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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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们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回家的时候，家里只有苏母一个人，正坐在书房写东西，听到开门的动静，才放下笔往外走。
“你们回来了，”林母揉揉手腕，准备从他俩手上接东西，“早市人多吗？外面冷不冷？”
林奚挡开她的手，动作熟练地把鞋跟踩掉：“还行，有点冷的，你要是出门记得多穿点。爸去哪儿了，家里怎么就你自己？”
“他出去买酱油和糖了，你也知道，你不在家我们两个很少开火的，刚才才发现好多调味料都是就剩个底了。”，林母转而把手伸向沈太微，不出所料也被拒绝了，知道是两个孩子体贴自己，便自然地收回了手：“小奚都带你买了什么，你们没四处逛逛？”
“妈我俩手里还这么多东西呢，怎么出去逛啊？”林奚很是无奈，把其中一个袋子放在桌子上，
“给你买了砂糖橘，我俩在摊前尝了一个，都觉得挺甜的，正好也挺便宜，就买了几斤回来。”
“还有，”林奚指挥着沈太微，让他把东西放在哪儿，“我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开几次火啊，大学之前不是一直都吃的学校食堂吗？除非放假你俩才做饭。”
“那又怎么样，反正不都一样给你养大了。”林母从兜里挑出一个圆滚滚黄澄澄的小橘子，捏在手里玩儿了一会儿，“食堂怎么了，不照样让你长了那么大个子呢。”
“那要是不净吃食堂我说不定能再长长呢，”林奚放下手里的东西，习惯性地揉捏肩膀：“不都说二十三窜一窜吗。”
“宝贝你醒一醒，你都二十五了。”林母毫不留情地给儿子泼冷水，剥开了手里的橘子。
橘子皮被掰开的瞬间，大量液泡被挤压而同时破碎，将里面的汁水溅了出去，也让那股带着微苦的清甜变得浓郁了。
刚从屋外带回来的橘子很凉，捏在手里像个小冰球一样，咬起来也怪让人牙酸的。
但那股凉意过去了，剩下的便只有纯粹的甜了。
林母满足地眯起眼睛，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橘子买得不错，比你爸有眼光多了，你爸每次买
回来的橘子都难吃得不行，下次挑橙子也带你俩去。”
沈太微以为林奚的肩膀又不舒服了，便走过去帮他捏了几下，林奚跟林母的对话他插不上嘴，就安静地站在一边当个老实的背景板，顺带听他们娘俩互相掰扯。
这是他完全不熟悉的生活，也是他从前不怎么喜欢的吵闹，但现在却莫名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连带着那些从前觉得嘈杂的声音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这或许才是正常的家庭吧，”沈太微心想，“彼此关爱着的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过日子，而不是几个人勉强地住在一起，心思各异同床异梦。”
“你俩上午还有其他的事吗？”林母掰了几个橘瓣，而后将剩下的大部分都给了林奚，示意他跟沈太微分着吃。
“没什么别的事了，可能就改改论文什么的。”林奚取了一个橘瓣塞进沈太微嘴里，见他没什么别的表情，便放心地将手里的也分了一半给他。
“大过年的改什么论文，”林母对他这套说辞很是不满，“改也等年后再说。再说了，人家小沈难得来一趟，你也不知道带人家出去转转。听我的，你等会儿带着小沈到外面逛一逛，中午记得回来吃饭就行。”
“我这才刚进门呢，你就急着把我往外赶。再说了，咱们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可逛的，怕是等我俩转完一圈回来你们饭都没做完呢。”林奚装模作样地抱怨几句，挽起沈太微的胳膊，征求对
方的意见：“太微你怎么说，是想在家里待着继续跟论文搏斗呢，还是想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沈太微本质上来说是个很宅的人，若是平时，他必然会选择待在屋里，即使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他也不会想要出门。但此时却不一样了，沈太微承认，那一刻他的确是对林奚的话心动了。
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既然已经上了心，自然也会好奇养出那人的水土究竟是何种模样。
沈太微没说话，但肢体语言却非常诚实，人都已经走到门口准备换鞋子了，现在正乖乖地等着林奚带他出去。
林奚被他可爱得不行，自然也不会拒绝他。沈太微难得对科研意外的东西感兴趣，他自然是要满足对方的。
