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阿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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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城外破庙死了个人！”
“谁啊？”
“就是那半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小哑巴，死状极惨啊！”
“也不知道谁这么残忍，连个小哑巴都不放过，可怜可怜啊。”
才不可怜呢。
小哑巴阿黎围着坐成一团在八卦的人飘荡，她笑眯眯地吹了口阴风，冷得他们直发抖。
能做个鬼，真好。
“真是可惜，我远远见过那小哑巴，一张脸可谓是两个极端，一半世如花似玉般，另一半犹如恶鬼红斑遍布。”
可惜个屁，本姑娘可是京城第一美人，那半张脸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涂得药水罢了，只是怎么洗都洗不掉。
“这死状极惨是怎么个说法？”
抹了脖子后挖心挖眼罢了，本姑娘的嗓子可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喂得毒药，你们谁有我那好福分。
“只是不知为何太子殿下要封锁那片荒地，莫非是要查明实况？”
阿黎从怀里掏出百来张冥纸，往天一撒，虚虚坐在问这问题的人身旁，笑得狡黠：喏，太子殿下亲自给我烧的冥纸，给你们看看。
冥纸哗啦啦散落一地，不出半刻便化为烟尘被风吹散。
阿黎笑中带着泪。
他有他的宏图大志，怎会让儿女私情耽误。
我，确实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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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
京城吴家被灭了门，全服一家老小死相惨状，除了阿黎。
她被娘亲关在地窖藏起，她缩在角落紧紧捂住嘴，忍不住地发抖。
上面声音寂寂，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和刀划在地上的声音。阿黎努力捂住嘴，不让呜咽声发出来。
阿娘！阿爹！
阿黎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等到阿黎再出来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月了。
她靠着地窖里存着的食物和水熬了过去，只是这时焦虑又悲伤的她虚弱得不行，她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来，小姐，喝点水润一润嗓子。”阿嬷扶起她，“小姐昏睡了好几天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阿黎呆呆地看向阿嬷，没敢喝，她嗓子哑的厉害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大眼无声询问。
阿嬷笑眯眯地没回答，只是放下水杯后为她换好了衣裳后退了出去。
门外的小丫鬟们端着清水捧着温粥鱼跃而进。
阿黎倚在床榻边，任他们摆弄。
到底是谁？
“我不饿，你们能将救我的人请来行吗？”
“不好意思吴小姐，我们家...大人说您得吃完这些他才来见您。”
罢了罢了，阿黎无奈地撇嘴，端起了桌上的鲍鱼粥。
阿黎一向吃的不多，还没到半碗，她便嚷嚷着吃饱了，让小丫鬟去请大人来见她。
阿嬷端了碗药进来，挥手让丫鬟们下去了。
“阿嬷，求您了，让我见见大人吧！”她要把握住这个机会，这位大人说不定能帮她找到仇人。
“阿黎。”
悦耳低沉的男声传来，阿黎往门外看去。
“溧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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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的阿黎常偷偷往外跑，只是那天倒霉遇到了暴雨，阿黎急急忙忙躲进了城外破庙里。
溧阳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阿黎还记得那天的溧阳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身上青黑一片，蹲在角落里抽泣的模样。
阿黎站在他面前，递过去手绢。
“滚！”那时的溧阳红着眼满是凶横，“我不需要你同情！”
“我没同情你啊，你脸脏了不好看。”
阿黎偏着头，满是懵懂，她不过只是觉得他哭的脸脏太丑了罢。
