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极其远》okinaga

30、哥

　　然后沈修笑了一下，说：“你放心吧，都多大人了，没空就不联系，有空了再聚一聚吃个饭就行了。我现在没有那么孤僻，不至于和你再绝交一次。”

　　虽然是个老梗，但他在心里忍不住想：也不知道绝交到底是个什么体位。

　　讲道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多伤心，生老病死不都是常事吗？比他惨的大有人在，看那种选秀节目比惨环节，他一个都比不上啊！只是当年对他来说，所有事突然全都凑一块，一件接一件地来，他这个从小被人护在身后的才一下子晃了神，无暇分心那些旖旎的有的没的。

　　沈修看不见陆奇远什么表情，就看见他自顾自地在那狂喝。

　　“你悠着点啊。”沈修嫌弃地说：“你别又喝多吐我家厕所，我得自己打扫的好吧。”

　　陆奇远：“……” 不就是吐你家一回厕所吗，如斯小气！

　　看这事翻篇了，沈修觉得还挺好笑，还有一丝被珍重的窃喜。他干脆直接半躺在沙发上，脚朝着陆奇远，踹了踹陆奇远的肩膀，说：“正好，你帮我打个人马，我过不去那个人马。”

　　陆奇远任他踹，只不过以前这样他从来不会有什么别的念头，此时倒还有点自恋的想：这算性骚扰吗？

　　他问：“什么人马？哪个？”

　　沈修：“看地图，我标记了，打好几回了打不过。”

　　陆奇远一看，这还不简单吗？分分钟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回头跟沈修得瑟：“这么弱鸡的你都打不过，我看你俩就是菜鸡互啄。”

　　然后他看着沈修眉眼弯弯，好像只是正常地在笑着，可眼里流露出的明明是隐忍柔和的长情。

　　沈修见他转过来嘲讽，不甘示弱地又踹了他一脚，脸上笑意却是更深了。

　　那是陆奇远印象里，从前沈修对他露过的笑容：满心满眼地只看得见他一个人，依赖又克制地保持着一点不让他发现的温柔，冲着他说：“是是是，你最屌，你牛逼，棒棒棒。”

　　陆奇远的耳朵里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鸣，他听不清沈修在说什么。

　　他在这暖和得都可以裸奔的屋里，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接着一瞬间，一股名为不知所措的恐慌充斥着他的整个内心，让他几乎控制不住狼狈地转回了头。

　　他脑子发懵地想：原来沈修，一直……一直是在用那种眼神看着他的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为什么会没有发现？他一无所知地把沈修禁锢在那里原地踏步了多久？

　　沈修看陆奇远没说话又转了回去，还以为他膨胀了，干脆有一搭没一搭jio贱地轻轻踢着陆奇远，自己在那刷手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刷到他都困了，抬头瞥了眼旁边的茶几，吓了一跳。

　　“卧槽，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陆奇远嗯了一声。

　　沈修震惊地看他：“你是有多渴……这玩意儿利尿啊，喝这么多你不尿急吗！”

　　陆奇远：“……”

　　这么一说倒还是真有点急。

　　然后他去放了个水回来又继续。

　　沈修看他身上冒出来一种形单影只的可怜，终于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把这位客人晾在一边太久了，但又实在是懒得起来跟他一起玩，只好敷衍地问道：“你玩累了？”

　　陆奇远没说话。沈修也没在意，仍是一下一下地轻踢着陆奇远。

　　接着他听陆奇远说了一句：“我爸给我介绍了门相亲。”

　　沈修的脚停了下来，他若无其事地说：“是吗？你爸着急抱孙子了？”

　　陆奇远：“嗯。”

　　沈修想，看吧，该来的总会来的。陆奇远刚和刘悦分手的时候他就知道，终归还会有下一个。没事啊，没关系，他早就知道的。

　　沈修：“那不是挺好的吗，什么时候的事，见面了吗？”

　　陆奇远：“还没，太忙了，下周吧。”

　　下周啊……沈修稍微坐正了一点，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他说：“那挺好的。”

　　陆奇远突然问他：“你和那个谁聊得怎么样了？”

　　沈修把眼镜摘下来，用衣服仔细擦拭，没明白陆奇远问的是谁：“哪个谁？”

　　陆奇远：“林依婚礼上喜欢你的那个小姑娘。”

　　哦……沈修迟钝地反应了过来：“那个啊，没联系了啊。”

　　陆奇远：“她不是很喜欢你吗？”

　　沈修有点烦了：“不知道。”

　　陆奇远：“有次你没在，聚会的时候，她说她喜欢你很久了。”

