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能载舟》一寸之鱼

34、第 34 章

　　说大学是炼狱也好，象牙塔也好。八月的暴雨绵延不绝，出入只能穿拖鞋，周骁骁和爸爸妈妈坐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雨点一滴滴打在机场的玻璃墙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真的不要爸爸妈妈送吗？”
　　“不用了，没多少东西。”
　　走的越远要带上的行李越少，挑挑拣拣最后就是一个箱子，全是周骁骁基本的生活用品，托运之后，周骁骁相当于两手空空上了飞机。
　　“行，钱不够和家里说。”
　　“知道。”
　　“别委屈自己。”
　　“不会。”
　　“和同学好好相处，脾气最好改一改，你姨父都和你说了…”
　　连连点头。
　　“你一直是爸爸妈妈的骄傲，虽然你爸都不说。”
　　“哎，你这个人，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我知道。不说我也知道。

　　童年，在人间。
　　我的大学。

　　因为暴雨而延迟的航班终于在夜晚九点开始登机，说是离家千里，上飞机下飞机也不过两个多小时。到荆城已经是深夜，周骁骁坐在机场大厅等到地铁通车，说起来也是奇怪，这段日子怎么也是开学的高峰期，这个点留在机场的只有零零星星十几个人。
　　周骁骁拖着行李箱等在星巴克柜台前，身旁站了一个背着书包的男生。
　　“你也是大学新生？”男生红色的耳麦挂在头上，好像一点都不影响他与人沟通。
　　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喜欢戴着耳机不听歌？周骁骁接过咖啡和麦芬，点了点头。
　　“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大概是看出她不愿回答，男生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学校。
　　京州工业大学，车辆专业。
　　“你呢？”
　　男生五官清秀，一身黑红白运动服搭配得像是在拍运动画报，偏偏鼻子上又戴了副完全不搭的金框眼镜。
　　“你是近视吗？”不知不觉中问了出来。
　　“啊？我有150度近视。”男生愣了一下，把眼镜摘下来放进书包侧袋，冲周骁骁眨眨眼，“很奇怪吗？”
　　果然取下来和谐多了，周骁骁点点头。
　　“刚刚在飞机上看书，所以戴了眼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而眼前的女孩连学校都不肯告诉自己。
　　“京州大学。”周骁骁绕回了之前的问题。
　　“京大啊，真厉害。”语气中并没有感到“厉害”的意思。周骁骁经过这个暑假，已经可以明确判别什么是真正的夸奖，什么是漫不经心的敷衍。
　　男生的星冰乐做好了，他笑咪咪地和服务生姐姐道谢，回头引着周骁骁坐在等候区的前排，“前排的位置比较舒服，相信我。”
　　这也会有差别？周骁骁无语，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在男生身旁坐下。
　　男生是广城人，因为姑姑在京州工作，对这个城市还算熟悉，他给周骁骁推荐了几家餐馆和冷门的旅游景点，并适当的表达了对荆州天气的不满。
　　“这边很干，要注意皮肤保湿。”他叮嘱周骁骁。
　　周骁骁笑着点头，默默把麦芬吃掉了。
　　“你为什么不喝咖啡？”男生虽然取下了眼镜，观察力没有下降。
　　周骁骁解释她不喝咖啡，机场太冷了，她买一杯取暖。
　　男生闻言踌躇了一下，起身打开立在一旁的行李箱，翻翻捡捡，终于在夹层里摸出了一片…暖宝宝。
　　她感激涕零，“怎么会带这个来？”
　　“北方冬天很冷的。”男生一本正经，他蹲在地上把箱子里倒腾出来的东西塞回去，周骁骁瞥到不少私人衣物，还真是不好帮忙。
　　“可是现在是夏天。”这几日京州持续38度，比南城这个四大火炉之一的温度还高。
　　“…都是我妈，”在周骁骁以为对方要抱怨母亲的时候，他话风一转，“我妈非常爱我，看得出来吧？”
　　扑哧。
　　见周骁骁笑了，他慢悠悠地合上箱子，重新坐到椅子上。
　　这个时间点，周骁骁早就困得不行，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冻醒，如此反复竟也挨到了地铁运营时间。
　　身旁的男生又戴上了眼镜，在打游戏。鼻托滑到了鼻尖上。
　　“地铁开了，你走吗？”周骁骁背上了书包。

