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珠番外总集》巳灵

2、千年后

　　时间为明末清初。神话传说中的仙人早已被世人遗忘。这个乱世，人人自危，哪有什么心情求神拜佛。蓝泽一袭淡蓝色衣衫，擎了把纸伞，走在大街上。昔日的少年眉眼已经长开，不复当初的稚嫩。一片丰神俊朗，不知迷了多少姑娘的眼。见惯了人世变换，那双灵动的眸也染上了几许沧桑，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昔年肆意的少年，现如今已是昆仑山上高高在上的明泽帝君。
　　“啊，救命啊，别打了”“死丫头，我看你往哪跑？我打死你”人群一阵骚乱，一名瘦小的女孩摔在蓝泽脚边，人群轰然散开，一副事不关己的麻木模样，蓝泽叹了口气，扶起女孩，目光在她手腕上破旧的铃铛停留许久，多年未曾波动过得心绪出现了一丝起伏。“谢谢，谢谢这位公子”“死丫头，跑啊，怎么不跑了？看老子不……”“得饶人处且饶人”蓝泽握住男子的手臂，阻止了即将落在女孩身上的棍棒。“你谁啊？老子管教自家闺女，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的”“打死了更好，赔钱货一个，让她去楼子里伺候男人，她竟然敢给我跑……”蓝泽听着男子的污言秽语，动了怒“哼，你不配为人父，岂有将自家骨肉往火坑里推得”“你懂什么？你一个大户人家的大少爷，怎么懂我们穷人家的事，不卖了她，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去啊”人世污浊至此，蓝泽亦有些疲惫。若是师娘在的话，一定又要开口嘲讽了。“这孩子我买了，你说个价吧”“好，十两银子，这丫头归你了”蓝泽掩住眸中的情绪，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递给男子，男子大喜，连看也没看自己的女儿一眼，转身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我，我没有名字，我爹一直叫我死丫头”小姑娘怯怯的低下头，不安的搅着手指头，不敢去看蓝泽。“那我替你取一个吧，唔，就叫缘儿吧”“缘儿？”“对，缘分的缘，你的铃铛是哪里来的？”蓝泽看着那个有着大火烧灼痕迹的破旧铃铛，眼神悠远“是我在水边捡到的，公子认识这个铃铛吗？”“这是我师娘的旧物，原以为这个铃铛已经随着师娘一起消失了，想不到今日又见到了，果然是缘分，走吧”

　　东海。蓝泽站在岸上看着平静的海面仿若一个雕像，缘儿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不敢打扰。忽的海浪破开，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先后而出，踏着浪花追逐打闹。蓝泽看着那两个无忧的身影唇角微勾。“敖子墨，敖子逸你们两个给我安静一点”“四姑姑我们错了”两个小家伙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惹人怜爱。“四公主好久不见”“明泽帝君，却实许久未见了”自从天地大劫过后，蓝泽接任帝君之位就此封闭昆仑山，不理世事，上次出来还是因为她的九妹，可惜自己当初在外练兵未曾得见。“你是来接芸心丫头回去的？”“嗯”蓝泽笑笑，轻轻点头。“你越来越像你师傅了”四公主叹息一声，记忆里那个顽皮的少年再也寻不到一丝影踪，眼前站着的男子，一身风华气度令人心折，然而四公主最怀念的依然是当初那个被那人拿折扇敲头后露出一脸委屈表情的孩子。
　　“四公主，人总是会长大的不是吗？”许是看出了敖听心的伤感，蓝泽淡然的开口。“是啊，都会长大的”“殿下”一身粉衣的小姑娘钻出水面直直的扑到蓝泽身上。“死丫头，就看得到你家殿下，四姐这么大的人都没看到吗？”“略”小姑娘自蓝泽怀里直起身，对着自家四姐做了个鬼脸。“臭丫头”四公主抬手敲了敲妹妹的头，却是半分力道都没有。“走吧，记得给四姐写信”敖听心替妹妹整理了下衣服，眼里带着敖芸心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四姐，我会想你的，我最喜欢四姐了”敖听心一怔，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另一道清脆的童音说着同样的话语。那个丫头也喜欢穿一身粉衣，呵，真的是老了，怎么这么爱回忆呢，苦笑着摇摇头。
　　“殿下，你看，那边的凡人们祭祀的是谁啊？”“是他们的川主”“川主？怎么没听说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啊，他是一个值得人敬佩的人，缘儿，芸心，你们也去敬一炷香吧”两个小姑娘不明所以，听话的走进人群，恭恭敬敬的敬了一炷香。“小姑娘竟也知道我们川主吗？现在也就我们蜀地百姓还记得这位真君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欣慰的看了眼芸心和缘儿。“仪容清俊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鹅黄。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周围的人群不自觉的为蓝泽让开一条道路，蓝泽看着神像，目光柔和，好像看到了那人唇角含笑，折扇轻摇的模样“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执三尖两刃枪。斧劈桃山曾救母，弹打棕罗双凤凰。力诛八怪声名远，义结梅山七圣行。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赤城昭惠英灵圣，显化无边号二郎。”老者颤声接了上去。双目含泪，看着蓝泽有些激动。“还有人记得啊，真好，走了芸心，缘儿”

