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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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企图穿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阳光。室内室外两重天，室外艳阳高照，风和日暄，室内仅亮着一盏小夜灯，光线昏暗，寂静无声，温度似乎也比外面低上几度。
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正在蒙头睡觉的人伸出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摸到手机，眼睛都没睁，下意识地滑到接听。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没有出声，似乎还没醒。
过了两秒，手机里传来一句：“林森。”
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没睁开眼的人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呵。还有心思睡觉。看来最近过的不错？”手机里传来语带嘲讽的声音。
林森猛然睁开双眼，把手机屏幕凑到眼前，看清号码，压下招呼对方祖宗的冲动，冷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曾彦雄轻蔑地笑了一下：“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
没有等到林森的回应，曾彦雄又自顾自地接着说，“我之前说过的话依然有效，只要你澄清没有被我性.骚.扰，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否则......”
林森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否则怎么样？让我身败名裂？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你可别冤枉我，我什么都没做。不过还是要感谢广大网友眼清目明，不遗余力证明我的清白。所以说啊，年轻人做事不能一时冲动，不考虑后果。你看看你，自尝苦果了吧。”曾彦雄不疾不徐地说着，充满着志得意满的上位者特有的从容不迫。
林森沉默不语。
曾彦雄又接着说：“不过呢，你要知道网友力量的强大。网络暴力嘛，只要你不上网就可以当不存在，要是延伸到三次元生活里，哎......”
林森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曾彦雄说：“我不会做什么，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过呢，听说你被人肉了，住址也曝光了，义愤填膺的网民可能会找上门哦。所以我好心给你提个醒，你现在最好澄清一下所谓的性.骚.扰事件。”
“你做梦！”林森咬着后牙槽吐出三个字。
林森被气到胃痛，后悔没有拉黑他，一扬手把手机扔出去。
手机掉在地毯上，好像被吞噬了一样，没发出一点声音。
没了睡意的林森靠在床头想，这就是昨晚点完外卖后忘了把手机调回飞行模式的后果，被个神经病吵醒。
林森起床找出胃药吃了，捡起手机点了份外卖。照例多付20块钱跑腿费，备注：“外卖请放在门口，另外请帮我把门口的垃圾带下楼，非常感谢！”
他和外卖小哥已经很有默契了，每次外卖小哥敲三下门，吼一嗓子“外卖给你放门口了”，他在里面遥相呼应一声“谢谢”，然后外卖小哥顺带帮他把门口的垃圾拿下去扔掉，他再开门把外卖拿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地下工作者接头。
点完外卖，林森去卫生间洗漱。
林森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明明眉目如画、轮廓精致，可是肤色苍白、眼底发青，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死宅、丧”三个字。一眼望去，只会让人觉得这人精气神很差，又宅又丧，而忽略了端正英俊的长相。
不到半个小时，敲门声响起。林森坐在沙发上没动，喊了一句：“外卖放在门口就行，谢谢。”
可是门外的人没有回应，继续敲门。林森只得勉为其难地抬起屁股，起身开门。心想，今天的外卖小哥是新上岗的么？
刚把门打开，林森头上就被砸了两个鸡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站在门口没动，蛋液粘到头发上，再顺着额前细软的头发流到脸上。
尖利刺耳的骂声扑面而来：“你个贱得嘴里长痔疮的贱.逼，隔着八百里都能闻到你的骚.味。你他.妈怎么那么贱？男人多的是，实在没男人我送给你一条狗，省得你满嘴喷粪造谣生事......”
被突如其来的鸡蛋和咒骂惊到的林森“砰”地把门甩上，差一点撞到门外那个女人的鼻子。
可是防盗门挡住了门外的人，却阻挡不了门外的声音。绵延不断的咒骂透过门缝传进他的耳朵：“你个臭不要脸的小鸡.吧，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林森心里忍不住怼回去：我吃你家粮了？还是花你家钱了？是死是活关你屁事？还有，我不小，谢谢。
身体却坐在沙发上稳如狗，毕竟对方的战斗力不容小觑，没必要自寻死路。
外面那个女人不重样的花式骂了半个多小时，展现了一名骂手过硬的职业技能和敬业的工作态度。也不知道这层出不穷、车载斗量的恶毒语言是如何积攒下来的。
工作日的中午，对门没有人，所以没有人干扰这场单方面的骂战。最后，不知道她是词汇量用完了还是嗓子受不住了，才终于消停。
林森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人十有八九是曾彦雄花钱雇来的，否则素昧平生，又没有挖坟杀全家的深仇大恨，何苦这么全情投入。
林森和曾彦雄的纠纷起源于一个微博爆料。
一个月前，有人匿名举报被曾彦雄性.侵，转眼间那人就被黑到地心。林森正义感爆发，转发表示支持，并曝光了十年前自己曾被曾彦雄性.骚.扰的事。
林森很快接到曾彦雄的来电。
