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任平生》鹿柒城

16、文官为武师 2

　　第二日一早，苏子清便到茅屋外寻人家去了。当然，为了不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他戴了斗笠掩面，虽然已经尽力低调，但这袭白衣不论走到哪儿，都还是挺显眼的。
　　荒城的人家都没什么生计，只有几亩天地种粮食而已。到田地里除草浇水，在城里小心行事，是当地居民的日常。
　　走进荒城，苏子清便看到几个鬼祟的身影，苏子清不由得心中叹息，冲他们挥挥手，又晃了晃手中的篮子。他道：“你们别担心，我没有恶意，我们是前几日来暂住的人。最近要来打扰，就带了点儿吃的过来。”
　　那几道隐在阴影中的身影动了动，却还是在顾忌着什么。
　　苏子清长叹一声，探手从篮中取出一块白生生、热乎乎的面饼，这是他起早做的。他道：“真的没有恶意。”又生怕那几人担心面饼的安全性，苏子清索性捏下一小块放到口中，以示无毒。
　　那几天终于耐不住饥饿，一齐围了上来。苏子清将提篮递给其中一个孩子，任他们哄抢。此刻暴露在阳光下，才发现几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是破布褴褛，身板都瘦得很，自然是许久没吃过饱饭了。
　　几个少年倒是没忘了礼仪，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断冲苏子清鞠躬道谢。苏子清又拿出几壶水，担心他们呛着了。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少年们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充满警惕。
　　这样的情况倒还在苏子清的预料之中，他驻足半晌便离开了，白纱下的一双眸中满是叹息。
　　他并非是无情的人，只是区分对象而已。
　　如今这个世道，相比起前几代可是好很多了。至少人族内部的矛盾不明显，主要的纷乱出现在人类与魔族、鬼族之间。但即使如此，世上仍存在许多这样的可怜人，也催成了不少苦命人误入歧途，修炼魔道鬼道。
　　苏子清不认为自己救得了天下人，他只希望努力变强，竭尽可能的挽回这样的局面。这也是为了他自己。
　　只是在挽回之前，他还需要学习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离开那几个少年没多会儿，他便遇上了几团黑乎乎的魔物，他微一愣神，心说这荒城虽然是个荒城，但也不至于随地魔物吧？
　　他一手探向腰间的长萧忘蝶，这是他下意识的行为。他生父苏子花遗留的乐谱他虽是看了不少，但因为苏子花最擅长的还是琴瑟，所以多是琴谱，目前他又没什么法力，记得的箫曲只有当年帮过薛念涵的那两首，可对于魔物而言，封闭五感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所以，完全不需要多少思考，遇到这种情况，苏子清自然只能跑。他手腕一甩，直接用忘蝶敲向一只爬向自己的魔物，这东西本就没什么固定的形态，这么一敲倒像是具有弹性的大球。
　　忘蝶的箫管十分坚硬，一敲下去就会引起魔物的短暂停滞，借着空挡，苏子清迅速跑开，可没跑出几步，又遇上了三只与他等高的魔物，看起来是熊的模样。苏子清眨眨眼，顿时有些迷茫。
　　“你们，是在赶集吗？”
　　如果魔物有意识，恐怕会笑着回复他：没错，你就是我们喜爱的大白菜。
　　不要在意熊吃不吃大白菜这个细节。
　　三只魔物一拥而上，爪子直接掀了苏子清的斗笠，苏子清慌忙去捉斗笠，却有一只往他胳膊咬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强劲的风刮过，生生卷歪了魔物，苏子清趁势一躲，正巧捡回了斗笠。
　　一道青白色的身影闪过，正护在苏子清身前，他手中持一把雪白的折扇，反手又一扇，便掀起一阵飓风，直接掀飞了所有魔物。
　　薛挽辰松了口气，回头看向苏子清。“子清哥哥，你没事儿吧？”
　　苏子清摇摇头，一言不发的收起了忘蝶。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他仍旧需要弟弟的保护才能保住性命。
　　薛挽辰神经大条的没发现他情绪有什么不对，只是奇怪的收起辰风扇，喃喃道：“奇了怪，有我们在，这些魔物怎么这么大胆，像是冲着子清哥哥你来的。”
