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极其远》okinaga

36、小没良心的

　　距离上回收卡不过大半个月，陆奇远在今天再次收到了一张言不由衷的“不要自作多情”卡。

　　之后沈修没再吭声，跟他胡乱点了个头，算是道了别，走进了小区拐了个弯没了人影。

　　陆奇远站在原地没动，他拿了根烟出来，但是没点。那个遛狗的主人一通电话讲个不停，陆奇远干脆叼着烟一边逗起了狗，那狗乐得有人搭理它，活泼得一个劲地贴上来。狗主人拉了拉狗绳，歉意地跟陆奇远笑了下，陆奇远摆摆手，问狗能摸么，狗主人抽空跟他说了声：“能摸，经常洗，干净得很，随便摸。”

　　当成家庭一份子宠大的狗鲜少有怕生的，那狗一看要被摸，兴奋地汪了声，赶紧往后倒退了几步错开了陆奇远的手，之后看他没追上来，又摇头晃脑地蹦哒着上来拱他，前前后后的一来一回，乐此不疲，真实地上演了一出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狗样，怪讨人喜欢的。

　　陆奇远摸了个够本，又最后挠了几下狗脑袋，和它主人打个招呼就走了。

　　叼了半天的烟到底是没抽。陆奇远烟瘾不是很大，或者可以说他没什么烟瘾。抽烟对他来说就是个酒桌闲谈必备技能，自己顶多心烦的时候抽一抽，缓解缓解烦躁。他现在谈不上心烦，非要说的话，陆奇远还挺……生气的。

　　什么叫别自作多情？什么叫别管了，也管不了？他以为他叫陆奇远一声哥，这些事就能跟没事发生一样翻篇过去了是吗？

　　“倒霉玩意儿——”陆奇远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嘴，开始隐隐地头疼起来。

　　真要什么想法都没有，真要那么无欲无求，哭什么？！以前有点委屈还躲躲闪闪的，从来没让他发现过。现在呢？现在怎么就敢对着他坦荡荡地红着眼圈说没别的想法让他放心？

　　放你妈的屁！

　　陆奇远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先前还看着那条短信揪着心地在那心疼沈修，内疚自己不闻不问瞎了眼这么多年，之后也迟迟不敢再联系沈修，就怕他走不出来。如今看来，确实是在浪费感情了——沈修屹然不动，人压根就没打算走出来，巴不得他再瞎个十几二十年。敢情浪费的全是他的感情！

　　他能猜出沈修从来没想着让他发现，也能看出沈修一点再进一步的想法都没有，就愿意半死不活地跟他耗着，耗到什么时候算完呢？他还以为他这一刀子下去就能剜掉沈修所有的执迷不悟，结果非但没有用，沈修甚至换了个方式跟他继续耗。

　　“有些事我不想说，你既然知道了，那就知道吧。我喊你一声哥，你放心，我就只当你是哥，跟以前一样，其他的我从来没去想过。行吗？”

　　“哥，算我……求你，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毕竟……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打算，我挺有自知之明的，偶尔跟你吃顿饭，聊几句就行了，就普普通通的聚一聚。不行吗？”

　　“其他的，话说多就没意思了，我是不是喜欢你和你没有关系。你也不必想太多，哥，想多了就有点自作多情了，真的，你不用管我。”

　　神他妈自作多情，他陆奇远这辈子就不想再听到自作多情这四个字！

　　陆奇远还当沈修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只缺一盆冷水浇个清醒。放屁！沈修就不是个能被喊醒的人——这人早就醒着呢。沈修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主，这么多年的包装之下，里面的芯也还是那个顽固不化的倒霉孩子，自己想什么就是什么，油盐不进。要不然当年家里出了那么多事，为什么非得自己憋着一声不吭？让他愧疚了这么多年，找他说一声会死吗？

　　现如今是什么意思？让他别多想？让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还挺不满甚至责怪陆奇远非得知道，打扰到这个倒霉玩意儿的一意孤行了？

　　陆奇远脑子里仿佛突然多了一只被激怒的凶狠猛兽，燃烧着怒火肆意撕咬着他的所有理智，让他头疼欲裂。

　　要么当个天底下最傻逼的智障充耳不闻地和沈修继续演哥俩好，要么一刀两断断个干净，让他像当年一样别再管沈修？

　　这算给他选择了吗？他有得选吗！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的胸口突如其来地涌起五味杂陈的心酸。他家离沈修家就这么点距离，一段走没几分钟路的距离，一段还没来得及捋清楚他到底该怎么办就能到的距离，一段……别有用心了不知道多久的距离。

　　陆奇远阴沉着脸开了门，随便坐在了沙发上，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他的家挺大的，大的有些空荡。里头装饰有点旧了，但很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大概是家政不久前刚刚来过，他没怎么留意。这个家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印象，他只记得小时候刚搬到这里还没雀跃几天，接着面对的除了父母间的无休止的争吵，就是空无一人的饭桌。哦，不过那时候沈修也小，还会时不时地来家里找他玩，他俩可以合伙欢快地把客厅房间弄得乱七八糟也没人会来责骂——反正有人收拾，这算是他对这个家难得的一点好记忆了。

　　他高中以后就没怎么往家住过了，三年前回来以后才又住了回来。他一回了家就大刀阔斧地添了不少电子游戏设备，把客厅房间改得和以往完全不一样。这三年来，来过他家的人屈指可数，朋友一般都在外面聚，他爸也不会回来这里见他，刘悦不喜欢过来，让他过去找她的次数比较多，再剩下的就是沈修了。次数要说也没有很多，可他此刻竟能鲜活地回忆起沈修怎么在他家不熟练地捣鼓厨房，压抑着兴高采烈地整理东西，手忙脚乱地玩着游戏，甚至面无表情地跟他聊着天。

　　他闭上眼睛，那只凶兽终于鸣金收兵，摇身一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地罩住了他，网中间有一汪平静的湖，是在那天，在医院的地下车库里，他刚安抚好他妈的情绪，正要接陈凌峰去他那躲几天，沈修开的车，出发之前他心累得无以复加，躺在车上安静地放松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奇迹般地预感到了什么，于是他睁开了眼，跌进了那片晕不开的柔情里。

　　他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又想起沈修刚刚对他说的那些话，有股无名火夹杂着密密麻麻的酸楚，动摇起了他那愈来愈松动的铁石心肠。

　　妈的，他想，他到底是怎么欺负沈修了？有必要掏出那些血淋淋的话，连带着戳得他心窝子一抽一抽地疼吗？

　　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