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真的有神》弥欣

46、046

　　艾喻从未在别人的未来里看到过自己。

　　更不必说看到未来的自己杀了人这样的惊悚画面。

　　尽管肢体接触时间太短，她没能看完整个过程，但艾喻仍看清了李子豪未来画面中自己的脸。

　　但一闪而过的画面中，除了倒地不起的李子豪，现场就只有她一个人，甚至她手里还握着把刀。

　　眼见为实，艾喻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辩解。

　　只是她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

　　她的任务是解救十二地支，李子豪88年生属龙，如果说李子豪真的是十二地支其中之一，她一个要解救他的人，为什么会杀他？

　　脑中她一刀捅向李子豪心脏的场景和一千四百年前她一箭刺穿崔琪心脏的画面渐渐重合到一起，艾喻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她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思考量留给刑天，也完全无暇顾及刚刚现场突如其来的停电。

　　现在的艾喻脑中只剩一个巨大的问号。

　　她为什么杀死自己要保护的对象？

　　想着，艾喻抬头看向窗外，街旁的路灯和行人飞快后撤着，竟让她有一种时光倒退的错觉。

　　她无法解释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眼下，艾喻只想快些到家，将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告诉江丛灿。

　　这也是她不至于完全迷失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丛灿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艾喻甚至都已经忘了刚刚在会场内和江丛灿发生的不愉快，浑然不觉中，她对江丛灿的依赖，早已不止于相互利用的关系了。

　　艾喻到家时，江丛灿已经在自己房间睡下了。

　　许是因为今天自己反复的失常，江丛灿心情很差。

　　以至于他甚至忽略了艾喻从不离身的戒指所带来的波动。

　　那是只有在戒指主人强烈的情绪波动才会出现的状况。

　　只是江丛灿没有感觉到，艾喻却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理智，一进门见江丛灿不在客厅，便快步冲上了楼。

　　甚至连脚上的高跟鞋都来不及脱。

　　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终于让江丛灿感受到艾喻的到来，他皱了皱眉，立即从床上起身。

　　艾喻此人尽管性格懒散跳脱，行事也有些莽撞，但这样火急火燎的模样，江丛灿还是第一次见。

　　联想到刑天刚刚可能就在艾喻身边，江丛灿警觉感骤起，在艾喻敲响房门的前一秒，他先一步打开了房门。

　　见到江丛灿那张熟悉的面无表情的脸，艾喻正欲敲门的手悬在空中。

　　倏地一下，同样悬着的心，在看到江丛灿那一秒，突然间落了地。

　　时间仿佛停滞了，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江丛灿，竟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余光瞥到江丛灿房间内还未整理好的床铺，艾喻愣了愣，他这是已经睡了？

　　直到江丛灿微微蹙眉后的轻声询问，才将艾喻从怔愣中拉扯了回来。

　　“怎么了？”

　　艾喻平复下有些杂乱的心情，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我可能找到下一个地支了，是李氏集团的独子，李子豪……”

　　江丛灿一只手抵着门框，一边听着，视线却不自觉停留在艾喻那双镶满蓝钻的高跟鞋上。

　　“下去说吧。”他皱眉打断了她，反手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下一秒，江丛灿略过艾喻，先一步下楼。

　　走了没两步，他回头瞥了眼艾喻，目光最后停留在她的高跟鞋上，“把鞋换了。”

　　艾喻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连鞋都没脱就踩着地毯上了楼。

　　奇妙的是，江丛灿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只是两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这么一打岔，竟让她彻底平静下来。

　　看着江丛灿下楼的背影，艾喻扯了扯唇，突然失笑出声。

　　是啊。

　　她在慌乱些什么。

　　有江丛灿在，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

　　客厅内视线昏暗，只有玄关处亮着盏小灯，和落地窗外洒落而下的微弱月光。

　　江丛灿坐在沙发一角，背对着落地窗，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让人看不出情绪。

　　“所以……”

　　半晌，他低沉的嗓音终于在室内响起，“李子豪是下一个地支，你的任务是保护地支免于丧命，但你却在接触到李子豪时看到是你杀死了他。”

　　艾喻颔首，“从仓鼠的例子看来，未来是可以产生变化的，但总的方向和大格局不会变，既然造成他死亡的是我，我在未来某个时候就一定会动手。”

　　“但这就出现一个问题，”艾喻顿了顿，“如果出手的是我，我又要怎么阻止我自己呢？”

　　江丛灿摸了摸下巴，陷入思考。

　　神并不是无所不能，至少他不是。

　　在艾喻之前，几乎没有一个受审者能成功度过第四个地支任务，对于江丛灿来说，这样的事他也是第一次碰到。

　　再者，尽管他也能看到人类的未来，但这其中却并不包括十二地支。

　　他只能从艾喻所看到的画面来判断事情的发展。

　　但这其中最棘手的是，在十二地支的事情上，江丛灿并不能为艾喻提供帮助。

　　江丛灿抿了口咖啡，看向艾喻，“我不知道。”

