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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2章 入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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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蒙着一块黑布,莫忧趴在窗口,感受着山间吹来的清风,拂起垂在耳边的发。眼睛依稀能辨认出,微亮的是天,昏暗的是山。
这就是天门吗?从前听人说,天门是一处天堑,处处险要万分,如今看了,倒也……等等,从前——
“所以,你的从前,我并不清楚……”莫忧隔着黑布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洛奕说,那时,他正在赶往天门的路上,遇见我的时候,我正倒在一片无数横尸中,头正淌着血,还剩着将出不出的一口气,洛奕就把我带上了山。
未曾想,我虽是捡回了一条命,却抛掉了过往,眼睛也受了刺激,不能见明光。只能隔着黑布,看不见青山绿水,眼前只有朦胧到失了真的物块,世界一片灰暗。
“你且暂时用这黑布将就着,过些时日,给你寻块合适的……又不是真瞎子,总不能永远都不出门看看了吧?”洛奕温润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黑布上好似还残留这他指尖的温度,莫忧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耳朵。
蒙了这块布又不是真的看不见!但是莫忧心里还是有些雀跃,期待着几日之后寻来的“好布”。其实,他就是想看看,有这样好听声音的人,究竟会长成什么样。
“子乐师兄!子乐师兄!”莫忧循着声音向门外望去,一个半门高的人影向屋里跑来。他唤的是谁?莫忧恍惚记起自己还有一个莫子乐的叫法,心想,这约摸是来找我的。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那个小人儿一下子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不让他挪动半分。那小人儿束了发,在莫忧那隔了黑布的眼里,就像是一个大脑袋顶了个小脑袋,活脱脱一个小葫芦的模样。
“子乐师兄,你怎么自己走动了呢?要是文昕师兄知道,我又要挨批了!”小葫芦奋力拽着莫忧的手,小心翼翼地搀着他往外走。
“洛奕他,很严厉的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只要不惹了他,或者弄坏他什么重要的东西,平时文昕师兄他人挺好的。”
“我算是他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当然了!问这全天门,有谁能被文昕师兄允许在这水云天待上个一天的?更不用说像你这样直接住在这儿的。你在文昕师兄眼里,重要着呢!像我这次进的来,还是得了师兄的令来找你的。”
“他,为何不自己来?”
“文昕师兄在忙着准备你的冠礼呢!待会儿啊,祭完祖,束了发,你就真正是我们天门的人了。哎,师兄,小心台阶!”
“对了,一直没问你,”莫忧摸了摸小葫芦的发顶,“我比你入门晚,你为何要唤我师兄?”
“我只是门主院里一个小小的侍徒,连正式弟子都算不上,更不用说像你和文昕师兄那样的门主亲传弟子。唤你一声师兄,是应该的。”
“门主亲传吗?”莫忧等一会,答案却迟迟未来。
“小葫芦?怎么了?”
小葫芦已经停下了脚步,手却拽的更紧了。
“文,文昕师兄,我把子乐师兄带,带来了。”小葫芦的声音有些颤抖。
莫忧愣了愣,扭头往前看,一个整整高出莫忧一头有余的人影向他靠近。莫忧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看来,还能看得见些东西。”
洛奕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莫忧脸上徘徊,莫忧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动,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抬手摸耳朵的欲望。
“那个,小,”洛奕仿佛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小葫芦,从今日开始,你便去水云天照顾子乐吧!无论他做什么,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小葫芦一激灵,圆圆的脸蛋激动得通红,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个“是”字来。
“跟上,我领你们出水云天。”
莫忧由小葫芦搀着,随着洛奕的步伐,兜兜绕绕,走出竹林。一路沿廊而行,来到了接近山顶的明堂殿门之前。
“子乐师兄,我扶你上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小葫芦说。
“不用了,我带他上去。”洛奕又走近了几步,莫忧几乎都能感受到他细微的呼吸,脸不知不觉红了几分。
“很热吗?”
“不,不是,没有,就是,就是头发戳得我脸痒痒。”
“那就忍忍,一会儿就束起来了。”洛奕将道袍的衣袖下摆塞在了莫忧手里,一言不发往台阶上走去。
莫忧攥着那一角,就这么被带着往前走,手指不安分的在道袍上摩挲,就着道袍上的图案,在心里描绘出云纹卷叶来。
头发戳的脸痒痒,忍忍就过去了。
可心被戳得痒痒,能忍得过去吗?