　　沈修冷冷笑了下，但是没有发出声。很久？有多久？喜欢他又怎么样？关他什么事？

　　他还在慢条斯理地低着头擦着眼镜，那些乱七八糟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总是这样，他明明不想哭，为什么非得有这些眼泪呢？

　　陆奇远接着说：“为什么不跟她试试？”

　　沈修的不耐烦终于达到了顶点，他闭了闭眼睛，想把那些眼泪都咽下去，然后他把眼镜戴上，克制着自己，尽力用着最正常的语气，抬起头对陆奇远说：“要试你自己————”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沈修怔在了那里。

　　他看见陆奇远侧靠着沙发，灯下的脸色明晦难辨，可他独独看得见陆奇远的那双眼睛，带着点喝酒上头的血丝，即便对上他的眼神也没有转移视线，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沈修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陆奇远看着他，轻轻地又问一遍：“为什么？”

　　沈修没有回答。

　　他发现了吗？沈修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陆奇远还是看着他，说：“我……我那时候找了好多人打听，结果拜托人打听到你们系主任那，才要到你的联系方式，终于联系上你以后，我很高兴。”

　　陆奇远笑了笑：“我当时就想，太好了，我的弟弟又回来了，可是又觉得对不起你。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本来关系还挺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差，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挺心疼你的，也挺烦你的，什么事都不往外说就算了，怎么对着我你也不愿意说？这事我一直想不通。”

　　“你去机场接我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这种什么也不说的毛病，是不是就是因为我当初没陪着你憋出来的？”

　　“不……不是……”沈修艰难地开了口想阻止陆奇远说下去。

　　陆奇远站起来，走到离他更近的地方，半蹲下来看着他：“不是什么？”

　　沈修觉着他的眼镜上好像起了雾，连带着让他的说话能力都磕磕绊绊了起来：“不是……不是因为你。”他顿了顿，又连贯了起来：“真的不是，和你没关系，我就是这样的人。”

　　陆奇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像是要摸上他的脸一样，可在空中停顿了下，最后又收了回去。

　　陆奇远低低地问他：“你为什么哭？”

　　沈修惊慌失措地抹了下湿润的眼角，下意识否认：“不是……没有，我没想……”

　　他脑子里飞快地想，快做点什么，快说点什么，快啊。然后他十分难看地笑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不是，我没有要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这体质，不是我想哭，你提这个干什么。”

　　“我是不是在一直欺负你？”陆奇远突然问他，却不给他继续否认的机会：

　　“你一直不找个女朋友，我问了你好几回，每次都是随便敷衍我，我还以为是你只是还没找到喜欢的，或者现在只想先挣钱而已。现在看来，这些都不是，对吗？当初刚回来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住在这里，我一看离我家这么近，还挺高兴的，也挺奇怪的，问你这里毕竟也不少年头了，怎么会买这里的房。你跟我说因为这里便宜，可其实不是，对吗？喜欢你的小姑娘那么多，从以前到现在我能给你数出一排加强连，可你一个都不感兴趣，跟我说你喜欢有钱的，可其实你也不喜欢，对吗？”

　　陆奇远一直看着他：“我不擅长……”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改了口说：“我……很自私，我不会去猜测那些我看不到的事，只会等着别人来告诉我。我本来觉得那是一种坦诚，现在才明白我不过是在逃避而已。”

　　沈修听着这些话，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不错眼珠地死死盯着陆奇远。

　　陆奇远能看见沈修眼眶里往下流淌着的泪水，抖动的睫毛，苍白得连一丝血色都看不见的嘴唇。他那副铁石心肠终于开始摇摇晃晃尖锐地疼痛起来，可他还是要说：

　　“是我……一直没看见，也是我……一直在欺负你，才耽误了你这么多年。你是我弟弟，你不应该——”

　　“够了，我什么都听不见，我不想听！”沈修突然粗暴地打断了陆奇远。

　　他想镇定一点，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流着泪，眼泪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恶狠狠地盯着陆奇远，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闭嘴！闭上你的嘴，我说什么了吗？你自顾自地在那里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奇远愣在那里。

　　他同样粗暴地擦了一把眼泪，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凶神恶煞一字一顿地和陆奇远说：“我有说我喜欢你吗？别自作多情了！”

　　然后他强行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从桌上捞了钥匙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陆奇远。

　　那一眼里全是心如死灰的悲哀，他这三年来里第一次叫了陆奇远一声哥。

　　他说：“哥，今天我生日，我去买个蛋糕，等会你自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