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能载舟》一寸之鱼

31、第 31 章

　　“周骁骁，快起床，要迟到了！”
　　张楠站在洗手台前刷牙，又听到宋子然喊周骁骁起床的声音。
　　有时候她觉得这两人根本不像是快要高考的学生。
　　不过，这班上也没有几个人像了。
　　她刷完牙，洗了脸，走回房间内，周骁骁还坐在床上，宋子然风风火火的换着衣服。
　　这个人每天换衣服都要花五分钟，她有时候很好奇，为什么前一天晚上不能想好第二天要穿什么呢？
　　“因为有的衣服要穿上身才知道不想穿啊。”宋子然理直气壮。
　　好吧，张楠是不能理解的了。她收好昨晚带回来的试卷，书包轻飘飘的，想想又装进一本新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天灰蒙蒙的像是要和昨晚的暴雨再续前缘，她换好鞋，再拿上雨伞，“我先走了。”
　　周骁骁没有出声，宋子然应了一句“好”。她轻手轻脚地转身带上门，走廊上静悄悄的，这个点出门的人并不多，小玻璃窗上打出的光不足以照亮这狭长的天地。刷着绿漆的木门一重一重，有的斑驳，有的簇新，上面贴的各色海报鲜明的昭示了各个寝室主人们的审美取向。
　　她们寝室门上贴的是周骁骁喜欢的日本男星，为了争夺张贴权，她和好闺蜜宋子然颇有一番争斗，最后决定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
　　她没有异议。
　　这是另一种“四角的天空”。
　　她从寝室步行到教室大约5分钟，周骁骁和宋子然是10分钟，中途绕道食堂的话要多花5分钟，周骁骁和宋子然喜欢去校门外一家米粉店买早餐，多花15分钟。
　　她在食堂吃了一碗味道寡淡的拌面，走向教室的路途中遇上了缪珊。缪珊从图书馆的方向疾步走来，她戴着方形的黑框眼镜，穿着一件领子翻起的红格子衬衫，黑色的工装裤，脖子上挂着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暗红色的雨靴套在脚脖子上，和裤腿互不相让。一把长柄伞挂在书包带子上，配上苦大仇深的表情，整个人像是一名慷慨赴死的女战士。
　　缪珊是他们班最像“要高考的人”的人。
　　哪怕是张楠这种不太在乎外表的假小子，也觉得这一身，实在是…有些难看。
　　缪珊也许看到她了，也许没看到，总之她目不斜视的从张楠正前方穿过操场，像是背后有人在追赶她。
　　其实她背后没有人，要说有什么，也只可能是“时间”了。
　　谁又不被时间追着跑呢？
　　张楠比班上大多数同学年长一岁，比谁都要有“不能复读”的觉悟。

　　张楠的同桌是地理课代表彭芃。她们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
　　张楠到教室的时候，徐班已经背着手站在门口了，噢，今天出月考成绩。她喊了一声徐老师好，徐班微笑点了点头。
　　说一点都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不过微笑是个好讯号。
　　上早读之后，班主任开始叫同学出去谈话。张楠扭过头，左晔的位置是空的，周骁骁也还没来。倒是正好看到宋子然灰溜溜地从后门钻进来。
　　张楠觉得周骁骁配不上左晔，同时又恶意地把左晔的消息发给周骁骁。
　　就当这是无聊高中的一点乐趣吧。
　　恶趣味。
　　不能让左晔单恋周骁骁，怎么也要把周骁骁也拉下水才对。
　　周骁骁那副自己清高得不得了的姿态，看着都让人讨厌。
　　至于左晔到底喜不喜欢周骁骁…张楠不在意，也无所谓，如果周骁骁因此成绩掉下来就好了，她有时候还排在自己前面，真烦。
　　彭芃很喜欢周骁骁，她叫周骁骁女神。
　　真恶心。
　　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她怎么也和彭芃亲近不起来。

　　“张楠你考得好好哦。”彭芃从门外进来，“班上第四名，年级26。”
　　“我就不行了，班上才18。你说我这样还能不能考上海洋大学啊？”少女心的彭芃最大的理想就是去研究海洋生物，海大虽排不上全国前十，却也是老牌高校，她的成绩有点悬。
　　张楠没有说话。班上第四，除了姜斯言和缪珊还有谁在自己前面？
　　“你听见了没啊？” 彭芃趴在桌子上，扭过脑袋，拍了拍张楠的腿。
　　“你还要再认真一点。”张楠不太喜欢别人碰自己。
　　“我还不够认真啊？”
　　“你看看缪珊，再看看自己。”
　　“人家要考京大，我又没那么远大的理想。” 彭芃撇撇嘴，“我也想有个男神激励自己啊。”
　　“缪珊有男神？”张楠不信，她想到今早看见的那双红色雨鞋。
　　“有啊，我们班的。”彭芃说起八卦，整个人都精神了八度，“暗恋人家呢。”
　　“别瞎说噢，小心缪珊打你。”张楠开玩笑。
　　“信不信随你，你别告诉别人。”彭芃见钟杨进来了，知道徐班马上也要进门喊人，立马拿起语文课本读起来。
　　“不要告诉别人”像是一句诅咒，永远不会应验。最初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成蛛网一般扩散，最后每个人都心照不宣。
　　原来缪珊喜欢姜斯言。
　　她用余光扫过这两个人，一点都不般配。
　　开什么玩笑。

　　下晚自习之后已经快十点，张楠拒绝了彭芃的邀约，一个人回寝室。
　　一场从清晨就开始酝酿的雨，到现在依然要下不下，张楠手上搭着超市打折买的9.9的长柄雨伞，绕开大多数同学会走的路，选了一条僻静的小道，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你在干嘛？”
　　“小楠啊，刚刚才把你妈哄睡着。有什么事吗？”
　　张楠的妈妈在四十岁出头的时候患上了阿兹海默症，她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个属于老人的疾病，到那日才知道原来年轻人也有一定的几率恶症缠身。
　　爸爸是一名公务员，常年公出在外；一开始请了一名全职保姆照顾妈妈，没多久张楠就在妈妈身上发现了伤痕。
　　保姆说张母不听话，吃饭的时候饭粒总粘在衣服上。
　　不得已，爸爸开始了无休止的停薪留职，留在家中照顾妻子，平日里就接一些文字工作，以免坐吃山空。
　　张楠眼睁睁看着爸爸衰老下去，而妈妈却像个三岁的孩子一般任性妄为，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没有人有错，更让张楠觉得痛苦。
　　婚姻是一场沉重的负担，人这一生只对自己负责不好吗？
　　“月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了年级26名。”
　　“那还不错吧？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
　　张楠有时候觉得爸爸也得了健忘症，相似的问题总是反复地问。
　　“还不错吧，京城师范大学应该是没问题的。”师范大学学费低，奖学金高。
　　“噢，师范大学啊。小楠不是想考蔺华大学吗？”
　　“我考不到。”
　　“噢，那也没关系，尽力就好了。爸爸永远支持你。”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疲惫，“小楠你有别的事情吗，爸爸今天还有两份材料没整理完。”
　　“没有了，爸爸你早点休息。”
　　“好的，您也不要太辛苦。”张楠无声地叹息，脑袋上像压了一块秤砣，学校里总有几只乌鸦在徘徊，凄厉地叫声划破了黑夜，也加重了秤砣的重量。
　　真想快点上大学啊，真想早点赚钱啊。
　　时间，请带我一起奔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