临近新年，虽然大部分人都还没有放假，但街上的人并不算少。跑在大多是三两成群跑出来逛街的学生或情侣，女孩们手里拿着热乎乎的奶茶，男生们凑在一起讨论新出的游戏，哪怕只是看着都能感觉到那股青春的气息。
“唉，”林奚轻叹一声，半真半假地冲沈太微抱怨：“年轻果然还是好啊，有活力，在外面疯一天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的。”
如果沈太微看到了林父林母早上对话时的样子，他就会发现，林奚此时的神态跟林父至少八成相似，只能说遗传的力量确实非常强大。
“你才多大，就开始说自己老了。”沈太微向来是不在意年龄的，或者说其实大部分的事情他都不会费太多的心思在上面，“你看起来跟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不是说长得老，”林奚不是特别在意自己样貌的人，但听沈太微如此正经地安慰他，他的确有种被取悦到的感觉，“我说的是状态，我学他们那么大的时候晚上通宵第二天还能照常精力旺盛地出门浪。都不用提高三那会儿，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都还撑得住。现在哪儿敢啊，熬几天夜都明显感觉不太舒服了。”
“你一看人家的这个状态跟咱们就不一样，少年意气的。”林奚有点眼馋小姑娘手里的奶茶，但无奈刚吃过早饭不久也没什么胃口，便只能装作不在乎一样从奶茶店门口走过去，“有时候在咱们学校里看到大一的小孩儿，就感觉时间过得还真快，好像前几天才刚进大学呢，现在硕士都快毕业了。”
“时间过的是快。”沈太微对于这一相当认同，一眨眼的工夫，那些曾经让他疲惫不堪的日子就已经成了被记忆中尘封的过去了。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它持续不断地往前走，将过去的苦难掩埋，也在曾经的喜悦上蒙上尘埃，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将它们丢到记忆中最不起眼的角落。在你准备与过去和解、亦或是告别的时候，它便准备着随时将它们丢弃。
他从前可没有想过，自己会跟一个刚认识半年多的人回家，并且还打算与他一起共度这个对于汉族人来说最重要的节日。
“不过也可能是只有我们这一代特别容易伤春悲秋？或者说可能就只是我毛病比较多。”林奚看着眼前愈发熟悉的建筑，嘴角勾起一个浅笑，“我好想从小学开始就总在感慨自己老了。六年级的大孩子看到一年级的小朋友觉得自己老了，初三的小少年看到初一的大孩子也觉得自己老了，高三看高一的时候也觉得他们真有活力，结果上了大学也没能改掉这个毛病。”
“你挺好的，不用改。”沈太微的目光一直落在林奚身上，或者说，是落在他的眼睛里，那里面有他喜欢的东西。“知道时间过的快，才能不辜负时间。”
“你怎么跟我爸似的，”林奚没忍住，笑出了声，“大道理一堆，我妈一个语文老师都没他那么会说。”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眼里的笑意愈发浓厚起来：“说起我爸，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我之前听我妈说过他们当年的事情，说我妈当年是他们学校最好看的女老师，追的人一大把一大把的。别人给我妈送东西都是送花送首饰，浪漫一点的送自己写的情诗。但我爸不一样，他红着脸把我妈叫出去，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元素周期表。”
“嗯？”沈太微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却没着急求证，而是耐心地等着林奚接着往下说。
“我妈说他当时害羞得话都说不利索，她一开始还以为我爸是在跟她闹着玩呢，但是吧，她又觉得这个小伙眼睛特别亮，让她不自觉地就想听对方把话说完。”林奚的眼睛看着前方，又好像是看向了三十年前，“我爸当时跟她说，他觉得化学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东西了，他想把最浪漫的东西送给最喜欢的姑娘。”
“是不是有点傻？”林奚收回视线，一双带笑的眼转向沈太微。
“不会，”沈太微摇摇头，“叔叔挺可爱的。”
“我妈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当时就觉得这个小青年简直傻的可爱，再加上我爸那会儿长得也水灵，按照现在的话说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所以我妈居然就答应了。”林奚笑着摇摇头：
“不过也是，她要是没答应，现在也没我了。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没懂化学到底浪漫在哪儿，每次去问他他还要跟我急。”
