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观我》祝兰山

4、很高兴认识你

　　何西西家门口有好几棵老杨树。
　　记忆里，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那几棵树便在那里了。
　　每年春天的杨树抽出了新芽之后不久，都会结出好多好多一串一串的“小豆豆”。以前何西西总会像宝贝一样捡起树上掉下的一把又一把揣进兜里，也总是忘记拿出来。等到晚上快要睡觉的时候，何西西脱了外套总是习惯往头顶一扔。然后那些“小豆豆”便撒了一床。老妈心情好的时候还好说，偶尔心情不好免不了一顿唠叨。何西西觉得自己老妈唠叨的时候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恨不得马上承认错误下次再也不敢了。
　　可是何西西是谁？
　　她可不是普通人。
　　下次她不敢保证衣服里再也撒不出“豆豆”，但是她敢保证下次绝对能……撒出来其他东西……
　　后来何西西没有再往兜里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她发现了比这更好玩的东西。
　　树上的一串串越来越多，时间久了，风一吹，便都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就像下雨一样，甚至比下雨还要刺激。因为母亲不允许她在下雨的时候在外面乱跑，至今何西西还记得小时候下了雨，何西西顶着爷爷的那顶草帽在外面疯跑，谁喊也不听，谁拉也不回来。一直到老妈突然出现在身后揪着她耳朵把她“提”回了家……场面一度很惨烈。这雨点般的“豆子”往下掉落，让西西很是兴奋，风一吹，西西便在家门口的那条巷子里从东头跑到西头，再从那边拐回来接着跑，乐此不疲。

　　秋天快要来了。
　　门外有一些杂乱的声音。但是何西西并没有好奇出门去看，因为她知道，门口的那几棵老杨树再也不会有了。从前几天开始，住在他们前面那家的人便一直在这里转悠――那几棵树是很久以前他们家种的。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那几棵树可能要被砍掉了。再见啦，老杨树。何西西心里默默的想着，我也要到很远的地方上学去了。
　　这是何西西过的最轻松的一个暑假。没有暑假作业，只有看不完的电视剧。何西西对于新学校还是有一些期待的。
　　她来到小星家门口，准备敲门，她们之前商量好要去学校周围先去看一看。
　　门微微开着，何西西抬起脚刚要迈入，便听到房间里的哭喊声。
　　“买车？你挣了几个钱？我给你你买车谁给我买？你买去吧你自己想去哪买去哪买！”
　　“凭什么西西可以买新的电动车，我只有自行车！而且还是姐姐不骑了的！”是小星的声音。“西西有？你能有西西成绩好？你有西西懂事吗？你能不能和人家学点好的！你这么闲先把咱家衣服给我洗了行吗？”紧接着是重重的摔门声和比刚才更大的哭声，小星边哭边从房间里往外走。“又是西西！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西西！”
　　西西觉得自己还是先走为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迈进门的脚，刚好和边哭边抱着一堆衣服走气冲冲走出来的小星对视，小星身后身后继续传来喊叫声，“你哭，你接着哭？你再敢哭一声给我听？”小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狠狠瞪着西西，把衣服往西西那里一扔，大声的对着西西破了音的喊“滚！”西西心里一惊，接着小星妈妈拿着扫把冲向小星“你说让谁滚？我是你妈！只要你还在这个家里……”西西赶紧转身拼命往前跑，直到跑出小星家好远好远，远到再也听不到小星的哭声，再也听不到小星妈妈的吼声，再也……听不到扫把打在高小星身上的声音……她还是拼了命的往前跑，一直跑到没有人的空旷处。像是逃离了囚笼般，西西踢了一脚旁边的树，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啊――啊――”像是发疯了似的抓起身边能抓到的所有东西往前面的小河里扔，或许是刚刚那一脚踢的太疼了，她哭的更大声了。如果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内心的所有不快全都发泄出来，如果真的能全都发泄出来……就好了……
　　“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
　　头顶“咚”的一声，一个空可乐瓶准确无误地砸在何西西脑袋上。嗯？这个地方还有别人？
　　虽然很烦，但树上的人还是爬起摆好了造型，准备以最帅的姿势旋转跳跃下来，然后脚底一空……
　　“快闪开！”等到何西西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刚刚被她踢过的那棵老歪脖子树，然后看到一抹白影……重重的向她砸下来。
　　“鬼啊――”
　　……
　　“喂，你底喊没喊完？”刚刚树上掉下来的那位少年蹲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头发“炸毛”的瘦了吧唧不停哭喊的小屁孩，很是无语。哎呀妈呀头痛，太头痛了。
　　他用手托着下巴想了半天，“要不，你考虑去学个男高音？”
　　“啊――”
　　“话说，你刚刚……”
　　“鬼啊――”
　　“我知道，我承认我是有点白……”他嘴角上扬，抑制不住的小傲娇。
　　“啊――”
　　“你给我闭嘴！”徐乐一忍无可忍，朝眼前这个小屁孩咆哮。
　　……
　　看来这个方法很有效，哭喊声停止了。他站起来双手叉腰“既然你冷静了我们也该算算帐了……”
　　何西西抬起头，眼睛还挂着一大滴眼泪，鼻子忍不住一酸，泪水不争气的接二连三掉下来，又迅速低下头抹泪，“算，算什么账啊”
　　徐乐一看着这个眼角还挂着泪水的女孩，愣了一下，“你，你是个女孩子呀，你你你头发这么短我还以为……哈，哈哈哈”徐乐一站在原地傻笑。
　　他看着眼前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女孩，风轻轻将吹起她的头发又放下，显得她……头发更乱了。他无助的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把粉红色的小梳子……“要不你先梳梳头”
　　“哦！”何西西低着头，听到声音后，胡乱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干净白衬衫，衣袖被卷起露出半截手臂的顺毛男孩，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好看到就像是电视上的人一样，就是看起来好……好……何西西没忍住问他，“你不热么？”看起来好热的感觉。
　　举着那把粉红色小梳子的小手突然僵住。
　　怎么突然好安静。
　　突然好安静。
　　好安静。
　　安静。
　　静。
　　。
　　徐乐一内心绝望，天呢我刚刚干了啥，我怎么掏出了我的小梳子！！！
　　何西西内心抓狂，天呢我刚刚说了啥，我怎么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两个人面无表情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久，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突然就笑了起来。然后两个人像是施了咒语一般哈哈大笑，笑个没完没了。
　　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男孩弯腰礼貌的伸出手要拉她起来，“你好，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徐乐一，你叫我徐乐就好了。”
　　“谢谢，哦，我，我叫何西西。”女孩小心翼翼伸出手。

