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退》闲情逸之

38、溪云初起日沉阁

　　一个矫健的身影趁夜潜入了封氏的屋，将玉佩偷偷放在梳妆台上，烛光摇曳下，身影灵巧地跃上房梁，屋内又恢复了宁静。

　　叶溪缩在阴影处，托着下巴，深刻反思。自从下山后，好像不止一回上梁干活了，再这样下去，变成梁上君子可怎么办？
　　认真思考的同时，不忘时时注意下方，深怕错过精彩的一幕。
　　顾清之说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打草惊蛇，看蛇的反应。如果确实是封氏将周植的玉佩交给何玉婧的，那当她再次看见的时候，必定会大惊失色。
　　所以，只要将鱼饵放好，真相自会大白。

　　戌时一刻，风韵十足的年轻少妇推门而入，屏退身后的丫鬟，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白皙的手指缓缓摘下头上金钗，放到桌上的瞬间，突然定格了，惊恐未定地望着玉佩，不顾散乱的青丝，微颤的双手轻轻拿起，凝视半晌，忽然啪的一声，玉佩掉到了地上。

　　“芸萱，怎么啦？”见妻子神情恍惚地坐在梳妆台前，何麟脱下外套，从身后轻轻搂住她，柔声问道。
　　封氏将玉佩捡起来，交到丈夫手中，颤声道：“它……它突然回来了，就摆在桌上。”
　　何麟摸着玉佩，沉默了一会，道：“不要怕，这东西没长脚，不会自己跑回来的。”
　　“你说会不会是……夫人……”封氏捂着心口，轻声说道。
　　何麟摆了摆手打断她，道：“不会是她！她丢了肯定不敢承认，因为这玉佩我见周植带过。”说完，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可能是有人拿它来试探我们，说不定他就潜伏在附近，你这样……这样……”

　　封氏边听边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忽然轻笑道：“相公，你也真是的，送奴家礼物就送嘛，干嘛偷偷地放桌上，讨厌！”那娇滴滴地语气，让人听不出有丝毫惊慌的感觉。
　　见妻子在重重压力下还能超常发挥，何麟赞赏地搂了下她的香肩，一唱一和道：“这不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嘛！怎么样？喜欢吗？”
　　两人配合无间，演技一流，如果真有人躲在外面听墙角，也许就被糊弄过去了，可他们遇到的偏偏是叶溪，喜欢看现场版的主。
　　叶溪托着腮，看着下面这对夫妻卖力的表演，深感无语。真是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啊，他们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当顾清之听到这段的时候，哈哈大笑，接着露出促狭的笑容，问道：“之后呢？他们怎么样了？”按照剧情，下面应该是香艳版，不知道这小丫头看了会是如何感受？
　　“之后？两人梳洗一番，就上床了呗。我怕惊动他们，走的时候特意撒了点迷香，他们睡的可好了，肯定不知道我曾到过他们房间。”叶溪自信满满。大哥临走时给了她不少好东西，不用多浪费啊。
　　原来没看着啊，顾清之暗叹一声可惜。不过，此番收获还是不小，起码证实了玉佩确实是经封氏之手到何玉婧那的。
　　只是又想起何麟说玉佩是夫人丢的，顾清之的神情又随之黯淡，静默沉思半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如果他没料错的话，事情还没有结束……

　　千秀崖下，枝繁叶茂，藤萝密布，不时有零星花瓣落在顾清之的肩头，留下淡淡清香，耳旁雀声响空仓，余音袅袅，若没有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仿佛置身世外桃源，宁静而悠远，令人心旷神怡。
　　幽幽叹了口气，顺昌府的治中大人面对现实，板着脸，严肃地问道：“怎么确定这具尸体是你们家少爷？”
　　小厮模样的人大步上前，回道：“我们少爷出门的时候穿得就是这身衣裳。”转身回头，指着挂在尸体上的香囊，道：“这是我家少奶奶亲手缝制的。”
　　顾清之听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衣服香囊算什么证据，这种东西随便拿。有过之前方怡蓁假死脱身的经验，见到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何麟假装坠崖，在崖底放了具身材跟他差不多的尸体，借此金蝉脱壳。

　　“你家少爷身上可有什么表记？例如胎记、黑痣一类的。”叶溪捂着鼻子，嫌弃地望着腐败发臭的尸体，替某人问道。
　　一大清早地被拉来看尸体，搁谁身上会愿意？要不是某人每月按时往善德堂送米送油，自己又借住在他那混吃骗喝，这活还真不想干了。
　　小厮想了想，退回人群窃窃私语了几句，那有几个何府的老人，可一圈问下来，还是一无所获。这也难怪他们，除了脸上手上，其他地方就算有表记，他们也看不到啊。
　　顾清之想想也是，这种事还是问封氏比较妥当，还能顺便观察一下她的反应。不过，这夫妻俩很有表演天赋，若有心隐瞒，也很难分辨。

　　果然，到了何府，封氏见到尸体就晕了过去，不知道是被血肉模糊的惨状吓的，还是鹣鲽情深伤心过度，亦或者是不想给人察言观色的机会。
　　刘夫人身穿银白色素纹长袄，脸上不施颜色，坐在花厅处理着杂乱繁多的事务，眉眼间看不出喜怒哀乐，见到顾清之，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几日不见，何尚书似乎苍老了许多，面若枯槁，鬓角竟已半白，静静听完下人禀告，沉默良久，久到时间仿佛静止，直到刘夫人俯身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才回过神来。

　　据悉，何麟是去万安寺祈福的途中出事的。
　　当时，下着蒙蒙细雨，山路湿滑，何府的下人很是小心，走的并不快。不想，山道上冲下来一乘快骑，快到根本无法让人看清容貌，山道狭长，若不想正面撞上就得向右避让。
　　惨剧就发生在那瞬间，右侧的轿夫脚下打滑，摔了一跤，导致轿子重心右移，偏偏旁边就是悬崖，于是在一道惨叫声中，轿子就此坠入谷中。
　　刘夫人知道后，当机立断，做主先将噩耗瞒了下来，调了府中所有家丁去悬崖下搜索，同时通知了顺昌府，借助官府的力量参与救援。

　　何尚书年过半百，短短数月，痛失三子，遭受到的打击可说是毁灭性的，但他毕竟沉浸宦海数十年，见过无数风浪，所以理智尚存。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只淡淡地交代顾清之尽全力找出杀害爱女的凶手，对于何麟坠崖身亡一事居然一句话都没多说，这让顾清之很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