这一路,走的太久。
台阶仿佛永远都走不完似的。
莫忧盯着眼前那一团模糊的人影儿,脑中一片空白,手却又攥紧了些。
“抬脚。”莫忧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异常的听话,抬起了脚,跨过了足足有两头高的门槛。
这就是明堂吗?无比宽阔的大殿就在莫忧眼前,莫忧隐约能看出殿中影影重重全是人,议论的声音虽然不响,在此时的莫忧听来,叽叽喳喳咿咿呀呀,着实吵的厉害。
莫忧他们一进殿,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人群自动从中间劈出一条路来,蓦然间明堂内安静了许多。
洛奕就这么不紧不慢地牵着他,或者,换句话说,他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洛奕,在殿中所有人的注目下,到了明堂中央。
“奕儿,来了啊!”苍老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莫忧仰了仰头,身边的那个人儿上前了一步,拱手唤了一声“师傅”,便垂手立在一旁。
“忧儿,上前来,让师傅好好看看!”
忧儿,这是在叫我吗?莫忧心想。
荆老见莫忧没有什么动作,竟直接从座席上走了下来,惊得天门众人一阵惊呼。
“老祖!”“师祖!”
原本垂手立在荆老座席一旁的计长老急忙上前扶住,却被荆老的一拂袖拦在了几步之外。
“孩子,你受苦了!”
荆老满是皱纹的双手将莫忧轻柔地搂进怀里,像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莫忧的泪倏地流了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入我天门,拜我门下,可愿?”
“师傅!”那道温润的声音却不似以前,急冲冲地闯入莫忧的耳朵。
他这会子喊他师傅作甚,难不成他不愿我做他师弟?莫忧心里有些失落,微张了张嘴,也吐不出个字来。若是这样,那便——
“师傅!”洛奕深吸了口气,“昨日不已说好,今日本就是来给子乐行冠礼,上门谱的。怎的今日还要再问?”
莫忧闻言,黯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几分,虽被黑布遮住了眸光,微颤的双唇也透露出些许他此刻的心情。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莫忧后退了两步,一掀衣袍,双膝落地,朝着荆老的方向,俯首一拜。
“好好好!好徒儿!”荆老也不将他扶起,转身飞身一跃,回到他的藤雕木座上。
“奕儿,先行束发吧!”
“是,师傅!”
伴着洛奕的声音,一个人影径直走向莫忧。
要束发了吗?是,洛奕给我束吗?
莫忧一抬头,两道目光直直向他投来,他直起背想要起身,一只手便抚上了他的肩。
“子乐,你暂且闭眼,我先把布摘了,等行完冠礼,再给你缚上。”
莫忧真的是直愣愣地钉在了地上,那一个字从胸膛最深处涌上咽喉,在口中翻滚了半天,他才气若游丝地冒出一句,“好。”
那一缕竹子特有的清香,从洛奕的身上悄悄潜出,渡过他抚在莫忧肩头的手,爬上莫忧的脸庞,在他的鼻尖久久萦绕。这人的衣服,是拿竹叶洗的吗?
莫忧耸了耸鼻子,披肩的乌发被洛奕一点一点收拢,合在天灵盖处,用不知从何时取来的发带,束成了一个小脑袋。
我现在该不会长得和小葫芦一样了吧?恍惚间,眼前一黑,遮眼布又被洛奕绑上了。一回神,洛奕已垂手立在一侧。
一名侍童端了盘碟到了莫忧跟前,盘中放着精致的镂空银冠,一只云纹木簪平躺在一旁。
计长老清了清嗓子,双手一背上前一步,浑厚的嗓音在安静无比的明堂上空环绕。
“莫忧,字子乐,年十五,今入天门,列门主亲传第二弟子。”
他向四周望了望,天门的一众弟子安安静静站在下手,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便向荆老作揖道。“请门主授冠!”
荆老来到莫忧跟前,亲手将盘碟中的银冠戴在莫忧的头上,细细插上云纹木簪,担了担莫忧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请门谱!拜!”
天门一众上千个弟子,同时掀起衣袍,拱手跪下,场面好不壮观!两名侍童双手将装有门谱的盘碟呈上,另一名侍童端上了笔墨,立在荆老身旁。
洛奕一言不发,揽起衣袖,上前磨墨。一朵朵墨花在砚台中晕开,墨香在明堂上空氤氲开来。荆老小心展开门谱,翻至他的名下,提起上好的狼毫,在洛奕的名字下面,添上了莫忧的名字。
“送门谱!起!”
那两个侍童恭敬地将门谱端回藏书阁,一众弟子听令而起,莫忧也跟着起了身。
我这以后,便成了他的师弟了么?莫忧扭头,打着悄悄看一眼洛奕的算盘,未曾想洛奕竟径直向他走来,一下子慌了心神,手足无措,只得低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