溧阳接过手绢却又将它丢得远远的，埋着头不再发出声音。
天色渐暗，但庙外大雨不停。阿黎有些担忧，再不回去肯定会被爹爹发现了要挨板子了。
阿黎悄悄移着屁股，坐到了溧阳身边。
也不知道破庙里是谁的肚子先叫了一声，阿黎和溧阳的肚子跟着响应了起来，阿黎冲着溧阳笑得甜，悄悄从怀里摸出了一张薄饼，撕了一半递过去。
溧阳沉着脸接过，小声嘀咕了句“谢谢。”
他像是饿极了，半张饼子一口塞进嘴里，哽得直咳嗽。
阿黎又默默将自己咬了一口的薄饼塞到他手里，压着声音：“你慢慢吃，别急。”
“溧阳。”
？
“我的名字，溧阳。”
阿黎恍然大悟：“我是阿黎，溧阳弟弟。”
溧阳脸色更黑了：“我十三岁了。”
“对不起，溧阳哥哥！”
谁让十三岁的溧阳还没九岁的她高呢！
她靠在溧阳肩头唧唧歪歪说着睡前小故事，等到她睡迷糊过去脑袋往墙上砸时，溧阳才轻轻把她拉进怀里。
阿黎这一夜是待在溧阳的怀里睡的，只是第二天醒来溧阳已经不见了。
她猫着身子往吴府侧门旁的狗洞里钻，脑袋刚进去便被拧着耳朵。
“疼！疼！疼！”
“还知道疼吗？娘和爹找了你整个晚上，娘亲急得心口子疼！”
“错啦！我错啦！娘，我再也不敢了！”
自那天后，狗洞便被堵起来，而阿黎也再也没有出去玩的机会了。
她被娘亲管束着学着三纲五常，琴棋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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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阳哥哥！求你，帮帮我！”阿黎不顾礼仪，上前拉住了溧阳的袖摆。
溧阳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瘦小的溧阳了，如今的他身姿伟岸，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只是脸色苍白不停咳嗽着。
溧阳熟稔地拉过阿黎的手往外带。
阿黎见他不回答，便也没抱着希望，只是双眼泛泪盈盈可语低着头。
“阿黎你看，我给你的礼物。”
大堂里跪着十来个人，皆是被捆成一团，塞住嘴巴。
阿黎不解，望向溧阳，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
溧阳也不嫌弃，捧着阿黎的小脸，亲昵地用大拇指擦掉她的珍珠泪。
“这些人，便是当日屠你满门的人。阿黎想怎么，尽管动手。”
阿黎冲向最近的男人拿掉堵住他口的抹布，双眼通红，小手捏住他的衣襟青筋暴起：“为什么！杀我全家！”
溧阳从怀里拿出一张锦绣手绢，将阿黎的手拉了回来，擦了又擦。
“阿黎，别生气。”
“我如何不气！溧阳哥哥，我全家百口人都没了！”阿黎哭得崩溃，望向仇人，“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
“二皇子...向你提亲...你父母不肯...殿下一怒之下...求您放过我吧！”
原来，害死全家的竟是自己，京城第一美人，呵，真是可笑。
“溧阳哥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好，阿黎说的，便好。”溧阳又咳了几声，“不脏了阿黎的眼，我们先回去，我手下的人必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溧阳抱起阿黎往回走，阿黎缩在他怀里哭个不停。
“李嬷嬷，拿我的帕子和端一盆水过来。”溧阳将她放在床榻上，没回头地吩咐，“别哭了阿黎，眼睛哭红就不漂亮了。”
“我不要漂亮！你把我的脸刮花吧！”
“说什么胡话呢，阿黎不是最爱漂亮了吗？”
“不要了，不要了！都是因为我的容貌才害死了我家满门，溧阳哥哥求你，给我把刀，毁了它，我再也不要好看了！”
溧阳轻轻地揉乱她的发，笑得纵容。
“我这有一种药水，涂上去脸便会有红斑，清水是洗不掉的。这样阿黎也不用痛了，好吗？”
阿黎咬着牙死命地点着头，她一向爱美。
药水涂上去的时候，阿黎还是没忍住地哭了，溧阳温柔地擦拭着她的泪，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关系的，我还是最喜欢阿黎的。”
阿黎仰起头，抽噎着问：“溧阳哥哥为什么最喜欢阿黎？明明阿黎只见过你一次。”
因为什么？
溧阳也曾问过自己。
大概是母后死后第一次感受到温暖，是好几年了终于有人递给了他算得上好吃的薄饼，是睡觉时有人能讲着各种有趣的小故事抱着他让他好好睡了一夜。
是阿黎，能让他在这尔虞我诈的日子里坚持着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不是一次，阿黎。我，在这七年里，见过了你很多次。
有时，我会包下整个糖葫芦，让那卖糖葫芦的老者递给你一串，看着你吃着免费来的糖葫芦笑得像个小孩，而我也会吃光让你笑得开心的糖葫芦。
有时，我也会差人假装不经意让你得到想买许久的发簪，你将它插在发间的样子，让我觉得比吃糖葫芦还甜。
......
