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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世中脱俗闲散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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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苏子清的确没再见过朴宪欢,但每晚还是会有人提前拿走他的牌子,银子照给,却没人找上苏子清,自然是朴宪欢的安排。
对此苏子清没有不满,本身他就不喜好这码子事儿,这样一来他也乐得清闲。偶尔还会陪着红姨外出采购,正好他也很久没有出门了,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显然是红姨常来,又性格温和讨喜的缘故,市场里的大叔大婶都认识她,一边向她推荐新采摘的蔬果,一边和她聊着家常。苏子清只用乖乖拎着篮子站在一边发呆就好了。
“小红啊,上次和你说的那个事儿,你考虑好了没?”一个鹤发老太太一边往红姨的竹篮里塞大白菜,一边叨叨着。
红姨笑道:“那个...我还不考虑。”
老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你说你都三十出头,别人家的姑娘在你这个年纪,连闺女儿子都有了好几个了。你啊,也该找个人了。你这么好的姑娘,没人会介意你的那门生意的。”
这是实话,红姨虽是红楼的主人,但她不负责的接客,况且她的善良无人不知,年龄虽过了三十,但容貌上来看她保养的还是很不错的,这么几年来也不是没人向她表达过追求之意,但皆被婉拒了。
此刻她也是弯着眼角,温和的笑道:“还是不用了,现在已经够忙了,没什么时间去管那些。”
老太太闻言也只能长叹,视线偏转,忽然又眼睛一亮,盯着红姨身后一袭白衣、拎着菜篮、气质却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苏子清,问道:“这个小伙子是?”
红姨道:“啊,这是我找来帮忙的孩子。”
红姨没有说穿苏子清的具体工作,也是不想让他难堪。虽然红楼声誉良好,但妓终究还是妓,在某些人的眼中那就是肮脏的存在。
苏子清见提到了自己,礼貌的微微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孩子生的白净,长得还真是好看啊!”老太太毫不吝啬夸奖,倒是令少与这类普通人打交道的苏子清有些不自然,而老太太似是没察觉,继续笑道,“这孩子...应该是生在大户人家吧?我们平民可生不出这么漂亮、气质的孩子。孩子,你叫什么啊?”
苏子清一愣,看了眼红姨,红姨则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回不回答都可以。苏子清思索了一阵,出于礼貌还是道:“以前算是吧...也不对,我不算是。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您可以理解为我在大户人家里打过杂。”
老太太笑眯眯的道:“这样的啊...来来来,孩子,多拿几个果子回去尝尝,都是自家栽种的,安全无污染!”老太太又拿了四、五个红艳艳的山楂,塞到苏子清手中。她因为长期劳作而皲裂的手指磨得苏子清一愣,但随即他的眼神便愈发柔和了。
苏子清道:“谢谢...”
似乎是周围的商贩们都被这边吸引,几个年纪较大的、和蔼的蔬果小贩又冲苏子清招招手,改向他推销自家的蔬果了,时不时还送他几个甜滋滋的野果和水果糖,像是长辈奖励给小孩似的。
也多亏了苏子清一副童颜,虽是二十岁的年纪,但领到街上说他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未尝不有人相信。
看着他在一群商贩间被呼来唤去、怀中的小东西越来越多、忙的不可开交的样子,红姨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行,苏子清收获了很多,一边帮红姨拎着菜篮,一边收了不少老太太老爷爷好心送的水果和点心,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们就像不拘政世追求质朴的特殊群体,在这个趋于虚伪和尔虞我诈的社会中赫然是一泓清流,清得苏子清久久未能恍过神。
直到走出那条街道,他看看塞满自己衣襟和口袋的果子点心,苏子清长出一口气。
回楼路上,红姨侧眼注意到苏子清的神情,笑道:“很少体会到这样的人情,是吗?”
