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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浮云聚散 ...

  •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华蓁将鲤儿护在身后,高声发问。一张青玉流光的古琴凭空出现,她的手指已经紧紧扣住琴弦。

      一束流光倏忽落在院中,化作一位道骨仙风、清新俊逸的男子。“水神洛霖,特为你身后的小儿而来。”

      华蓁见他言语笃定,只怕早已确定鲤儿的身份,说他错认也是徒劳。凝神观看,此人风姿俊秀,身上半点红光也无,显然不曾伤害过无辜性命,心下稍安,又出言试探:“阁下不请自来,开口便念及舍弟,只怕不是为客之道。”

      鲤儿躲在华蓁身后,认出这人便是当日与母亲密谈的仙人,不动声色地扯了两下她的衣袖。华蓁反握住他的手指,鲤儿见过这个男子。

      “今为恶客,实非洛霖所愿。只是一位母亲痛失骨肉,苦苦哀求,谁又能无动于衷呢。”洛霖见眼前的女子周身灵力清冽,眼神清正,簌离的孩子对她也十分依赖,想来不是天后荼姚的爪牙,便也不介意她态度恶劣,将来意和盘托出。

      “你说你为人所托,寻子而来,可有什么凭证?”华蓁步步紧逼,接连追问道:“我怎知你不是这孩子的仇家派来的?”

      “这孩子的母亲名叫簌离,她告诉我,孩子是在二月初失踪的。这大半年来她寻遍了八百里笠泽水域,皆一无所获。实在没有办法,才求我找人。”

      “她就没有告诉你其他的?”华蓁冷冷问道:“比如,这孩子丢失的时候状况如何,又或者,这是谁的孩子?”

      洛霖并不知道簌离为了掩藏身份的所作所为,奇怪她询问这孩子状况的话语,但没料到她下一句便说出孩子身份的蹊跷之处,心中大为惊异。只含混道:“此事干系重大,为保姑娘安全,还是不要相问的好。”

      “如何干系重大,才能让一个母亲亲手伤害自己的孩儿?”华蓁却不领情,“这位仙上只怕不知,我遇见这孩子的时候,他满身血污,被人活生生剜角去鳞,命悬一线,若非医救及时,就要命丧黄泉。”

      “什么?!”洛霖陡然间闻此惨剧,难以置信。“我观簌离虽然神情恍惚,但她的悲痛之情绝非作假,如何会下次毒手!”难道是荼姚?可他上次发觉水底有异,已经为这母子二人遮掩行迹,荼姚不可能发觉啊。

      “事到如今,仙上还要隐瞒于我吗?如若今日不说个明白,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带走鲤儿。”

      洛霖自认平生磊落,从不背后说人是非,太微是他的兄弟至交,荼姚是太微的妻子。叫他明言太微德行有亏利用簌离,荼姚性情狠辣赶尽杀绝,实在是为难。便只道这孩子是天帝的儿子,天后不能容人,故此遭逢大难,需得掩藏身世。

      鲤儿听他所言,果然大多符合姐姐先前推断,心中大恸,对天后顿生厌恶愤恨,却也埋怨天帝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可能不知道世间还有一个孩儿。一时间神思不属,心绪飘忽。将华蓁之前所言生父未必可信的话也抛在脑后。

      华蓁却不尽信,反问道:“既是如此,那簌离为何不将孩子交给天帝抚养,总好过孤儿寡母东躲西藏吧?仙上若再遮遮掩掩不尽不实,还请速速离去。”

      “…………”洛霖哑口无言。只觉得自己数万年来从未陷入过如此窘迫的境地。

      华蓁眼含讥讽:“仙上既不肯明言,是否也与那夫妻二人交情甚笃?你到底是为谁来讨要这个孩子?我若将他交还与你,只怕顷刻间便没了性命!”