“当你喜欢它的时候，它自然就是全世界最浪漫的学科。”沈太微轻笑，“就好像对我来说，那个全世界最浪漫的学科是天文，当我看向天空的时候，我会在想某一颗星星的构造是什么样的，它的运行又是什么样的，它的出现到死亡经历了怎样的故事，它会对人类的未来有什么样的影响。这个过程本身就已经足够浪漫了，它可能并不需要太多人的理解，我知道就够了。”
他说的林奚自然也是懂的，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沈太微看到的是未来，而他寻找的，是这颗星球的过去，这颗神奇的星球曾经经历过什么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呢，每一寸的江河湖海、山峦平原，里面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他想去找到它，想要更多的了解它，也想要知道在没有人类出现的四十六亿年里，它都是怎样的模样。
这是他的浪漫，也不需要任何人知晓。
“太微，你看到那个小公园没有？”林奚将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一下小亭子指给沈太微看：“那个小公园里有条小路是用大理石边角料铺的，沾上水就特别的滑，尤其是下雪的时候。我小时候就总喜欢在下雪后跑到那条小路上去，然后在上面打滑，摔了跤都还美滋滋的。”
他说着还有点不太好意思了，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现在想起来还挺好笑的，不过现在胆子也没之前那么大了，冬天哪儿还敢往有冰的地方走啊。”
沈太微安静地走在他身边，一边听他讲，脑中也不住地在想对方从前的模样：八成是裹得厚厚的一团，小脸冻得通红还专门往有雪的地方跑，像张贴画上的福娃娃一样。冬天穿得都厚，一旦摔倒了就不容易爬起来，得挣扎着地在原地努力半天才能勉强爬起来一点。这个时候要是再被谁坏心眼地推上一把，就不得不前功尽弃，重新再开始挣扎。
想象中的小团子可怜兮兮的，眼前的这个也不逞多让。
林奚总说自己现在跟小时候不一样了，说自己长大后胆子变小了。对这个说法沈太微倒不怎么赞同，他还是觉得眼前这人胆大到不行：“谁说你现在胆子没以前大了，之前爬悬崖的时候不是腿脚挺利落的吗？”
林奚给他看过他先前在野外的照片，有些地方危险的让他哪怕只是看照片都觉得心惊肉跳，更别提现场的当事人了。林奚总是把那些事说得云淡风轻的，但听的人总是不免会忧心。
“那哪儿能一样呢，”林奚轻笑，“小时候上房我都不带虚的，我妈说我那时候在房顶上都恨不得能再翻几个跟头，看得她在底下心脏都快停了。现在不行啦，每次往那些地方爬心里都怕的不行，下来之后腿还得抖一会儿，又不能让师弟师妹们看见。”
“但还能怎么样呢？”林奚眼里划过浅浅的无奈，“总不能让师弟师妹上去吧，我到底是有点经验，也有分寸，总归是比他们要安全一点。危险是的确有的，但总不能因为害怕有危险就不做研究了吧。
要说辛苦你们也不逞多让吧，忙起来昼夜颠倒的，伤肝又伤肾，第二天起来脸色都是灰黑的，气色差得要命。但研究不还是要做的吗？谁让你一颗心就拴在上面了呢。”林奚把手揣进兜里暖着，口腔里湿润的气息接触到外面的冷空气，凝结成一片白色的水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虽然说现在都说是要相信科学了，但是吧，我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它其实就是命中注定的。就好像地质对于我，以及天文对于你一样，一眼看过去，就再也忘不掉了。”林奚说话的语气是无奈的，但眼睛里却盛满了光。
那光着实是亮的很，一瞬间便抓住了沈太微全部的视线和所有的心神。他忽然便想了起来，当年的他为何会坚定无比地选择了天文。
也确实就如同林奚所说的，有些事情说不清，但它就是发生了，逃不开，躲不掉，也注定了你一辈子都要跟它纠缠在一起。
那其实就是再偶然不过的一次抬头，让沈太微幸运地看到了一席璀璨星辰。自此以后，他便被那片星海摄走了所有的心神，也注定会把自己一生的热忱交付于此。
能遇到命中注定的概率其实很小，有些人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多数人经历的都是错过，亦或许是相遇之后的暗自神伤。
但是，沈太微心想，我的运气大概还是不错的。
儿时那次不经意的抬头，让他遇到了想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而现在，他看着林奚晶亮的眸子，想到：或许……遇到了想要共度余生的人了。
我何其有幸。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