　　艾喻一愣，“什么？”

　　她自然听清了江丛灿的话，但她下意识不想相信。

　　江丛灿敛了敛眉，表情显得晦涩不明，“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矛盾的事。”

　　“且就算我知道，”他顿了顿，“我也不能给你任何提示，这属于犯规。”

　　艾喻蹙眉。

　　规则，她差点忘了这一点。

　　“但如果真的如你所言，”江丛灿又说，“你可以思考一下，你会因为什么，在明知道李子豪是地支的情况下还出手杀了他。”

　　艾喻愣在原地。

　　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时间线在未来，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自己早已知道李子豪是地支，她为什么还会对李子豪出手？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放弃死去？甚至不惜亲自杀了李子豪？

　　脑中闪过李子豪那张无害又羞涩的清秀脸庞。

　　又快速闪过第一次遇到李子豪时，他礼貌又极有素质的行为。

　　挺好一孩子，她怎么会想杀了他呢？

　　下一秒，脑中李子豪的脸竟和崔琪的脸渐渐重合。

　　第二秒，她用刀捅向李子豪的动作和一千多年前她提着剑刺向崔琪的动作也重叠在一起。

　　艾喻脸上出现一丝恐慌。

　　难道是因为李子豪让她想到了崔琪？还是说她将李子豪认错成了崔琪？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让艾喻无法接受。

　　一千四百年前，她因为崔琪失去了正常人的生命；一千四百年后的现在，她难道又要因为崔琪而失去结束生命的机会？

　　“你想到什么了？”

　　江丛灿的声音打断了艾喻的思绪。

　　因为戒指的存在江丛灿无法读到艾喻的内心，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发问。

　　艾喻回过神，看着江丛灿略带关切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论是因为自己把李子豪误认成崔琪还是李子豪让她想起了崔琪，她的情绪一定是在那时短暂地失控了。

　　否则她不会做出这样极端的选择，宁可继续在这漫长的岁月呆下去也要杀了他。

　　那么她要做的，就是管住自己的情绪，甚至在几个月后的事发之日她可以选择不出门，不和李子豪碰面。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艾喻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既然十二地支的任务存在，就一定会有破局之法。

　　江丛灿看出艾喻表情的微弱变化，本有些担忧的心终于落下。

　　他喝了口咖啡，唇边已然带了丝笑意。

　　在艾喻身上，他总能看到和其他受审者不同的东西。

　　很奇妙，明明在所有受审者中，艾喻活得最久，却比所有人都更有活力。

　　艾喻想通了，缓缓舒出口浊气，终于端起茶几上一口未动的咖啡，抿了一小口。

　　咖啡沫在艾喻唇上镀了一圈白。

　　江丛灿正想笑，又见艾喻熟练地舔了舔唇。

　　月色之下，艾喻一双红唇水润极了，显得十分诱人。

　　江丛灿嘴边的笑意停在原处，眼神暗了暗。

　　艾喻却对江丛灿的微妙变化俨然不觉，只突然想起刚刚有关“犯规”的话题。

　　想着，她看向江丛灿，“对了，如果神犯规了会怎么样？会有惩罚吗？”

　　江丛灿勉强挪开停留在艾喻红唇上的视线，抿了抿嘴，“不管是我还是刑天，我们的行为一旦有违规则，便会立刻抽离现在的时间点，随后被放逐到无尽的黑洞里，度过至少千年。”

　　艾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有些好奇，“你以前犯规过吗？”

　　“我？”江丛灿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至极的笑话一般，冷笑一声，“我可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本就对这无尽的生命感到厌烦，让他去黑洞里度过上千年，还不如让他受天雷而死。

　　更何况他性格一向淡漠，连当年亲眼见证父母死亡时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更不必说会为了别人破坏规则了。

　　说白了，他在这长达五千年的生命中，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感情，自然也不会因为喜欢、偏袒、爱亦或是憎恶这种情绪，做出违规之事。

　　“不过也有过为了保护受审者而犯规的，比如说……”江丛灿瞥了艾喻一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揶揄道，“让你拥有不老不死之身的那个多愁善感的傻子。”

　　艾喻一愣，“你说的是……”

　　江丛灿点点头，侧过脸看向窗外，“司命。”

　　他和司命全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司命没被关进去时老说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而他也只觉得司命是个情感泛滥的蠢货。

　　事实证明他说得没错。

　　司命果然在一次审判中对受审者产生了不必要的同情心，为了挽救受审者的性命，动用能力帮受审者化解了危机。

　　江丛灿回想起司命受罚前，最后和自己所说的话。

　　“别急着嘲笑我，未来某一天，可能是我还没被放出来的某一天，你也会做和我一样的事。”

　　江丛灿轻笑着摇了摇头。

　　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