      “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洛霖自诩是个端方君子,被这女子利口簧舌颠倒黑白气地勃然变色。心知若是不说个明白,只怕她还会质问不休。罢了,终究是太微和荼姚对不住他们母子。便将簌离背约生子,对方不依不饶告上天庭,东南水系分崩离析。而后天帝判将八百里笠泽水域划分给鸟族的旧事告知。

      “你方才说鲤儿是天帝的儿子。”所以这一切都是天帝的谋划。华蓁之前不知这笠泽旧事,只以为是内帏隐私,不想还牵涉到权力争斗。一个渣男骗身骗心,夺人家产,还要利用正室的嫉妒之心杀鱼灭口,怪不得……

      鲤儿年岁尚小却聪慧过人,又被华蓁恶补了不少历史典故,顿时明白了这里面的曲折。原来,要害我和我娘性命的幕后主使便是我的亲生父亲……饶是心中早知生父并不无辜,一朝得窥这血淋淋的真相,当真令人如坠冰窟,遍体生寒。又想起阿娘这些年忍辱负重,而自己却对她诸多误解,愧疚难当,恨不得立刻见到娘亲,求她饶恕自己不孝的罪过。

      洛霖犹自辩解:“你若是不相信我,自可与我一同到那笠泽水府一探究竟。等这孩子见了他生母,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一些推测罢了。”华蓁嘴上为难于他,心中却对他的来意信了大半。

      设身处地,换做是她,绝对不会让这么一个连谎都不会撒的老实人来设置陷阱的。水神要是只说簌离背离婚约祸及家人,因此断绝关系隐姓埋名,她焉能发现这其中的破绽?毕竟这六界之中,又不可能只有一条龙。

      察觉到鲤儿在背后又开始扯她袖子,知道他想去见娘亲,华蓁也放软了语气:“我们随你走一趟便是。”

      水神见她首肯,暗自松了一口气,扔下句“笠泽东畔。”便化作一抹流光飞逝而去。

      华蓁抱紧鲤儿,提气跟了上去。

      二人朝笠泽东畔而来,却不知那里早已成了人间地狱。

      原来,天帝当初为获得鸟族支持登上帝位,娶了公主荼姚,抛弃了两情相悦的花神。等到帝位稳固,却又说对花神旧情难忘,强取豪夺。声称荼姚多年无子,要将天后之位另许花神。

      荼姚得知此事,认定是花神先行勾引,怒火中烧又无计可施。遂想起之前疑似与天帝有私的簌离,即便是抵不上花神梓芬,能教他们生了嫌隙也算有些用处。便以笠泽水族相挟,问出了簌离的下落,得知她竟生下一子。只要将她灭口,将那野种带回天宫权作养子,说是生母不详,自己的困局岂非迎刃而解?荼姚顿起去母留子之心。

      不料簌离却先行将孩子送走,任她百般折磨也不肯说出下落。“你如今不过区区一介孤女,那孩子却是天帝骨血,如何能随你流落在外?你今日若是将他交给我还则罢了,否则,这笠泽水族便要大难临头。”

      “此事与笠泽水族何干!我自己犯下过错连累家人,纵受惩处,亦不敢怀恨在心。你贵为天后,为何要对我苦苦相逼?我那孩儿不过是一条锦鲤,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万万不敢生僭越之心,我求求你,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簌离半是忧心半是庆幸,忧心的是荼姚来势汹汹,势必不肯善罢甘休,自己凶多吉少,便要骨肉分离生死两隔;庆幸的是鲤儿虽是不知下落,却可能保全性命,不必随她在此受苦……

      “非是我不肯相告,鲤儿半年前就被人掳走,我实是不知他在何处。笠泽水族对此事毫不知情,簌离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求天后仁慈,不要伤及无辜!”

      荼姚根本不信,只当她负隅顽抗。冷笑一声,翻手祭出一朵红莲,莲瓣舒展,火灵环绕,正是业火之中最为厉害的琉璃净火。她只轻轻一挥,莲火飘然而去落在湖面。一时间,只见湖水翻滚,火气升腾,无数水族哀嚎四起,化为焦土,就连岸边的草木也尽皆灰飞。

      “不要!!!”簌离目眦欲裂,悲痛欲绝。她遭人抛弃,背约生子,带累父兄,断绝亲缘,除了儿子已经一无所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荼姚!太微!你们害了我还不够,还要枉害这万千无辜生灵吗!

