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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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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刘晟兵陷禁军与刘旸的包围之中,冲破无望之际,便见得曲天行带了人马从外面突进来,硬生生将他从刘旸的手里抢了出来。曲天行将刘晟拉上马背的时候,刘晟已经受了重伤,几欲昏迷过去,曲天行一路冲出重围,带着刘晟逃出了宸州城,与在城外接应的越铮鸣会合了。
那一夜过后,刘晟的势力遭受重创,两人带去的兵马几乎全折在了那一场纷争中。按理说即使如此,以刘晟在朝野布局多年,只要活了下来便还是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但刘晟所有的斗志和愤恨,都在得知曲天行为救他而身亡之后消散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醒来后等着他的是这么一个悲痛欲绝的消息。
权势没了,可以再争;可心上的人没了,就再也没有了。
越吟静静的听着刘晟叙述着当年的事,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在这平静之下,越吟仍旧能够感觉到当时的惊险,还有那经年也没有消散的锥心之痛。
原来当年曲天行虽救回了刘晟,但他自己却在逃离的过程中身中数箭,将昏迷的刘晟交给越铮鸣后便支撑不下去了。当时越铮鸣带着重伤的刘晟和曲天行的遗体,一路马不停蹄逃往了浀州的秘密据点,才终于保住了刘晟。曲天行临终前给刘晟留了一句话“好好活着。”,他知道,以刘晟和越铮鸣的性子肯定是拼死也要给他报仇的,可如今去对付刘旸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晟醒来后守着曲天行用药保存下来的尸身,几日几夜都没有合眼,直到最后他熬到眼睛通红,已经看不清曲天行的脸了才终于命人把他葬了,也终于接受了那句——好好活着。自那以后,刘晟就隐居在了君竹山,守在曲天行的墓旁,时时过去陪他喝喝酒,说说话。他怕他一个人在这里会寂寞,所以他在墓的四周种上了曲天行生前最爱的桃花,又在一旁放了石做的桌凳。每年桃花开的时候他就会摘些桃花酿酒,平日里就提着他酿好的酒,执两个酒杯坐在墓旁,一坐就是一天。
知道刘晟还活着且隐居在君竹山的只有越铮鸣一人,越铮鸣谁都没有说,就连他自己也几乎从不来君竹山打扰刘晟。当年刘晟将一切都托付给越铮鸣的时候,越铮鸣就知道,曲公子没了,盛极一时的二皇子刘晟也不存在了。
林间吹起一阵微风,有桃瓣轻轻的飘落,淡淡的桃花香也被搅动了起来。越吟看着鬓边已经有了白发的刘晟,心下难免有些唏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好执起酒杯饮了一口酒。
刘晟讲完了之后也不再说话,有一口没一口的和越吟喝起了酒。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起当年的事,也是第一次这么完整的回忆了一遍,像是吹开灰尘打开尘封了多年的盒子,又像是揭开已经好了多年的伤疤,有着岁月的沧桑混着埋在心底多年的阵痛。
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那些不能说道,也不想说道的情绪也慢慢随着下肚的酒压下了。两人的神情都渐渐恢复了正常,越吟也想起了自己来找刘晟的初衷,看来父亲想让他知道的事便是这些了。他们越家从来不是什么逆贼,只是那狗皇帝为了皇位的栽赃陷害和赶尽杀绝罢了。可是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他是天子,而越家只是一介商户,又能耐他何?思及此,越吟的神情又沉重起来了,爹娘枉死的气他咽不下,报仇又基本无望,难道他就要这样苟且偷生下去吗?
刘晟看着对面越吟的神情越来越沉重,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越吟一惊,这事其实错不在他:“前辈说的什么话,这不是前辈的错。”
刘晟站了起来,走到了曲天行的墓旁:“我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了,但你爹既已经将天行令交给你了,那如何用它便由你了。”
越吟跟了过去:“可这毕竟是前辈你们的心血,我一个晚辈又怎能越俎代庖?”
