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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如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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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前面就是罗布大漠了,咱们过了这沙漠,就到嘉峪关了。”
赶着骆驼的向导高声大喊着。
西北尘土飞扬,北漠的一轮红日更是照的人睁不开眼睛,徐清秋的一身白色布衣被烘烤地像是着了火,但那张苍白得有些过分的脸却一点也没有被晒黑。
“嗯,咱们抓紧时间赶路吧,这晚上的沙漠不一定会出来什么凶禽猛兽。”
徐清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许是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的缘故。
因为担心路上可能会遇到什么不测,徐清秋便将队伍伪装成一只西行的商队,居西斯在逃回波斯之前还将自己的一批骆驼留给了徐清秋。
于是,一群赶着骆驼、身着粗布麻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商人们”便迎着肆虐的风沙,渐渐深入大漠之中。
“大家都小心一点,别看这沙漠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在沙尘掩埋下的地形诡谲。”
大腹便便的向导被骄阳烤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话音未落,原本平静的沙漠便刮起了一阵诡异的风,不一会儿,周围的空气几乎都被细小的沙粒填满了,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
骆驼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有些惊慌,纷纷开始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嘶鸣着,牵骆驼的小兵们根本牵制不住的失控的骆驼们,也纷纷慌了手脚。
携裹着漫漫沙尘的狂风片刻不歇,呼呼地扑打着众人暴露在外的皮肤,细小的砂砾将徐清秋的脸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狰狞。
狂风阻隔了周围的声音,徐清秋感觉自己的眼前只有漫天的黄沙,再无其他。
不知道这场沙尘暴风持续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狂风也慢慢平息。
徐清秋的头发上、衣服上全是尘土,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粘着的尘土,环顾四周。
只见周围一片狼藉,那些迈着粮食的骆驼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沙土上留下的几个宽大的铁掌印。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李泽漆等人不知道被风沙吹到哪里去了,天色渐暗,徐清秋有一种自己被遗弃在这荒凉大漠的错觉,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此时竟有些莫名的慌张。
“李泽漆!”徐清秋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荒漠里却格外响亮,可是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暗的天色,和远处不知道什么动物传来的古怪叫声。
他只好拍拍身上的尘土,顺着地上稀稀落落的脚印,试图找到同伴的踪迹。
兜兜转转,脚印戛然而止,徐清秋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株枯木静静地立在沙土中,一只夜枭站在枯木的最顶上,一边咕咕地叫着,一边用锐利的眼睛盯着这沙漠之中的不速之客。
天完全黑了下来,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皎皎月光倾泻而下,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徐清秋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然而,半个钟头过去了,预想之中的变故并没有发生,还未等徐清秋松一口气,一双兽瞳渐渐从黑夜中亮起。
“果然!”徐清秋轻蔑地挑了挑嘴角,这群畜生,果然按捺不住了。
紧接着,一双又一双的兽瞳像鬼火一样被挨个点燃,在静谧的黑暗中闪着贪婪的光芒。
鬼火们将徐清秋团团围住,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将面前这个猎物撕成碎片。
双方僵持了许久,似乎都在预测对方的实力,徐清秋攥紧了手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双眼充血,那把炽目剑隐隐觉得要见血,激动地闪着慑人的红光,随时迎接着不知何时会开始的恶战。
为首的狼王显然意识到了徐清秋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对着满月高盛呼啸了一声,首当其冲朝徐清秋扑了过去。
狼群受到了鼓舞,一个接一个的嚎叫着一跃而起。
狼王呲着獠牙,银丝一样的涎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一双兽瞳中映着那个白衣的身影,似乎被什么东西迷惑了一般,直直朝着徐清秋的咽喉而去。