      “贱人,这就是违抗我的下场!说,那孽畜到底在哪!”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想死?做梦!若不痛快交代,本后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荼姚略施法术,一丝火气钻入簌离体内,横冲直撞,只烧得她五内俱焚,痛楚难当,当即昏死过去。

      荼姚正要上前,忽见一抹流光从远处飞来。正是前后而来的洛霖和华蓁。二人未曾落地,便见到满目荒芜,尸横遍野,一位红衣女子伏在岸边生死不知。

      “阿娘!”身旁的鲤儿认出那女子就是自己的娘亲,踉踉跄跄的跑上前去抱住她,见她毫无动静,以为生母已死,放声痛哭:“阿娘!鲤儿回来了,你不要死,你看看孩儿啊!”

      华蓁目光冰冷,死死地盯住荼姚,只见她身上红光大盛,乃至于玄,不知屠杀了多少无辜性命,开口问道:“这便是水神说的清白?”

      洛霖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几步拦在荼姚身前,质问她:“天后意欲何为?”

      “这贱妇私藏天家血脉,其心可诛。本后此来,正是为了肃本清源诛杀不轨,好叫这孩子认祖归宗。莫非水神要阻拦不成?”

      “便是认回血脉,何至于赶尽杀绝?”洛霖知晓太微仍对梓芬念念不忘,荼姚后位难保,正是需要一个庶子稳固人心的时候,又悲悯水族死伤无数,高声诘问。

      在他看来,若是荼姚接回孩子,天帝谋划笠泽之事便可掩埋。如此簌离和孩子的性命可保,天后地位稳固,太微也不能继续纠缠梓芬,当真是难得的两全之策。“你接回孩子,自是后位稳固,可若是杀了簌离,岂不是叫他与你离心?”

      “只怕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才是。”华蓁却不乐观,“多得是仙家手段叫鲤儿忘尽前尘,一个与生母感情深厚的庶子,哪里比得上无枝可依的孤儿更让人放心呢?”

      荼姚被她点破心事,恼羞成怒,“你是那里来的妖孽,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本后一心为了天帝血脉,岂是你可以污蔑!”当即放出琉璃净火,要打杀华蓁。

      高山托流水,飞羽动青霄。华蓁浮空八尺,横琴膝上,左手按弦右手弹拨,“铮”地一道琴音如利剑出鞘,飞箭离弦,直直与那火莲相撞,竟是势均力敌,双双湮灭。

      弦动曲长潇,绕梁引知音。此为羽音。羽调高洁澄净,淡荡清邈,有如天垂星幕,行云流水。

      荼姚从未见过有人能以乐声御敌,飞身而上,杀心更重。

      含商且咀征,轻语意微扬。音色和润,不戾不枯,叩之为清,击之为纯,此为商音。

      金丝描玉缕,百转折千回。高畅清和,深远悠扬,错落有韵,是为角音。

      揉弦捻孤韵,喏喏语沉吟。安详平稳,柔和流畅,辽阔敦厚,方为宫音。

      素手摘星陨,云畔雪生歌。婉愉流利,雅而柔顺,缥缈清俏,正是徵音。

      华蓁施施然波动琴弦,铮铮琴声四起,剑气磅礴,与荼姚难分高下。宫商角徵羽,云生结海潮。正是长歌门“气与曲和,琴音鸣剑”之道。

      荼姚久攻不下,早已失了耐性,一挥手祭出三朵火莲,分别向华蓁、洛霖、鲤儿而去。

      琉璃净火乃天下至烈至阳之火,水火相克,洛霖属水,自顾不暇。鲤儿修为尚浅,难以抵抗,若是沾上必死无疑。

      孤负寂敛,疏影横斜。华蓁不作他想,一道剑影留在原地,自己飞身而至挡在鲤儿身前,化解了他的危机。却不想荼姚早已料到,瞬间又挥出第四朵火莲,正撞在华蓁身上。

      “姐姐!!!”

      阳炎深入肺腑,炽热难当。

      荼姚的琉璃净火对您造成了190807点伤害。

      您已被荼姚击杀。

      【卷一,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浮云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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