“想来你爹接了这天行令也是没有用过,肯替我守着天行留下的酒坊和我们的流影阁,也全是看在天行的份上。”刘晟将墓碑上的残花扫落下来,“虽说今日的流影阁大不如从前了,但帮些忙也总是做得到的。看你诸事不知的样子,越征该是没有将天行令的使用方法告诉你,看来也是不想你多掺和当年的事,但他既让你来找我,我自得保你周全。流影阁其实不只会探听消息,也会培养人手,里面出来的人要保你的安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带着天行令,去找浀州的流光镖局或是宸州的清乐坊都可以,只需将那簪子给他们看了,他们便会听你调遣。”
浀州的流光镖局?是个不起眼的小镖局,越吟听说过,但宸州的清乐坊也是倒是让越吟吃了一惊,当初他和符笙去那听曲儿的时候可是没有发现一点异常。“流影阁竟是由个小镖局和乐坊组成的?”越吟惊讶的道。
“镖局和乐坊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名头罢了,他们真正的作用是为我训练人手和打探消息。”刘晟笑着道:“不过这么多年都没有给他们下过命令让他们办事,现如今他们倒真的只是个镖局和乐坊了。”
当年流光镖局表面上是个不起眼的做着押镖生意的小镖局,暗地里却给刘晟培养了一批一批的人手;清乐坊则不冷不淡的做着生意,实际收集着那些来这里听曲谈事的达官显贵无意间透露的消息,又将培养好的乐师输送到他们的府上,做着暗桩。
“他们既已过着安稳日子,我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将他们再度拉进这刀光剑影之中。”越吟道。
刘晟看着越吟,发现越吟即使身负血海深仇,却也仍旧慈悲为怀,一时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太过为别人着想的话势必会多伤及自身。“东西和人手我都交给你了,用是不用,怎么用就看你自己了。”刘晟没有多说,他相信越征教导出来的孩子定是不会差的,他会有自己的判断和抉择。
越吟明白刘晟的意思,便弯腰一拱手:“多谢前辈了。”
刘晟扶了越吟一手:“这是我仅能做的事了,你伤未痊愈,还是不要多吹风了,你去把东西收拾了,我们回去吧。”
“是,前辈。”越吟走过桌旁将酒壶和酒杯收了,转身看到刘晟将几枝开的正盛的桃花放在了墓碑前,又抬手抚了抚碑石,“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完便冲越吟一招手,“走吧。”
“哎!”越吟拿着东西跟着刘晟出了桃林,往竹屋去了。
晚间三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越吟便提出自己要出山的打算,谁知刚说完便被秦艽一口回绝了。
“不行!”秦艽将碗筷一放坚决道:“你这刚能动了就想往外跑,是想让我再捡一次奄奄一息的你吗?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越吟没想到秦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有些噎住,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秦艽也发现自己语气太强硬了,咳了几声道:“你知不知道你上次有多危险,那箭再偏那么一点你可就没命了,就是我师父来了也救你不活。这才过了几天,你就以为伤全好了?又能出去打打杀杀了?我好不容易救活你,没我这大夫的允许你就不能走。”
越吟知道秦艽是担心他,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是连人的一击都挡不住,可是要他一直留在这里养伤无所事事,他实在是坐不住。“秦兄是为我好我明白,但我实在是放不下外面的事。”
刘晟看了看板着脸的秦艽,又看了看皱着眉的越吟,开口道:“小吟你还是听小艽的话吧,外面的事急不来,先把伤养好才是要紧事。虽说外面撤了你的通缉令,但难保有人不放心还暗中盯着你,这个时候你要是再出事,岂不是乱上加乱?”
