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浅深处，繁花似锦年》一念之暹

27、弄瓦之喜2

　　原来看着好看的未必是好的，譬如这百生粥，看起来糯糯可口，实则表里不一。

　　我白了脸，凤凰急急扶了我的肩胛处，一副困惑不解，难以决断之色。

　　“不知锦觅姑娘近来是否常有呕心吐胆之感？亦或者殚精力竭行乏赘坠？”

　　爹爹正了正脸，霜染白鬓一丝不苟，长袍惊鸿如水，曳飞不止，映着落落四合琉璃般净粹，折了韬光几缕，素服成辉，倒与这漫天卉木相得益彰。

　　“却是如此……”我敛神，认真回道。

　　“可有嗜酸、 □□脍细之兆？”

　　爹爹上前一步继续问。

　　我蹙眉，略一思索，才要作应，肩胛处被蛮力捏住，骨头缝咔咔响成一团，始作俑者便是凤凰过分秀气的大掌，我端详一阵，往昔这骨节分明下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伐果断，此时竟微微收拢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复又一应如常。

　　“并未，倒是嗜辣，无其不欢……”

　　说来也奇，自天界别后，便五内酸胀，腹气顶心，饭量倒是涨了不少，体态却愈发轻盈，所思不多，整日惫懒不堪。

　　偶有一日，老胡吐沫横飞，正扬臂踩着一方短凳大肆渲染花界天界如何如何，棠樾听得仔细，时不时点头附和，周遭围了一圈魔侍魔卫，皆是目不转睛屏息以侯。

　　我嘴角抽着，敢情老胡将我这魔界当成了说书唱曲儿之地，花界一众果子精花精再唬不了，转而携了他四书经纶忽悠这些看似精明实则小半愣头愣脑的魔侍。

　　至于那四书，便是六界物种大全，六界法辇大全，六界姻缘册，六界美人话本，据说那后两者乃狐狸仙彦佑手本，私觉此为剽用，老胡却义正言辞驳斥。

　　“老胡我最最深恶痛绝便是剽窃，红红可是应了我的，还有那条小青蛇，此番我不过广而告之，你看看这些渴求知识的脸庞，你忍心打断麽？这魔界何其清寂，没个烟火气息，若在添个精神贫瘠名头，啧啧啧……”

　　我大窘，索性找了处敞埸地儿滥竽充数。

　　老胡所言千句中，我笼统算着过耳即去，但有一物，立时吊起了我全部意识。

　　“龙息，性至辛辣，花界万年来难得一株，根茎入土三分便出土六分，入土六分便出土九分，此乃我花界三等之榜首，用处大着呢……”

　　三等之榜首？我狐疑，那蓬羽莫不是次之？

　　认知尽数被打乱。

　　我脑中乱如麻绳，待至饭时仍食不知味，凤凰闭门处理文书，许久才返，迷迷糊糊间听得他柔柔唤我。睁眼便是一碟香酥可口的甜饼。

　　我捏了一块，在凤凰希冀的目光中堪堪吞咽。

　　清汤寡水，淡而无味。如此愈发想念老胡口中的龙息，那才是玉盘珍羞值万钱，百里飘香数千时。

　　然，爹爹何有此问？

　　我观凤凰面色恍惚……

　　难不成……我前些时候砍了禺疆宫后几株有碍观瞻的状如核桃的酸枣树，被凤凰发现了？

　　心下戚戚，遂揣紧了兜里尚未妥善处理的龙息幼苗，龙息乃是花界五十年生根百年抽条千年开花，万年才结一颗果子的稀有罕物，我费了好一番唇舌才从老胡处求来一株成形的骨苞，本想植在禺疆宫后最肥沃的土地里，一尝辛味，说不定灵力大增，只是还未有所行动，便得知爹爹尚在的消息。几经波折，遂耽搁下来。

　　我抬首，视线扫了一眼凤凰，登时汗毛卓竖，诚惶诚恐。不打自招的开口辩道“我不喜酸，那些酸枣树亦不是我砍的……”

　　只是这辩解如此苍白无力，倒显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你砍的？”凤凰诧异，脸一黑，费解的看向我。

　　奸诈啊奸诈，我本该沉着些稳重些，这般拎不清，凤凰不过气定神闲便将我炸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嗫喏着，不知如何回应。

　　爹爹却倏忽笑开，急步而来。他撂了手里蒲扇，神情愉快。

　　“我行医数载，锦觅姑娘林林种种皆为祥瑞之兆……”

　　凤凰身躯一震，凤眸凝光抖着，一时暗影香疏，远处斑驳陆离，一衣带水间涌动浩荡光彩。

　　我不甚明了，祥瑞之兆又与我恶心呕吐嗜辣有何关系？

　　“锦觅……你……怀有我们的孩儿了？”

　　我只觉五雷轰顶，怔仲不已。凤凰扶住我肩头一个带力，将我搂在怀里，耳边是他毫无规律的心跳声，胸膛急劇起伏。一瞬花开，一瞬水来。

　　“虽为祥瑞之喜，却不知因何，锦觅姑娘脉搏异于常人，时浮时沉，或悬于表相，或隐于脊里……老夫不才，委实看不明朗……城中有个医术高超名唤仲景的大夫，若然二位为保无虞，可再请脉……”

　　洋洋盈耳之音徐徐拂来，但见爹爹理了理衣襟，掸去衣垢尘埃，便越过我与凤凰踱至一片低枝下，分明的欣喜跃然面上。

　　“旭凤谢过先生……”

　　我一径发懵，茫然的看着爹爹与凤凰互相作揖，皆是眉欢眼笑。

　　如此，我竟真的怀喜了？那岂不是……又开始漫漫无期的忧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