　　周骁骁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坐上了清晨的第一班地铁，一开始地铁上的人不多，等快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上班时间，周骁骁把位置让给了一个老爷爷，艰难地贴在地铁门上。
　　早高峰。
　　第一天就见识到了京州的早高峰，也是值了。
　　从机场到学校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地铁，和冷清的机场相比，整个校园蒸腾着兴奋的热气，门口的大道上排着一群乱哄哄的迎新学长。你是新生还是前辈，从穿着上就足以分辨。
　　“自动化的？”
　　“学妹学妹，管理学院来吗？”
　　“文学院！文学院！”
　　“法学学长在这里！”
　　…这哪里是最高学府之一，简直是周骁骁家左转三条巷子的五村菜市场，“白菜！猪肉！鱼！新鲜的螃蟹！”
　　周骁骁有些惊讶，想着也许是自己打开方式不对。她最熟悉的就是一中沉闷的校园气氛，大部分班级都是成绩单重压下的压抑大过青春期的肆意，到了高三，打个哈欠都是奢侈。至于上一次来荆大旅游，当时适逢暑假，虽然悠闲，绝不是眼下这个样子。
　　婉拒了热情的招呼，周骁骁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营地，报完道领了校园卡，她再一次看到了自己高考准考证上的一寸照。
　　真丑，她撇嘴，随手放进了口袋里。
　　寝室没有电梯，楼下有不少志愿者，其中一个拎起她的箱子就往楼上跑，周骁骁只得追着他跑，一不留神还走过了，她停下来止不住的笑，“同学，同学，志愿者同学，我住在三楼…”你走上四楼做什么。
　　男生一脸窘迫，脸红了半边。她带这些笑意道谢，再拖着箱子走进寝室，三个室友已经盘腿坐在床上玩手机了。
　　来得好早。

　　同寝室三个人，周骁骁是四号床，唯一的南方人。柳章台是蓝城人，孟丽久是天州人，邢姝景是京州本地人。
　　大家或多或少都明白在大学和室友搞好关系有多么的重要，不管乐不乐意，没有人摆出一副“我是天上地下唯一的小仙女”的高姿态。一圈自我介绍下来，孟丽久是最害羞的，柳章台是最活泼的，邢姝景是最高冷的，至于周骁骁自己，她不好评论。她只是有点庆幸，自己虽不是最好相处的，也绝不会是最难搞的那一个。
　　中规中矩最不容易出错，这是初来咋到的周骁骁目前秉持的信念。
　　大概柳章台一开始就看出邢姝景是块难啃的石头，早早的抱了上去，试图融化一块坚冰。周骁骁看着她十句话中才能得到一句反馈，想到了高中那些喜欢姜斯言的姜丝们。姜斯言每次月考卷发下来都逃脱不了有几张被偷走的悲惨下场，而少年也从一开始的恼羞成怒发展到后来每次月考成绩下来，先去办公室提前翻找自己试卷的习惯。
　　年少怀春的少女们大概不会想到，她们心中的天才少年也是需要订错、需要反省月考试卷、需要一步一步进步的。
　　毕竟停留在原地就是退步。

　　周骁骁简单打扫自己的床位，对床的孟丽久忙从凳子上下来想要帮忙，周骁骁笑着拒绝，本就是新寝室，说不上多脏，她不过是强迫症作祟。即使在家中从没摸过扫帚柄，也坚信只有自己动过手才能保证方圆一里地的环境卫生。
　　每当这时，她就会在心里盖章自己是个披着双鱼皮的处女座。
　　“骁骁，刚刚姝景家的阿姨已经把整个寝室都打扫过了，你放心吧。”
　　周骁骁抬头看向声源，柳章台一脸笑，当事人邢姝景没有反应，默然的把头转开。
　　“好的，谢谢。”周骁骁“顺从地”把扫帚放回墙角，打开箱子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周骁骁相信每个高中老师都会告诉自己的学生，只要熬过了高考，人生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学想怎么玩都成。
　　这绝对是“人生必经的十大谎言”之一。
　　虽然大学没有了月考，没有了雪花般地试卷，但课程不少，特别周骁骁身处的英语系，一周足足14节课，专业课任务不轻，公选课也有各类莫名其妙的分组大作业，必修的体育课每周磨掉周骁骁半条命，更别提高等数学。周骁骁有时相当崩溃，为什么自己一个文科专业也要修高数？
　　学校答曰：为了学生的全面发展。

　　被逼着全面发展的菜鸟周骁骁欲哭无泪。感觉寝室里只有她和孟丽久被学习折磨得焦头烂额，邢姝景沉默寡言，没有课就回家，难得见着人，柳章台又太过活泼多语，社团活动、恋爱、泡吧，学习对她来说好像不是个事儿。几个人里，周骁骁和孟丽久关系最好，两人不爱凑热闹，周末不是留在寝室，就是留在寝室。
　　“我们这是同病相怜吗？”两个人坐在周末的食堂里，和上课日熙熙攘攘不同，除了个别落单的男生，人丁寥寥。
　　“当然不是，大多数人都会点外卖。”孟丽久不吃外卖，周骁骁只能陪她吃食堂，“点外卖多方便。”
　　“不健康，鬼不知道那些小店用的什么原料。”
　　“难道食堂你就知道？我们又进不去后厨。”
　　“…学校为什么要虐待自己的学生？”
　　“…好吧。”周骁骁投降，低头吃她的黑椒牛柳套餐。
　　孟丽久有愧于北方人普遍的身高定理，个子较小，脸小皮肤白，娃娃头的发型垂在脸两侧，看上去很乖巧，很符合周骁骁的审美。自己叫同性朋友也看脸，真的是没救了，她一边自责，一边安慰自己，这世上绝大部分女孩都又美丽又温柔——
　　“周骁骁，你就一点都不温柔。”孟丽久纠正她。
　　“…那决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