苏子清摸摸鼻子,道:“嗯。”
红姨道:“有空还是多出来走走吧。”
苏子清垂着眼,道:“您知道的,我不想出来太多,我...不想遇上薛家的人。他们的人也会下山采购。”
“嗯...”红姨也明白他的为难,轻叹一声,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最近你接客很勤啊,以往不少一周才肯出面一次,而且还都是同一个人。”
苏子清一愣,道:“那个啊,因为...小费很多。”他心中默默补充了句:以及,那孩子很好看。
红姨道:“好像是个大人物啊,你可得小心。”
苏子清:“知道。那个...红姨,您是有什么隐情么?”
“嗯?”兴许是话题跳跃太大,红姨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苏子清问的是市场里老太太谈的那事儿。她这才笑了笑,道,“你倒是好奇心见长。说不上是隐情,只是...我是在等一个人。”
她再一侧眼看到苏子清的神采,笑容中多了几分无奈,“想知道?”
苏子清也不客气,点点头。
红姨笑着,探手拍了拍他的肩。
如同传闻中的那样,红姨本是一个富贵家族的千金,只是家族会有繁荣,更会有破败。
在红家落魄的初期,她仿佛失去了人生的方向,长者病逝,叔姨争权,家中她能相信的只有小自己十四岁的弟弟而已,但一个十岁的孩子在那时候又能懂什么,做什么呢?她最后只能带着随身的珠宝和弟弟一齐离开了红家,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想办法将弟弟送入洛阳的学堂,然后辗转来到汴京。
也就是那年的花季,她遇到了那个科举考试落榜的穷书生,那个带给她新希望的人。
故事烂俗的就像说书先生说厌了的段子,但有的时候爱情就是来的这么突然。他们相知相恋相守,书生继续学习考试,而年轻的她做起了一些小本生意,开始赚取补贴,美好又平凡的生活令他们二人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他们从未有过争执。
只可惜好日子注定不能久远。在接连落榜之后,书生决定背着行囊到四方游历求学,而她留在汴京,创建了红楼,成为了红姨,等候那人归来。
这一等,便是八年。
八年守身,候一人归。
故事听完了,苏子清细细琢磨一番,再看向红姨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苏子清道:“我很钦佩您,要等这么久...实在是不容易的。”况且是在不清楚那人是否会食言的情况下,最后这一句苏子清犹豫许久,终是没有说出口。
红姨却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因为是他,所以我没想过他会食言,所以我没想过放弃。因为是他...”红姨的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发丝缕缕如细纱,岁月实在是善待于她,此刻的他更是明艳得不可方物,“因为是他,因为...我爱他。”
听到某个字眼,苏子清明显一愣,略有所思的低下头。
“唉...说远了。说起来你也是不小了,对于这方面,可有什么想法?”红姨笑看着苏子清,问道。而后者显然一愣,苦笑着摇摇头。
苏子清道:“我现在这个身份,除了红楼中的,还能见几个姑娘,更别说是喜欢了。”
红姨道:“我看你也很想离开,我也早说过,身契随时可以还给你。”
苏子清长叹一声,道:“红姨,感谢照顾,但我...也同样在等待。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记得,但我似乎...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触及他眼底的无奈,红姨了然的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是不愿再提及苏子清过去的经历,让他想起些不好的东西。
她当年遇到这孩子时,苏子清尚且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明明生着贵人面相,身上穿的却是比平民还要简陋的粗布麻衣,精致好看的面容上带着些或深或浅的伤痕,险些破了相。他似乎是从哪儿逃出来的,却是并不如一般穿这衣服的人一样行乞,眼神清澈,悠悠的走在街道上。