“前辈说的在理,你安心在这把伤养好了,外面的事到时候我也可以尽我所能帮你一帮。”秦艽语气缓和下来。
越吟斟酌再三,还是听了两人的话:“前辈说的是,是我鲁莽了。”说完又对秦艽道:“秦兄好意我心领了,但秦兄已为我做了这么多,此事凶险,不可再牵连秦兄了。”
“说的什么话,我们既是朋友,那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凶险不凶险的我可不在乎。”秦艽笑着道。
越吟知道秦艽义气,便也不再多说,跟着笑了。
宸州夜雨春意凉,宫阙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忆起了那时他还在浀州越府的时候。那夜越吟自外归来,身上带了雨水寒气笑着向自己走来,坐在自己对面的时候,只一伸手便可触到他。
“墨染,明日我们去浀州,你打点一下。”宫阙突然开口道。
正在一旁收拾笔墨纸砚的墨染抬头道:“是,明日几时出发?”
“明日一早。”宫阙说完便离开了窗前回卧房了。
墨染看到案上那枚埙便知道自家公子是要去找越公子了,自那日匆匆赶回宸州之后,公子就再也没有见过越公子。虽然知道越公子现在君竹山内养伤,一切安好,但看自家公子时不时的看着那枚埙出神,他就知道公子早就迫不及待想去浀州找越公子了。奈何这些时日公子都被朝中事务拖着,根本无法抽身,如今诸事告一段落,公子终于可以如愿去找越公子了,墨染不觉笑了起来。
山中的日子十分清闲,没有外界的纷扰,连时间的流动都感知的不大明显了。越吟既答应了两人在山中养伤,也就真的听话的留了下来,只时不时问问外出的秦艽外面有没有什么消息。
伤没好的时候,越吟只能在天好的时候跟秦艽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天不好的时候,越吟便跟刘晟坐在窗前对弈,秦艽则在一旁钻研他的医书。日子流水般的过了月余,越吟在这清净的山间休养了这么久,心境也沉了下来,近来恢复的不错,越吟便会去溪边的平地上练练剑,活动活动筋骨。
今日秦艽又外出了,倒不是像往常那样去抓药,而是因为昨日在山间看到一只野兔子,突然就想吃浀州城内胡记的烤兔肉了。秦艽跟两人说起的时候还被取笑了一番,但秦艽还是自顾自的出去了,他向来都是这样,想到什么便立马去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当秦艽提着香喷喷的兔肉往回走的时候,竟碰上了在山中兜转了好一会儿的宫阙。秦艽猜宫阙应该是来找越吟的,但看他那样子显然是没有找到去那小竹屋的路。“宫兄,好久不见啊!”秦艽几步笑着上前叫住了宫阙。
宫阙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秦艽:“秦兄,你怎么在此处?”跟在宫阙旁边的墨染见到秦艽后也唤了一声:“秦公子。”
“我这些时日都住在这山里,这不今天出去寻了点食儿。”说着将手中的兔肉提了起来给宫阙看了。
宫阙一听便有些欣喜:“那秦兄你肯定知道越吟在山中何处养伤了?”他虽知道越吟是秦艽所救,但没想到秦艽这闲云野鹤,一心只想浪迹天涯的性子竟能在一个地方呆这么久。
“自然,你们跟我来吧。”秦艽一笑,带着两人往山的深处走去。
宫阙跟着秦艽,七拐八弯的穿行在竹林之中,也看不出地上有什么道儿,但跟着秦艽却一路畅行无阻,宫阙心道这地方不简单,怕是布了什么阵。大约一炷香的时辰,眼前终于豁然开朗了起来,走出竹林之后,可以看到有一条小道蜿蜒在山谷间,远处依稀可见有一竹屋小院。
“前辈隐居在此,不欲外人打扰,所以借着山中茂密竹林布了个阵,一般的人是走不进来的。”秦艽向宫阙解释道。
果然如此,怪道他和墨染两人摸索半天也没有找到路进来,竟不知此处还有这等高人。“不知这前辈是哪位高人?”宫阙问。
秦艽笑出了声,打头在前面走着:“你见见就知道了。”
宫阙不明所以,只好跟着往前走了,是谁倒不重要,他肯收留相助越吟,那便得好好感谢一番。
墨染跟在最后,看了看四周,青山绿水的,倒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