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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仙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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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掌教,顾师叔。”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听来如娟娟的泉水般。
白求跹和顾恒卿同时回头。
苏依低垂着头,道:“苏依见过。”
白求跹此次用的仙术只是让他俩人在普通人眼里与常人无异,但不并包括修过仙的人,苏依就是能识别原样的例外了。
白求跹微笑道:“哦,你也是华山的弟子吧?”
“嗯。”苏依微赧地点头。
白求跹对顾恒卿道:“为师一向少与本门弟子交流,难免认得生。”
顾恒卿忙道:“师父政务繁忙,自然少于百忙中抽空,认识新生,且那些弟子多在长老座下,勤学苦练,不大与上级联系,师父对他们陌生也不为怪。”
“是了,我现在才想起来,上回陶老找我说你帮他的一个弟子做功课,应是这位苏依师侄了吧。”白求跹笑道。
顾恒卿微愣道:“嗯……”
苏依微微抬头,望着那师徒俩,心中竟生起一丝酸意。白衣蹁跹,美到一种境界,是她望尘莫及的。而他,一直默默陪伴在她身边,依靠,相随。苏依她想也想不来。
“苏小师侄怎也在人间?”白求跹含笑问道。
苏依道:“弟子和石师兄他们出来采办玩意儿,各分四路,我如今正买了东西要和他们会合呢。”
“哦。”白求跹淡淡道。她转头对顾恒卿说:“为师突然想起今日叶府夫人寿辰,叶老爷请了一个戏班子,你和叶延相熟,要不去看望看望他?”
顾恒卿一怔:“他都没给我帖子。”
白求跹调皮一笑:“咱们可以偷偷去看啊,他不请你,或许是那日降妖一事有点丢面子,怕再见到你伤情吧。”
顾恒卿没反对。
苏依见着两人,咬了下嘴唇:“掌教和师叔有事,苏依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更低了头,倒退几步。
白求跹直看到她走远了,修长略拢的眉毛才渐渐舒展开:“恒卿。”
“怎么了,师父?”顾恒卿问道。
“我观那苏依气色,似乎有点憔悴,好像怀有心事。人有了心思就容易有心结,仙一旦有心结就可能加重劫难,所以长久下来不好,还是要看得开些。”白求跹说。
顾恒卿说:“师父说的是。”
二人飞身进了叶府,落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枝干上,借着绿叶掩护身形。他们虽易了容,但凡事还是有备无患好。
戏台上,一个花旦浓妆艳抹,舞着水袖,半遮面,正咿咿呀呀唱道: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响,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八张机,回文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白求跹打着哈欠,负手说:“也不知是哪个戏班的,唱腔都跑了调,还乱哼哼着。”
顾恒卿默不作声。
隔了一会儿,白求跹觉得乏了,对顾恒卿道:“恒卿,你可听出他们在唱什么?”
顾恒卿凝眉仔细一听,摇头茫然道:“弟子不知。”
白求跹叹了一口气:“咱们好心来看望他们,他们倒摆出这一烂折子戏,难怪坐的人少,估计是不愿听了。”
顾恒卿默默听着白求跹的话,忽然目光一闪,从腰间抽出血玉笛:“师父!”
白求跹身子一旋,雪裹琼苞,似冷浸溶溶月,玉手悄然握住一根金色凤羽箭,指尖一弹,射出百丈之外。
半空跌落下一道黑影,裹着层层缭绕的黑雾。白求跹神色一凝,对顾恒卿说:“恒卿,为师去看看,你留在这里,有事用尾羽联系我,切莫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顾恒卿点点头:“是,师父。”手中攥紧了笛子,待白求跹大展双臂,飘然飞走之后,他环顾四周,眼中满是戒备。
一阵活跃婉转的声音,一只滑腻的手渐渐放上他的肩膀,顾恒卿神色一震,连步退开,看清楚来人后,更加意外了:“怎么是你?”
鋆见吐了吐舌头:“我老远就看到你们了,故意叫护法把白衣服的引开,这才来见你。”
顾恒卿皱眉道:“你找我可有何事?”
鋆见呵呵一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她伸了伸懒腰,打量四下的环境:“原来你师父就是白求跹啊,怪不得你如此痴迷。”
顾恒卿侧过头:“你我正邪不两立,还是莫要熟络才好。”
鋆见皱皱鼻子:“你就这么不待见本公主?”
“没有,我只是……”
“哎,算了算了,我可懒得说你。你们在这干嘛,听人唱戏吗?”鋆见把目光转向戏台子上的人。
顾恒卿淡淡地说:“嗯。”
鋆见眼睛一亮:“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耳闻不如亲见,这唱的,到底是什么呀?”