徐清秋噌地一声拔出炽目剑,锐利的剑身似乎划破了浓浓的黑夜,嗜血的红光将野狼们青绿的眼睛映得通红。
狼王被炽目剑的威力震慑住了,可它只愣怔了片刻,继而便毫不犹豫地继续着他的进攻。
个头巨大的野狼还未碰到徐清秋,便被炽目剑挡住了去路,血红的剑刃抵在了他暴露在外面的獠牙上,银丝样的涎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炽目剑上,徐清秋只觉一阵恶寒。
那狼王还在挣扎,奈何獠牙终究抵不过吹毛立断的炽目剑,野狼越是挣扎,反而将坚硬如铁的獠牙磕出了几道裂缝。
那畜生见势不对,风驰电掣般地松开咬着炽目剑的嘴,转而跃起,试图扑倒他。
徐清秋冷哼了一声,还未等野狼越过头顶,一剑便刺穿了狼腹,一股如同细流的鲜血顺着剑身流到了徐清秋的胳膊上,滚烫至极。
到死那畜生都紧紧地盯着徐清秋,眼睛里满是仇恨和暴戾。
徐清秋顾不得那畜生的异样,因为那些野狼一个接一个地扑了上来,徐清秋的脉搏通通地突跳着,身上早已经被狼血沾满,一双眼睛此刻变得通红,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极为可怖。
仿佛地狱中逃出来的复仇恶鬼。
不知道大战了多少回合,徐清秋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跌跪到地上,炽目剑深深地扎在了沙地上,染着血的凌乱发丝在沙漠的热风中微微飘动着,那身白衣早已被撕扯地破烂不堪,胳膊上那倒深深的伤口更是不停地往外涌出鲜血。
陷入昏迷之际,干裂的嘴唇仍然在默念着那个让他爱极恨极的名字。
顾寻叶。
御书房。
曹晋静立在御台之前,皱着眉头看着心思不知道又飘到哪里去了的皇帝。
曹晋不敢惊扰了他,只好静静地等着他。
自从徐将军走了之后,皇帝经常这样呆呆地坐在一处,一发就是发好几个时辰的呆,没人敢惊扰了他,不然等他回过神来,又要发一通脾气。
虽然,此时曹晋有要事相禀… …
“陛下,臣此次前往大理寺审讯徐将军的那群死士,他们却矢口否认曾经犯下的罪行,不管如何严加逼供,也无济于事。”
“恩。”
顾鱼轻轻应了一声,便继续托着腮发愣。
“你说,朕是不是误会他了?!”
顾鱼小声呢喃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曹晋没有听明白,便只当陛下还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
“陛下,属下此次前往大理寺,还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入江县令闫庆并不是自杀身亡,而是有人暗中加害,伪装成悬梁自尽的假象。”
此言一出,即刻便将顾鱼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什么?!你是说,你找到证据了吗?”
激动之余,不免有些隐隐的不安,如果能找到那闫庆被杀的证据,那便可顺藤摸瓜,找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还徐清秋一个清白。
可是,倘若那个人… …
顾鱼忍不住去想象那最坏的结果,突如其来的寒冷侵袭了他整个的身心。
“你继续说。”
顾鱼揉了揉紧皱的眉头,曹晋知道陛下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虽然现在已值初夏,顾鱼还是披着一件厚厚的御袍。
“陛下,属下偶然从大理寺仵作的家中搜出了一箱黄金,还有与身份不明之人私通的信件,属下甚觉可疑,便将他关了起来,奈何他十分顽固,抵死不肯将真凶说出来,虽然目前还不知道闫庆的死因,但他确实是被害的无疑,而且大理寺那两个被害的狱卒应该也是同一个人下的黑手。”
曹晋面色冷峻地将自己探查的结果一一道来。
听完之后,顾鱼眉头皱得更紧了,俊俏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
“真是放肆,在朕大雍疆土之下,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这人到底有何目的,难道是冲着朕来的不成。”
顾鱼愤愤地挥了挥袖子,下一秒便愣住了。
难不成真的是… …顾鱼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那么,幕后黑手可能就在朝堂之上,所有表面上俯首称臣、满口忠肝义胆的文臣武官都有可能是威胁自己皇位的幕后黑手。
而他真正的目的便是… …
回想起之前种种,顾鱼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吴江知县全家被血洗,入江县令狱中被杀,还有徐清秋征南之时戛然而断的粮草,虽然最后查出是粮草督运和治粟内吏李显忠里通外和、贪墨粮草,可孙洁全家被血洗却无论如何解释不通,如此细细想来,岂不是件件都针对徐清秋吗。
御前的亲国大将军徐清秋,无疑是对那些反贼们最大的威胁,如若拔掉这根刺,那么… …
顾鱼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到底是谁?!
声音中不免有些颤抖:“继续给朕申那个仵作,决不能让他再被暗杀了。”
“还有,继续寻那黑梅花的下落,朕就不信他能一丝破绽都没有留下。”
“是,属下遵命。”
曹晋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大殿之中空无一人,一缕一缕的檀香悠悠飘了过来,顾鱼打了个哆嗦,总觉得有个人在暗处紧紧盯着自己,操纵着一切,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
顾鱼心里升腾起一阵邪火,猛然将御台上的奏折扫了下去。
被狠狠丢到地上的奏折四仰八翻地滚下台阶,米白的宣纸被扯开来,那弹劾徐清秋的凌厉言语一条一条清晰地印在宣纸上,就像徐清秋身上那一道道伤口。
纵然以后会结痂、会愈合,却仍会留下狰狞的疤痕,在暗无天日的梦境中,一次又一次地重现那份蚀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