红姨将他接回红楼后,便试着与他进行沟通,得知了他的身世,和落魄至此的原因。但他一直不愿透露姓名,最终只是为了称呼方便,将自己的字告知于她。
原本红姨是打算让这孩子在红楼里做些洗碗的工作,但他却是主动要求来钱快的工作,而要说来钱最快的,那当然就是接客了。苏子清倒是也不在意,答应在十八之后便开始接客。
说实话,红楼中也不乏这类可怜遭遇的孩子,但唯独苏子清,坚强的令人心疼,尽管是经历使然,他总是淡漠的对待一切事物,但身上特殊的亲和力却吸引着人不自主的靠近。
俗话说“树大招风”,你若越出名,你便越不好在这世间与人相处。但这在苏子清身上倒是完全不适用。
兴许是因为红楼中的人都很善良、好相处,又或者是他的气质太过出尘,楼中的工作人员都十分喜欢和这个淡漠但很温和的男孩儿打交道,哪怕是和他一同工作的一些男孩常常被他抢了风头,但依然待他和善。
苏子清也常感叹,自己是不幸中迎来了万幸。
这一出行采购总算是结束了。
回到红楼,还远没到营业的时候,一众人都在一楼忙活张罗着,女子简单打扮一番,将插好的花草摆上桌后,便相约着要上街去了。而男子们则擦洗着窗户地板,年少的几个在空旷处做游戏,年长的几个在红楼的梁上挂着喜庆的彩砂。长者们品着茶,乐呵呵的看着一众小年轻。
瞧见这热闹劲儿,苏子清一拍脑门,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就是中秋了啊!
见他这副神情,红姨无奈的笑道:“你这孩子,没发现今天出门时,街上格外热闹吗?”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提着裙摆跑了过来,笑着接过红姨手中的一袋热食,调侃道:“阿清又不常上街,哪儿有‘热闹’、‘不热闹’的概念啊!”
闻言,苏子清无奈的摸摸耳朵。
现在一想,倒还真是。今日午时可是有宫中大臣随皇帝陛下上街赶集的,必然会热闹非凡,为了不因拥挤而耽误了采购,许多居民都选择早早出门。
忽然想到了什么,苏子清问道:“这么说来,中秋盛典就是在今晚?”
红姨招呼了几个男子过来帮忙拎食材,一边对苏子清说道:“是的,今天不用营业,大家会一起去看盛典。子清,要不要一起?”
红楼中的人大多都是无家可归、被收留的人,又或是异乡人,尽管是中秋也没法团圆,所以大家就达成了一致,与其独自走在街上无人诉说思念,还不如所有人凑在一起的热闹。
红楼实在不像是风月场所,更像是一个家。
但苏子清由于性格使然,并不喜欢凑热闹,哪怕是佳节,也多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看书,写写字,原本今年,他也是如此打算的。
几个活泼的青衣女子眼看苏子清犹豫,笑着起哄:“子清啊,每次集体活动你都不一起,不要这么见外嘛!”
“盛典完了还有花灯会,可以给信封的神明点灯,然后祈愿求福,这种花灯会上的祈福可比平时的进贡烧香要有用多了!”
“哎哎,这么说来,你们打算给哪个神明点灯啊?”
“今年我想给龙阳神将!怎么说他也是汴京出去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听说,这位薛家二世子,可生的一副好皮囊呢!”
眼看几个姑娘都偏离了正题八卦了起来,红姨无奈之下轻咳一声,打断了她们的娇笑,对苏子清说道:“所以,子清,今年要不要一起?”
“我...”苏子清想到之前朴宪欢说的,会派人来接他,顿时有些为难,几番思索之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很抱歉,我晚上有约了,下次再一起吧。那...今天还要施粥么?”
每到节日,红楼一众人都会自发组织着去施粥,这已经是红楼的惯例了。
红姨点点头,道:“嗯,午时就去。”随即又对身旁的姑娘们交代了几句,和苏子清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她们去厨房,大概是要开始熬粥了。
等到几个姑娘都散开,苏子清暗暗松了口气,忽的抖了抖衣裳,从怀里抖出一堆市场上遇到的老太太老大爷们好心送的果子,掂量几下便拿着去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