　　这时，又一道黑色身影凭空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是司影真君金城。他的面色带着淡淡的笑意：“因为他身上，有龙阳的神血，又比较弱，自然比较招邪物。先前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是
　　因为在汴京时，有朴宪欢的神祗掩护，在茅屋时，有我、龙阳、还有这个小孩儿的神祗。你
　　今早独自跑出来，没了压制，魔物自然就来了。”
　　薛挽辰一愣，道：“啊？那子清哥哥岂不是成了吸引邪祟的宝物了？”
　　“准确来说，是补品。”金城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很好奇，你身上为何会有龙阳的神血？”
　　没等苏子清开口，薛挽辰又道：“我家二哥护着兄长，有什么不对吗？”
　　金城意味深长的笑道：“神官给凡人渡神血，这影响可有些大啊。”
　　苏子清一愣，忙问道：“什么影响？”
　　金城道：“自己去问。好了徒儿，随师父修炼去了，别想这些有的没得。”
　　“……分明是你自己提起的。”苏子清无语的看着金城离去的背影，一只手被薛挽辰拉着，迅速跟了上去。这时苏子清才回过味儿来，问道：“阿彻，你们怎么会来？约好的时辰应当还不到。”
　　薛挽辰道：“是二哥。你刚走不久，我就被二哥揪起来了，他让我也跟着司影真君一起修习，又担心你会遇到危险，就让我来接你啦。”
　　闻言，苏子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按照金城的安排，第一课要先教苏子清几个可以投机取巧的小法术，以免他下次帮人时再像这样，遇上了魔物却只能用箫去敲。用金城的话来说，这是用绣花针去当金箍棒使，难看死了。对此，苏子清只能郁闷的表示能力不足。
　　首先便是千里传音，一个并不耗费很多法力，但很实用的法术，只消他记个心法口诀，再用灵力写下自己想找的人，与自己之间的某个羁绊（称谓），对方内心只要对此认可，便算是传音已经成功，可以对话了。
　　说完了简单要诀，金城便笑眯眯地坐在一块巨石上看着苏子清，道：“你可以用这个法术向人求救。”
　　没理会他的调笑，苏子清默默催动法力。薛挽辰倒是先替自家兄长打抱不平起来，不满的道：“你就算是个神官，也不许对子清哥哥不敬！”
　　金城无辜道：“我何时对他不敬了？这不是实话吗？况且我是他师父，算是他长辈，我说点儿什么又怎么了？”
　　薛挽辰皱着眉头正想回嘴，却注意到那边的苏子清一次成功了，他右手伸出的二指染着莹白色的光晕，他低头不语，似乎在迟疑什么。
　　见状，薛挽辰便不继续吵了，只看着苏子清，安安静静的生怕打扰他，完全不敢出声。
　　金城仍是毫无顾忌，笑道：“试试看，呼唤一个人。”
　　“谁都可以吗？”
　　“只要羁绊（称谓）受到认可，谁都可以。”金城道。
　　“……”苏子清看着空处许久，仿佛入定了一般，半晌，才动了手指，写下的仅一个字——“欢”。
　　薛挽辰一脸迷茫，他对朴宪欢并不熟悉。倒是金城眼中多了几分玩味，极不正经。苏子清注视着那浮在半空的、小小的“欢”字，没有开口，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那“欢”字便开始变深了，也就是在这时候，一个声音蓦地出现在苏子清脑海中——
　　“你是谁？”
　　苏子清眸光一闪，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那枚字却因为法力供给中断而开始消散了。
　　汴京城，炎光宫，后桃园浴池。
　　炎光宫的浴池极大，底部有两个池口，一个入水，一个出水，水是温泉水，常年都是温暖的，又舒适又方便，就连卞淇文宫中的浴池都比不上这里的好。池边是四五棵桃树，因为温度适宜，常年都开着花，花瓣落入池水中飘荡时也别有一番情调。
　　朴宪欢此刻，正赤身躺在池水中，任身体在其中沉浮，十分放松自己的情绪，只是一双眸中满是疑惑。
　　方才一个千里传音过来，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法力波动，不过既然是能与他传音的，必然是认识的人。可那边又迟迟不开口，他心生疑惑，便主动询问了一句“你是谁”，结果直接被那人结束了传音。
　　是不方便开口么？可他不知道是谁，也无法传音回去。只好先保存着这份疑惑。
　　划拉几下水，朴宪欢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翻身潜入水底，如同一只灵活的鱼儿般游着。
　　他忙活了许久，今日稍作放松，然后便该着手准备远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