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丝藕

1、夺令

　　西山山麓，一模糊血色身影在浅草间匍匐着，裙袂的鲜红与斑斑血迹一起开出了一片死亡之花。那人发丝凌乱，瞳孔投出空空荡荡的光，面如死灰。一柄断剑插在泥中，还有一半不知所踪。
　　女子闭目而笑，轻蔑得自嘲。
　　堂堂一教圣女，手足经脉俱断，功力尽失，被心爱之人弃尸荒郊野外，真真是自作孽。武林正道，莫不过于此。只叹自己真心错付，代价竟是如此惨重。她伸手摸向腰间，果不出所料，黑火令已经不见，也许此刻已经落入所谓武林正道的手中，也许已经拿去黑龙洞送死了。直至最后一刻，她竟还愚蠢地怀有一丝丝期望，期望那人能与自己共苦，如期望他会为了自己违抗师命，期望到最后只剩下绝望。
　　马蹄声由远及近，听声音不像是一众人马，倒像是故人。
　　果不其然，来的那人眉目如旧，曾令她折服的与众不同，不过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义。旁边的白驹一见到旧主便嘶鸣踢打起来，惹得马上那女子一鞭又一鞭得打下去，马儿越是疼痛，越是不屈，一如它的主人。
　　男子开口道：“阿吟，下来。”
　　“师哥，我......”女子似是不肯罢休。
　　“下来！”男子有些动怒。
　　“怎么，天音山庄的大弟子匆匆而来，是来斩草除根，以成全你们的君子声名？即是如此，快些动手便是。”地上的女子闭目言道，字字诛心。
　　“你....你这妖女怎么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师哥心善.....”
　　“阿吟，闭嘴。”男子下马，俯身去扶地上的女子，她仍是一动不动，宛如已死之人。也是，心死而身残，不如一个死人，无情而无痛。“还好吗？来，我带你走。”
　　“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死。”她睁眼对上那人的眸，深不见底的黑，她便是入了这万丈深渊才有今日下场，“怎么，黑火令不好用？”
　　“阿衡，你信我，黑火令非我所......”
　　“事已至此，少庄主还有何必要在此惺惺作态，于我这个将死之人？”她笑道。
　　“不必再说，师哥，你这一番好意她也不领情，我们还是走吧，不然被师父知道了可就......”
　　“阿衡，对不起。”他横手抱起她，大步向白驹走去。怀中人没有挣扎没有言语，只见泪水从眼边渗出，一点一点流向心里。他低头吻去泪，用内力缓解她断处经脉的痛。他明白师父的挫骨掌是何等地折磨，看着怀中人拧着的眉，恨不能替，只有无用的心疼。
　　“师哥，我回去了。”见到师哥这般，想起了自己的心动，江吟挥挥手，笑到。
　　“师父那里就拜托你了，阿吟，师哥谢谢你。”他向去人一笑示意：“路上注意安全。”抱着怀中人上马，那人蜷在马背和他的胸膛中，定是万分难受，这是他有生以来骑过的最煎熬的一次马。“快到了，再忍忍。”小声对怀里的人说着，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自己听。
　　“这是去哪？”忍了一路终于开口问道。
　　“十里画廊。”替她抚了抚发丝，“到了宜州城，便换马车。”对上他的温柔之至，她不解地自言自语：“我已无处可利用，这又是何必？”
　　“信我，这次。”他轻轻吻上她的眼，问：“好不好？”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用她的无言默许着，这伤自己极深之人的又一次谎言。
　　第二日，天子山发布告令，天音山庄杀害教中圣女，不共戴天，誓将血偿。得知此事时白衡一脸平静，纵使自己多么蛮横，父兄总是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她笑着说：“大师兄不用回去护着师兄弟吗？在此与我这个魔教妖女在一起算什么？”
　　他顿了顿神，缓缓开口：“此事错在师父，错在天音山庄，错在我。”
　　“所以用他们给我偿命，你也无怨无悔？呵，江临渊江大师兄又何必在我这个废人面前伪装呢？不过即便此刻你送我回去，父亲兄长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所以还是杀了我比较划算。”
　　“先休息，过会儿我们在启程，十里画廊不远了。”他恍如没听见那些嘲讽，轻轻地给她盖上薄毯。
　　“江临渊，你别自欺欺人了，十里画廊恐怕也治不好我了吧。”她笑着，含着泪。
　　“不试试，怎么知道。快些休息吧。”他极力避开目光，忍住泪水，此刻必须有人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