阿黎，如果你能嫁我为妻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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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在他身边呆了半年。
这段时日里却消瘦了不少，深夜里，她总是偷着流泪。
溧阳哥哥他，定了亲事。
太子殿下娶千金大小姐天经地义，哪像她这种家破人亡的孤女，真是痴心妄想。
虽是这样想，阿黎也忍不住的难过，她干嘛要不知好歹去喜欢溧阳哥哥！
“让开！”
这日溧阳哥哥不在，定亲的小姐却是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小丫鬟们拦不住也不敢拦，只能低着头装是空气。
“你？”小姐也是不明白，这么丑的女人，为何太子哥哥将她保护在院里。
阿黎眼睛水汪汪的，若是从前的模样定叫人直呼心疼想保护，只可惜如今脸上的红斑衬得恐怖。
小姐嫌恶地后退几步，她几乎恶心的想吐，却又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指着阿黎：“识相的话快滚出太子哥哥的府里！”
她可不想过些时日嫁进来后，见着这到人胃口的‘藏娇’。
“你让溧阳哥哥来说，溧阳哥哥让我走，我便走！”
阿黎如今只想听溧阳怎么说。
“真是妄想，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模样，太子哥哥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我让太子哥哥杀了你信不信！”其实她自己也是没几分把握。
阿黎也来了脾气：“好啊，你就让‘太子殿下’杀了我吧！”
“你给我等着！”
不过两日，阿黎便等来了一杯毒酒，溧阳哥哥亲自递过来的毒酒。
阿黎没有任何的犹豫地接过，一饮而尽。
她转过身笑得悲凉，一步一步往外走，毒酒烧喉，疼的她眉头紧皱。
来的时候什么没带来，离开太子府时也什么都没带走，也没人拦住她，她就这样慢慢地去了城外破庙。
阿黎失了声音，成了破庙里的小哑巴。
破庙的日子并不难过，里面的乞儿早被赶走，每日都会有人送来食物，换季的衣裙也为她准备好了。
阿黎没有拒绝，她像是一个被囚禁在了破庙。每当她想要离去，就会有人拦住她。
阿黎本以为自己会这样苟活一生，却没想到在太子大婚的第二天里被抹了脖子挖眼掏心。
阿黎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自己得罪了谁。
行吧，她早该去见家人了。
成为阿飘的第三日，阿黎便可以离开破庙了，没了破庙的束缚阿黎过得自在极了。
没事就是茶馆里听听小故事，男人们的八卦也是极为有趣，还能去飘香院里见见世面，遇见坏人也能吹吹阴风吓吓他。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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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怀里都会出现大把大把的冥纸，阿黎忍不住的回了破庙。
男人蹲在那烧着纸，金贵的锦袍被泥土染脏，手下站在两侧悄然无声，独独那位千金小姐端端跪在后面。
她从破骂大叫到嚎啕大哭。
“溧阳！我才是你的妻子！你的太子妃！你叫我跪她！”
“你杀了她。”溧阳声音低哑，戾气不掩。
“我就是杀了她！你不也是毒哑了她！你怎么不跪！”她像个泼妇大叫着。
溧阳一顿，撩开衣摆直直跪了下去：“你说的倒是对，我该跪。”
阿黎呆了，天底下高贵的太子殿下怎能跪她的墓！
千金小姐也是愣愣的，不敢再开腔。
“给阿黎磕头道歉。”他的声音不容拒绝。
千金被人硬按着头磕了三个响头，她何时这么丢人过，是能鼻涕眼泪糊一脸。
“不如你去陪陪阿黎吧，黄泉路冷，我怕阿黎害怕。”
“求您！放过我...我爹一定会抬您...上位。求您别杀我！”
溧阳笑得讽刺，止不住的咳嗽着：“罢了，让你去陪阿黎，阿黎定会怨我。不多时，我便亲自去陪阿黎。”
他抬手抚摸上碑，神色温柔：“阿黎，等到了下面你可别躲着不肯见我，别怨我。”
“来人，把她拖下去千刀万剐，我没让她死，她就不能死。”
“放过我！放过我！放...”
阿黎倒立着飘在他上方，歪着头一脸不解。
溧阳哥哥为何说不过多时便来陪她？
阿黎做人时就不太聪明，做了鬼更加想不明白了。没想出个什么便冲着溧阳做了个鬼脸飘走了。
做了鬼，便是要做个开心漂亮鬼，不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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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十年，顾国亡。
溧阳也没想到这一天他竟等了这么久。
他的父王早防备着他，只不过是无用功罢。他要它亡，它必不能留。
一年来，他每日都会捧着花簇去看阿黎的墓，他总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碑说着他的往事，他的计划。
阿黎盘着腿，小脑袋虚虚地靠在他肩上，认真地听着他讲的话。
虽然他听不见，阿黎也会附和着回应着。
听到难过处，阿黎的泪也会滴下，渐渐的墓前开成了繁花。
她的溧阳哥哥曾过得那么不好，任人欺辱；她的溧阳哥哥原来早早地爱上了她；她的溧阳哥哥一直在保护着她......
他多懊恼，一直没能保护好她。
顾国灭国的那天，阿黎飘在城墙上为溧阳跳了一支舞，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溧阳的舞。
溧阳一身黑衣立在墙上，冷眼看着曾繁华的京城笑得讽刺，恍惚中他像是看到了阿黎。
他的阿黎，在城墙上飞舞着。
“阿黎！”
溧阳轻功跃起，往城墙飞来。
“是顾国太子！快！射杀他，重重有赏！”
异国擅长射箭，箭雨袭来，溧阳也没有躲开。
一箭大腿，一箭腹部，一箭心口...
溧阳笑得灿烂，他喃喃道：“阿黎...阿黎...”
“溧阳哥哥！”阿黎飞身来下想接住溧阳。
可鬼魂如何接住实体，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只能蹲在他尸体旁痛哭。
“阿黎。”语气里不掩轻快。
阿黎瞪大了眼回头，泪滴大颗大颗往下掉：“溧阳哥哥！”
她冲进他怀里，狠狠地抱住他。
“阿黎不哭，我来陪你了。”
“嗯。”
“阿黎嫁我可好。”
“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阿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