　　何西西内心os：嗯，我果然没猜错他穿这衬衫很热吧，手心都有汗了。等下等下我在想什么…

　　徐乐一差点没脱口而出孩子你家是不是住在河西边所以取名何西西……

　　“对，对了你刚刚说什么算账……？”何西西突然想起刚刚他说的话。
　　“哦，没，没什么，就是……刚刚你”他支支吾吾的，也没说清到底是啥。
　　“什么啊……”何西西莫名其妙。
　　“就，就是，你刚刚，发疯的时候，把，把我的，书，包，踢，河，里，了。”
　　突然变得比刚才还要安静……

　　“对对对不起，我我我去给你捞，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何西西往河边跑去一阵愧疚感涌上心头，“说说不定现在捞还来得及……”
　　“你等一下，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下河去捞书包，”徐乐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树枝，飞快跑过来递到何西西手里非常诚恳的说，“给，用树枝捞。”
　　……
　　“谢谢你……？？？”何西西接过树枝在河边非常认真的找来找去，一会儿转过身来，憋着眼泪向他喊，“没有了啊！”徐乐一坐在草地上，半眯着眼，长长的睫毛跟着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那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刚你吵醒我了，我打算揍你一顿来着。徐乐一本来打算说这个，但刚刚看着何西西一脸认真的样子就想逗逗她。现如今看着她傻了吧唧在河边转过来转过去的样子实在是哈哈哈哈太傻了哈哈哈哈太傻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逗你的，现在又没有开学，哈哈哈哈哪有什么书包啊，哈哈哈哈”徐乐一笑得肚子痛。
　　“哦。”何西西这才反应过来上当了，但她没有生气，对着他举起手比划着下巴那里，“你这里，有泥。”
　　徐乐一赶紧伸手去擦了擦自己脸，“哪里哪里，还有吗还有吗？”
　　何西西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脸“这里这里。”。
　　他跑到河边用手捧起水洗了洗，抬头“还有吗？”
　　“我也是逗你的。”
　　徐乐一原地翻了个白眼，“小朋友，学哥哥撒谎可不好啊，你开学上几年级了啊，老师教没教你撒谎可不是好孩子。让我送你回河西――哦不是，我送你回家吧。”
　　“七年级。”
　　“啊？就你？你跳级了啊？”徐乐一惊讶，上下比划了下她的小个子。
　　“没啊，长的矮没见过啊，长的矮不行啊。”
　　“行行行，没说不行。这本来是没见过，但是今天见过了”徐乐一笑嘻嘻挠了挠头，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状，像是发现了什么，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何西西的脸，“说实话，你挺可爱的，以后不要留短发了，女孩子嘛，还是长长的头发扎马尾好看。”
　　西西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傻笑，语气一本正经地像是语文考试时造句：“你的眼睛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弯弯的月亮一样。”
　　“哎过奖过奖，我徐乐一向形势低调，难以想象，我的帅气带给我的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孤独”徐乐一原地扶额自恋中。
　　“乐乐！回家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徐乐一听到声音没有理会。一会儿，又传来喊声，“乐乐，乐乐听到了没？”

　　“阿姨刚刚是不是喊你呢？那我也先回家啦，我妈也等我回家吃饭。”何西西甩着刚刚那根树枝往回走去。
　　“哎，等一下”
　　怎么了，何西西回头。
　　“很高兴认识你。”徐乐一向她摆了摆手。
　　“很高兴是谁？”何西西朝他摇头晃脑地笑了笑，“何西西很高兴认识徐乐一。”
　　“徐乐一，也很高兴认识何西西。”男孩也朝她笑了笑。
　　看着女孩挥挥手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开，他的眼神暗淡下来。
　　认识你真的很高兴，如果，我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的话，我们一定会是好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