　　昆仑山。曾经三界人皆向往的神山如今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没有了四季如春，没有了奇花异草，珍禽灵兽，只余茫茫白雪。
　　昆仑山的一处悬崖边立着一抹淡蓝的身影，遗世而独立般的立在涯边，仿若跟着悬崖长成了一体。“殿下，怎的不多加件衣服？”一身白衣的小姑娘捧着披风快速的跑到那到身影旁，替他披上披风，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圆圆的脸颊显得十分可爱。“芸心，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哼，殿下你就是不会照顾自己”“好了好了，不说了，回去吧”“嗯”蓝泽揉了揉小丫头的头，满眼的宠溺。这昆仑早已不复往日的热闹，要不是有芸心这小丫头，这昆仑只怕更冷。
　　三界还是那个三界，但是却少了好些人。蓝泽时常想起当初的那场大劫。那场荒火，持续了整整九日，师傅，师娘，皆投身于荒火之中用自身炼制成了一个封印，将蠢蠢欲动的九幽邪魔永远的镇压在魔轮海之下。女娲娘娘曾派人来接师娘走，可惜师娘拒绝了，她陪着师傅一起为了这个她最讨厌的世间化为了最为坚硬的封印，为这个世间留下了一片清明。苍梧折了自己的剑身，散了灵魄，永远的躺在魔轮海底，永生永世陪着师傅。他的小表弟，为了修补新天条，舍了肉身，魂魄融入五彩石，自此与新天条永远融合在一起。玉帝还是那个玉帝。永远的高高在上执掌着三界众生。只是那一头雪白的发，昭示着他内心的伤痛。敖静心还是祭了海眼，连带着她那未出生的孩子。据说，西海的二驸马疯了，整日的守在海眼旁，一个劲的呵呵傻笑，一会叫着夫人的闺名，一会叫着儿子。
　　敖寸心，她也死了，以自身为引引天河之水水扑灭了那熊熊荒火，弱水只来得及保住了她一点真灵，被女娲娘娘封印在一颗莲子中，自此天河弱水中长出了许多含苞待放的金莲，固执的长在孤寂的弱水之中，仿若等待着什么，千年万年的等待着，没有人知道那花什么时候会开，也许永远也不会，也许它是在等待着故人归来的那一天。司法天神杨戬用自己的身躯补了那又被捅破的苍天，因为唯一可补苍天的五彩石里，放着至关重要的新天条。三圣母，失去了哥哥，儿子，相公，终于承受不住打击，选择了生生世世轮回在凡世。玉帝在她每一世寿中都会来问她一句，可愿跟舅舅回家，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好多人都走了，被留下的只能孤零零的守着回忆，冷冷清清的过着。
　　大劫过后，蓝泽选择了待在这个早已面目全非的昆仑山。他封了山门，亦封了心门。就这么一直一直守着苍茫的白雪。