顾恒卿想了想,说:“应该是《九张机》吧。”
“《九张机》?这名字,倒很雅致。”鋆见点点头,一脸赞许。
二人就在枝干上一动不动的站着。
“《九张机》讲了什么啊?”鋆见悄悄碰顾恒卿的胳膊。
顾恒卿道了声“不知道”,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这样简单的易容仙术自然逃不过鋆见的魔眼,但到底他本就戴了垂着面纱的斗笠,让人不轻易看到真容。
鋆见托着腮,一副沉思样:“他们一定在说很有文化的话,所以才疏学浅的我就一个字也听不懂,嗯,一定是的。”
顾恒卿忽然想起白求跹说过:“一些不专业的戏子啊,在台上随便唱,唱错也没事,反正没人知道你在唱什么,台词也可以自创,多简单。”
隔了会儿,台上场景一变,一名红生与主角小旦打斗,而后双双搂抱在一起。顾恒卿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但看鋆见反而更认真看向那儿了,样子似乎十分专注。
顾恒卿犹豫了一下,说:“我师父也快回来了吧,你还在这吗?”
鋆见竖起一根食指,小声道:“嘘。”眼睛炯炯的盯着那对人,竟隐隐闪了泪光。
顾恒卿吓了一跳,更加疑惑,这台戏有这么感人吗?
到了后面,小旦与红生经历生离死别,红生最终死在小旦的怀里,小旦嚎啕大哭。
鋆见哭得更加伤心,两股清水从脸颊上一路滑下,如梨花带雨。顾恒卿不禁浮想联翩,若换成是少女时期的师父,那又该是何等的楚楚可怜,惊心动魄!
而眼前的人,肯定是不能与之相比的,气质与神韵就截然不同,天资仪容也相距不少。
顾恒卿迟疑着开口道:“鋆见公主,你没事吧?”
鋆见呜呜咽咽的,点头,又摇头。就在顾恒卿愁眉未展之际,忽听远方一声凄厉的蛇嘶,非仙不闻,非魔不觉。鋆见停止哭泣,和顾恒卿相视,怔然间,像是确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鋆见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小宁……”
顾恒卿略淡道:“师父手下从无漏网,可能……”
鋆见悲道:“小宁是我的贴身侍卫,父君从千万魔将里挑选而出,本来他可以成为一代护法的,却因要保护我而自己放弃了官阶。小宁,小宁,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真是个害人精,走到哪里,牵累到哪里。”
顾恒卿安慰道:“你别这么说,其实你也不必过意自责,就是……”
鋆见抬袖抹了一把眼泪,模糊着双眼对顾恒卿道:“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小宁他本不会有事,都怪我一时自私,耽误了这么久。你师父真的很厉害,可我不能让小宁白白死。”
顾恒卿神色一变:“你要做什么?!”
鋆见苦苦一笑,对着他道:“我虽不是她的对手,但我对白求跹的闻名早有知觉,今日,便领教一番吧。”说着,银钩鞭赫然在手,两下挣了挣,一个箭步飞跃而下。
此时,白求跹正乘风而来,当空就是早有预料地对着鋆见一掌。鋆见奋力甩鞭子,划出一道道黑痕。相触间一白一黑,震出爆破声。然而下方的凡人看不见,听不见,自然也不会知晓自己的头顶上正有一场激战。
顾恒卿担忧地望着二人打斗的方向,用血玉笛祭出血红色的结界以使下面的凡人不受伤害。
白求跹的速度快得非常,才五六招鋆见就跟不上节奏,气息絮乱,她大喝一声,化手为爪朝着白求跹身上抓去。白求跹侧身一闪,右袖一挥,如矫龙游空,将鋆见的银钩鞭打翻在地,凤眸微眯,负手临风而立。
鋆见气喘吁吁,抬起含着杀气的眼眸,却是渐渐笑了:“白求跹上仙法力至高无上,六界至今未有敌手。今日领教,鋆见甘拜下风。”
白求跹极为淡漠道:“魔族公主和侍卫不在魔界,下到凡间作甚?”
鋆见冷哼一声,阴笑道:“这天下迟早是我们的,我爱来就来,不来就不来。白求跹,你杀了我贴身侍卫,我本应拿你问罪,只是刚刚那一招我看的很清楚,你本可以把银钩鞭甩向我,这样我必难逃一死,可你手下留情了,这份情我却还不来。所以,我们算扯平了。下次,我不会放过你们仙门。”
白求跹暗暗道:打不过就直说,还想找借口逃。
鋆见转头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树枝上的顾恒卿,说:“你倒是养了一个好徒弟。”
白求跹清冷道:“这就不劳公主你操心了。”
鋆见眼角弯弯一笑:“我还真期待他摘下面纱后是什么样子。”
“可惜你没福。”
鋆见眨眨眼:“你知道吗,他说他喜欢你。”
白求跹身形一僵,却仍保持冷淡的道:“你管的事多了。”
鋆见自嘲一笑:“是啊,无心无情的白求跹在世人眼里从来都是高洁孤傲,怎会容得旁人来肖想,是我多虑了,倒让仙上贻笑大方。”
白求跹脸上的表情极淡极淡,只带了分僵涩。鋆见没在意这点细节,手一招,银钩鞭自动飞回。她将银钩鞭上沾染的血迹甩净,重新收入袖中,而后得意地转身,露出一脸自信的笑容。
“本公主表现得如何?”
她说的很小声,却是对着顾恒卿的方向,然而顾恒卿听不到,她也料到了这结果,释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