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系女研究生的逃亡生涯》青天收雨

52、初春的风声

　　“肖警官，办妥了吗？”城南天桥，清早人烟稀少，再加上不久前曾经有过一起溺亡事故，行人避之不及。三三两两骑自行车的人匆匆驶过，一名年轻女子坐在桥边的栏杆上，面戴口罩，举着手机的手瑟瑟发抖，“ 冻死我了。河水冰凉。不成我就再跳一次。”
　　“帮我注销户籍，确认死亡名单。你会帮我的。”她对着电话听筒摇头说。
　　“啊对了。再帮我办一张身份证哦。要不然我只能再去走私文物了哦。我没有在威胁你啊。我是在请求你的帮助。”她苦口婆心。

　　挂掉电话，顾楚楚摁灭手机屏幕，低头看脚下翻滚的江水。
　　这样一来，一切就可以画上句点了。一天前她执行了假死计划。现在她准备坐火车离开这个城市，从此销声匿迹，在另一个地方独自开始全新的人生。

　　“小姐，小心。上面危险。”
　　忽然被一个声音喊住，她顿了一下，转身一看，原来清早的天桥上还有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黑色夹克，身材修长，漆黑头发在寒风中微微浮动。她点头，从栏杆上轻轻跳了下来，没有再看他，转身离开。
　　她转身的速度已经够快，却还是被他拉住了风衣袖口。
　　“.......小姐，我见过你。”青年皱了一下眉，停顿了片刻，“几天前在市区假日广场的公寓走廊里。那次十分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拦住你.......没有吓到你吧。”
　　她摇了摇头，挣开了他的手。他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却落了个空。
　　“小姐，我们认识吗？”他犹豫良久，“我总是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我叫易少堂。”
　　他仔细看她的眉宇，清淡眉眼，如同一束被雨打湿的白玫瑰。那些五官组合在一起，有一丝莫名的熟悉，但很快那种感觉便被冲淡，他想了很久，也丝毫想不起究竟在哪里看见过她。
　　某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她眼角有微光一闪而过，他还以为她忽然哭了。然而她却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口，叹了口气。
　　“我姓顾。顾楚楚。我不认识你。”

　　他顿了顿，忽然莞尔一笑。青年的眉眼清俊，笑起来十分好看，微微抬头的侧脸轮廓挺拔如同雪里的枯松。他恍然大悟般地点头，“.........顾楚楚？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什么了？”
　　“实不相瞒，我是开风水店的。可能我有过一个客人，他认识你吧。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很面熟，可能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是我记性不好，给忘了。”青年摇了摇头，微笑道，“他留了一本书在我的店里。昨天我打扫书架，忽然找出来这本书，想了许久，却不记得自己买过。应该是客人留下的。”

　　“那本书叫《爱伦坡诗集》。里面夹着一张纸，里面写着你的名字，还有一句话。”青年摸了摸口袋，遗憾摇头，“我没有带出来。今天一早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对那位年轻姑娘的早逝感到惋惜，所以早早来桥边悼念。那张纸条应该还被我夹在书里。小姐，你要跟我回店里看一下吗？”

　　沉默片刻，她摇了摇头。

　　“小姐，你知道吗？有时我常常觉得自己忘掉了一些事。”
　　“遗忘是一种正常的保护机制，被遗忘的也都是不重要的东西。易先生，我该走了，我的火车要走了。”

　　他低头看她，皱起眉来。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风吹起鬓角柔软的碎发，像一捧随风飘散的流沙。
　　清晨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周围车水马龙，如同流动的青鱼。她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远去，某一个瞬间他忽然想要转身追上去，伸手拨开人群，逆流而上。然而他最终没有。这是一种奇怪的冲动，最好不要付诸实践。
　　其实清晨也并没有那样寒冷，这个冬天也很快就要结束了。桥边柳树已经冒出绿芽，只需要一阵暖风，便会重新活过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低头吸了一口。她的背影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一直觉得她有点莫名其妙的眼熟。仿佛他们曾经一起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
　　而此刻那丝若隐若现的熟悉正在逐渐消失了。他顿了顿，摇头笑了笑。看来的确是自己认错人了。

　　她的离开并没有令沉默的气氛陷入尴尬，就好像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一样，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降落水滴。他夹着烟，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给小店员买明天的早餐。小店员爱吃甜食，说想吃椰蓉面包。

　　想吃，就买呗。谁叫他碰上了个小祖宗呢。他连连叹气。

　　离开之际，却在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字条，掏出来一看。才发现正是夹在那本诗集里的纸条。哦，原来他一直随身带着呢。他抬头不抱任何希望地远眺了一眼，果不其然，女子身影早就没有了。字条上是一行字，【可是我不愿意。】
　　这是什么意思？

　　【我愿意放手。如果我是顾家的大小姐，我会放手，给你自由。】
　　【可是我不愿意。跟随你十多年，我从来没有过不自由。】

　　真是一段卑微的爱情，青年如是想到。太过卑微的爱情，怎么可能长久呢。还好那个人不是他。

　　他轻轻吹了个口哨，送开了手。纸条随风坠落，卷到桥下的河水里，不见了踪影。

　　天桥上车水马龙，河面倒影破碎摇晃，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不该冒然上前，同那个站在桥上的陌生女子搭话。如果他没有那样做，二人便会安静地擦肩而过。

　　不再惊动初春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