　　我叫缘儿，是殿下为我取得名字，那时我以为他只是一个富家公子，却不曾想他竟是神界高高在上的明泽帝君。
　　大概真的是缘分吧，当初随手捡到的铃铛竟然是殿下师娘的遗物。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整个铃铛上全是大火烧灼的痕迹，上面的花纹被火灼的模糊不清。殿下似乎是个很有故事的人，或者说是神，路上看到百姓祭祀的神像时，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殿下那一瞬的颤抖，他应该认识那位川主吧。听着殿下念得那首诗，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该是何等样的风华人物？可惜世间流传的传说都已经渐渐消失，我亦不曾听过这位川主的故事。不知为何心内有些悲哀。
　　我跟着殿下回到昆仑。这里常年飘雪，难得有几个晴天，殿下亲自教我修行。芸心虽贵为公主，却是十分的好相处，这是我十二年来最幸福的日子。日子平淡如水，却又十分安心宁静，殿下不常出门，而昆仑又有结界，几百年来也见不到一个外人。殿下有一面镜子，可以看到凡间。我和芸心无聊的时候，就爱赖着殿下去借镜子。
　　我曾问过殿下，为什么不出去走走，殿下却摸着我的头，只是笑笑，不说话。再次出门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满大街上都是辫子头，好丑的发型。那是四公主继任东海龙王的继任大典，据说是盘古初开以来第二任女龙王。
　　册封大典在凌霄宝殿举行，那是我第一次去天庭。一头白发的玉帝显得很是威严，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看向殿下的眸光中有些愧疚的神色。愧疚？大概是我看错了吧。祭典是枯燥繁琐的，我一个人偷偷的溜出去透气，不知不觉间走到天河边，听说天河里的几株金莲，已经生长了近千年，却从未开过花。我慢悠悠的游荡，整个天庭显得很是冷清，半个人影也没有，大概都去参加祭典了吧。“咦？真君神殿？”奇怪，其他神仙的宅邸都有天兵守卫，为何此处没有呢？怀着好奇心，我小心翼翼的推开殿门，屋内的布置沉闷而压抑，带着淡淡的威严。桌子上放着一些卷宗，有些半摊开，似乎是主人刚刚还在。我想上前看个清楚，却被人叫住“缘儿”“殿下”我转身，心内忐忑，仿若做错事的孩子。“走吧，祭典结束了，带你去东海吃好吃的”殿下没有责骂与我，带着宠溺的笑容，慢慢缓解了我的不安。
　　“七情，你真的决定了？”“是，他生我生，他死我亡，无论他去哪里，我都陪着他，女娲，我只想陪着他”淡淡的女声里包含着的是无悔的执念“好，我送你们”“多谢”“殿下若要谢，不如陪杨戬喝一杯”“好，不醉不归”两声爽朗的大笑，震得人心发颤。“二爷？”“兄弟们不用在劝了，我意已定，五彩石不容有失，所以这天，杨戬以身补之”掷地有声，不容拒绝。“这心天条是舅舅的心血，我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今天我便用我的三魂七魄来修补新天条，永生永世守护着他的心血，爹，娘，请恕孩儿不孝，小玉，忘了我吧”一滴清泪，是这个少年留下的唯一东西。“弱水，求你，我一定要扑灭这荒火，以我自己为引”“弱水定当全力以助三公主”凄美的笑容晃花了谁人的眼。“主人，苍梧说过，如果这是你身为古神的宿命，那么陪您战死沙场便是我身为主人佩剑的宿命”铿锵一声，长剑应声折断。“我敖静心今以己身祭祀海眼以保苍生，无怨无悔，小叔叔，静心无悔”对不起了，孩子，要你跟娘一起去祭海眼，原谅娘一袭红衣的女子，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毅然决然的走向死亡。“静心？儿子，你们有见到我妻子和孩子吗？呵呵，静心，我知道错了，别玩了，那，静心，我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疯？也许吧，我只是想陪着她们。“婵儿，跟舅舅回家吧”白发的帝王得到的永远是一个决绝走向轮回的背影。“从今天起，封闭昆仑，永不过问世事”一身蓝衣的少年，眉眼间闪着坚毅，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山巅，慢慢的身影淡去，留下了一个气息冷淡的青年男子。“缘儿，芸心，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