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乞丐》灰面

1、第1章 我是个乞丐

　　我是个乞丐。每天，我披着我的麻袋，拄着我的枣木皮的拐杖，捧着我的破碗，脚步蹒跚地游走在大街小巷上，靠着别人的同情心施舍我一块两块甚至一毛两毛过活。我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很久了。确切在我28岁那年吧。那年，我的老婆怀孕了，我在做房地产生意，金融危机的风暴一下子席卷全球，楼市一跌再跌，因为没大股东撑腰，我终于没能逃过这一厄运，我破产了。同年，我老婆出了车祸，去世了，一块带走了肚子里仅仅三个月大的孩子。
　　我一夜之间从一个小有名气的地产老板沦落为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事业没了，家也没了。债主仍不断地上门催债。短短一个月时间，我的头发白了一大半。我的房子已经抵压给银行了，我也实在拿不出一文钱来还这些债主。悲痛伤心的同时，我也庆幸我的老婆跟我未出世的孩子没有看到这一幕。她们早早地走了，不必在这个世界里跟我承受这些痛苦。也许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她们会过得很好，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我是个没用的男人，为了躲这几百万的债，我只身来到了南方~广东，这个外来工遍地的城市。我没有身份证，没有任何证件，我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盲流。
　　我找了几天工，因为我花白的头发，我已经不再年轻的沧桑的脸，还有我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没有一家企业肯要我，哪怕是做个在门口帮人看门的保安。在我花光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还没找到一份工作时，我成了一名乞丐。
　　我不气馁，我麻木了自己的心灵。白天，我在各个街道蹲点，晚上，我到南方的风景如画的公园的长椅上、草地上睡觉。好在南方的天气永远炎热，既使在冬天，也远没有我的北方家乡的秋天那么寒冷。每当晚上我躺下时，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上的几颗不太明亮的星星，听着身边草地上柔柔地萨克思琴音，透过朦胧的灯光，还能看到几对不知疲倦的情侣在那儿窃窃私语，我总是忍不住感叹：上天待我不薄！我竟然又多活了一天！
　　说实话，我的生活已经不成问题了。这儿林林总总的餐馆很多，每到吃饭时候，我总是走到餐馆的后门，去讨一点他们来不及倒掉的残羹剩饭。这几年，虽比不得我以前的生活，但也吃过不少好东西。像有些红烧狮子头，油焖大虾，小鸡炖蘑菇，清蒸海蛤等等南北菜式，有些都是一大半一大半的往外倒。我深深地感谢这些财大气粗的老板们，因为他们的浪费，我们这些讨不到饭的乞丐才不至于饿死。还有，我痛恨电视上那些动不动就批评别人铺张浪费的记者，如果他们不浪费，如果人人都跟你们一样小抠，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那我们这些乞丐怎样生存？
　　刚开始时，我时刻强调自己，我是一个没尊严的人，我要活着，就只能不要脸面，像狗一样的活着。
　　几年过去了，当初的屈辱感早已没有了，我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几年的颠沛流离，我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我的头发长长的，遮住了半个面孔。虽然总有一些理发店的学徒好心地把我领进去，叫我自己洗个头，然后在我头上操练，帮我理个发，虽然他们拙劣的手势总是不小心割破我的头皮，最终剪成个狗啃头，或者学电发把我的头发电得冒烟，但是这样的好事也不是经常遇到，所以一般情况下，我的头发还是像野草一样枯萎在头皮上。
　　我的容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次经过一个水塘时，我从倒影里看到，我的原本沧桑的脸更加沧桑了，条条皱纹像刀刻一样深刻记忆了我这几年的历史。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愣愣地看着我蘸水整理仪容，怯声声地叫我“爷爷”。呵呵，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我已经做了八年乞丐了！我从28岁的青壮年变成了别人口中的36岁的“爷爷”！我冲小孩和善地笑笑，拣起放在岸边的破碗，走了。
　　我不知道在别人眼中，我是个什么形象。我努力保持自己的得体，虽然，我是个乞丐。
　　日薄西山，气温仍然很高，我经过一条街道，进了一家临街的店铺。虽然我现在并不愁吃喝，但是我依然坚持每天走街串巷地去讨那几块钱。因为，我有危机感。早先的时候，确切地说那是我刚经历的第一个南方的冬天，那时身体还远没有像现在这样皮糙肉厚。有一次下了一场大雨，气温骤然变冷，事先我没有准备被子，一条床单抵不住骤降的寒气，夜里我发起了高烧。好在有惊无险。但从那一天开始，我坚持讨钱了。原因无他，高烧时，我想家了。。
　　店铺看起来是个公司。里面非常干净整洁。前台有一个女孩在。女孩听见有响声，从电脑前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望见我的刹那，这双眼睛充满了惶恐。女孩吃惊地站起来，我微微低头，举了举我的破碗。女孩连忙慌乱地走过来，带翻了面前的文件。
　　我走到她面前，谦卑地又举了举我的破碗。女孩好像蒙了，望着我的眼神有些定格。这时，旁边一小伙子走过来，粗鲁地对我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我默然，转身走了。背后女孩明亮纯净的眼睛让我有一刹那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