。师父他呢，多多少少有点溺爱我们师兄弟几个，日日夜夜教导但就是不让我们下山锻炼，此次我是从门中跑出来的呵呵，只怕这会师父该大发雷霆了。”
　　“原来是这样。”老头子听了有点感触，“无父无母……这与桑公子的身世……”
　　“咳咳。”桑榆咳嗽两声。
　　张老头立刻不说了，哈哈道是午膳的时候，大家去吃饭吧。
　　玉树瞟了一眼桑榆，点头同意了。
　　到了餐桌，老头子突然说有事走了。玉树一个人对着桑榆松了一口气。
　　“与张叔在一起，你不自在了？”
　　“倒不是不自在，只是……”玉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是桑榆看的透彻，“张叔一辈子追名逐利，所用之物无不所不尽奢华，言语里也就多有炫耀。”
　　“……”
　　“一个字概之，俗！”
　　玉树目瞪口呆，“……桑兄精辟！”
　　桑榆给玉树倒上酒，“张叔本性不坏，你多担待。”
　　“没事，老头子他……”玉树眨眨眼，见桑榆好像没听见就继续下去，“张员外他挺健谈，我很欣赏。”玉树举杯闻一闻皱皱眉放下了，“我不喝酒。”
　　桑榆也不强迫，自己饮了一杯，“讲故事总是该有酒助兴的。”
　　玉树明白，他这是要说那间婚房的事了。
　　说是四十年前，张老头子还是个有钱有才的大少爷，把家业经营地井井有条，还和青梅竹马的许太傅的孙女菡萏有了婚约。
　　就在成婚那天晚上，婚宴里的人还没散，张家的大门就被推开，进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声称是张家的少夫人，还硬着闯进婚房，遇见已经圆房的两个人。
　　才知道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冬景顶替自己，嫁进了张家。
　　菡萏小姐不堪受辱，二话不说就撞死在柱子上。
　　事情发生突然，喜事突然变成丧事，张老头子伤心地抱着爱人的尸体送葬，冬景也没有被退还许家，只是老头子再也没有进过那间婚房。不久才知道冬景有孕，她生下一个死胎就发了疯，跳进井里淹死了。
　　老头子之后娶亲生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随后便是去年，广兰嫁进张家用的就是那间新收拾的婚房，谁知她才过门两天，相公就不见了，张家派人找了云江各处都不见踪影。慢慢地，他们也就封了这间房，放弃了找人。
　　“嗯？桑兄说过，广兰是老头子的小妾呀。”
　　桑榆又倒一杯酒一饮而尽，“那是骗你的。其实她嫁给了张叔的儿子。”
　　“……”
　　“此为玉树你瞒着女儿家身份的惩戒。”
　　“……”这人真能一本正经说这种吓死人的话唉。
　　“而且……”
　　玉树一吓，“……桑榆你还知道些什么？”
　　“……”桑榆默，“我不过想说，玉树女侠要的家，已经安排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