“你现在澄清那条微博还来得及。”曾彦雄说着威胁的话，声音却还是温文尔雅、不急不缓。
“你是谁？”林森顿了一下，“什么微博？澄清什么？”
曾彦雄低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微博。怎么澄清嘛，只要说明你没有被性.骚.扰就行。至于措辞，就不用我教你了。”
林森冷笑一声，“曾彦雄。”
那边没有回答。沉默几秒，林森又说道：“如果我不呢？”
“我相信你没那么蠢。”曾彦雄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一个关于十年前的空口白牙的爆料，你觉得谁会信？”
林森握着手机的手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手机捏碎。
曾彦雄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澄清，你相不相信，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身败名裂？”
林森浑身绷紧，把手机拿远一点，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曾彦雄，你知不知道澄清是什么意思？谣言才需要澄清，事实不存在澄清。你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曾彦雄似乎被这话逗乐了，“嘿嘿”笑了两声，“只有弱者才会相信报应这种事，强者是不需要这种心理慰藉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点道理还不懂吗？何况，我又没做坏事，怕什么报应。”
林森不想再听他胡扯，挂了电话。
他既然亲手把结了痂的伤疤揭开，暴露在公众面前，那就没有再遮掩的道理。反正他孑然一身，也不怕身败名裂。
曾彦雄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泰然自若、良心不会痛、不把天道好轮回放在眼里，以及把谎话说得像真的一样。他很快发了一张儿女双全、洋溢着幸福的全家福照片配文“谣言止于智者”来回应此事。
紧接着，曾彦雄的老婆站出来为他的人品和性向代言，还有一堆名人为他站台，一堆营销号为他洗白。
之后，有人扒林森的黑历史，说他品行不端，初中就勾引老师，高中就和男人乱搞。言下之意就是，以他的尿性，就算真的和曾彦雄发生过什么，也是他主动勾引的。
虽然也有人为林森辩驳，但这些声音和一桶又一桶往林森身上泼的脏水比起来，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一边是“热心公益、淡泊名利、夫妻恩爱、洁身自好、一点黑料也无”的彦萍传媒老总，一边是“性格孤僻、离群索居、作风放.荡、江郎才尽、蹭热点炒作”的过气作家。
结果可想而知，完全是单方面碾压。
林森一开始就知道，仅靠一个没有证据的爆料，不会对曾彦雄产生太大的影响。他的初衷和那位受害者一样，只是希望对世人、至少是对曾彦雄身边的人起到一点警示的作用。
他以为事情很快就会过去，毕竟网上每天都会涌现出大量喜闻乐见、耸人听闻的新闻，吸引大众的注意。明天来一个明星出轨网红被封，就没有人再讨论这件事。
但是明显曾彦雄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网上对林森的谩骂持续了快一个月还没有消停。
虽然林森从接到曾彦雄的第一个电话开始，就做好了直面惨淡人生的准备，可是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知道曾彦雄雇了水军，不管能不能洗白也要把他拖下水。他已经疲于应对，只想安静地等待这件事情热度过去。
林森卸载了一切社交和新闻软件，他以为遮住眼、捂住耳、不出门，就可以隔绝异样的眼光和恶毒的揣测，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万万没想到，还有找上门来扔鸡蛋、指着他鼻子骂这种操作。
夜深人静，林森坐在沙发上，拿起酒杯对着空气：“敬......”
不知道该敬什么，索性不敬了，仰头一口喝光，喉头的苦涩漫上心头。
回想他这一生，总是遇到人渣——初中班主任、高中初恋男友、大学实习单位的上司，因为那些糟心事，无心学习和工作，不喜和人打交道，沦落为只会在网上谈笑风生的社恐死宅......
不对，好像不是这样，林森酒意朦胧的脑子里又蹦出来一些别的画面。
16岁他就拿了全国作文比赛一等奖，高中就出了两本书，口碑和销量都不错，也算是少年得志。后来呢？上了个三流大学，沉迷游戏，胡乱写了两本书，销量越来越凉。再后来，大学毕业，突然从家境贫寒的留守儿童变成了家里有矿的富二代，于是书也不写了，班是更不可能上的，今天找个幽静海岛度个假，明天找个原始森林看一看，过起了腐朽堕落的二世祖生活。
林森脑海里浮现一句：像我这样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结果呢？马上就要三十了，不仅立不起来，还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被万人唾骂，甚至因为害怕被人认出不敢出门。
五六瓶啤酒下肚，林森想：哪怕，是独自一人吃火锅呢？也好过在家对影自酌吧。
突然想出门吃火锅的林森，果断拿了车钥匙下楼。他其实酒量不太好，走到车边的时候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了。若是平时，他是坚决奉行喝酒不开车的，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意识了。
他只想开车去找个还在营业的火锅店，可是火锅店在哪，他不知道，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感，只是凭着本能往前开。
对面一辆开着大货车迎面驶来，意识越来越不清醒的林森迎着晃眼的车灯，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只想往那片光去，好像那里就是光明，去了那里就能离开这污浊的世界。
林森循着本能，踩下油门，往那束光开去。这时，一辆车突然从后面超速越过他横在他车前。
砰地一声，剧烈撞击，林森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