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初晨》酔尘

20、第 20 章

　　原来整个百灵花宗都是处在结界之内的，这片花谷就是结界的入口所在。
　　那忽然出现的女修有着一张昳丽无双的面容，腰上缠着一条墨色长鞭，凌空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山峰上的落尘，面色冷漠隐约还有几分不郁。
　　云迹初有些惊讶，这位好高深的修为，金丹修士就能御剑而行，可要御空而立，至少也要大乘期以上的修为。百灵花宗只有三位大乘期的大修士，这位想必就是其中之一了。
　　他转头看了看师尊，觉得对方好像并不是师尊的朋友？毕竟那样冰冷的眼神可不像看着朋友的样子。
　　落尘百年前就是渡劫期的大修士了，即便是大乘巅峰的修士也绝不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除非是有仇怨。
　　落尘显然不在意对方的表现，淡淡点了点头打招呼，
　　“幽月仙子。”
　　这位大乘期的女修，果然就是花宗最年轻的长老，幽月仙子。她冷笑一声，抽出腰上缠绕的长鞭，体内灵气浮动，顺着长鞭缓缓蔓延，
　　“不管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先接我几招再说吧。”
　　语毕那条被灵力灌满的长鞭已经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压从天而落。
　　云迹初还没回神，腰身便被落尘搂住退出了长鞭的攻击范围。
　　“待在这里别动。”
　　落尘低声嘱咐了一句，没等云迹初回答便跃上半空同幽月仙子交起手来。
　　云迹初仰头看着空中交手的两人，眼花缭乱，他虽然修为远不及两人，但也看得出来那位幽月仙子手中的长鞭似乎只是件对化神期都没什么助益的上品灵器，且以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师尊，可她却一开口就要同师尊交手，莫非她果真和师尊有什么仇怨？可是以师尊的性子，怎么会和人结仇呢？这么多年从没见师尊下过山，幽月仙子晋入大乘期也不过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
　　他在下面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面两人已经越打越远，很快就没有了踪迹。
　　其实幽月和落尘没有什么仇，只是有些怨。
　　她知道自己即便是晋入了渡劫期也不可能打得过落尘，可她就是心里怨。看见落尘，她就会想到那个让她记了整整百年也没能忘记的人。她不甘心，那人只把自己当朋友，却将满腔心意全放在了比石头还冷硬的落尘身上，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果。凭什么？他落尘不解风情，不懂珍惜，不仅轻描淡写忘掉他的存在，如今还又收了个弟子代替了他的位置！
　　幽月越想越不甘心，体内灵力狂乱涌动起来，一个失神灵力没控制好，险些将幽月鞭撑破，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立刻回收灵力。
　　本要侧身躲过鞭子的落尘下意识止住身体，抬手握住长鞭前端将其中的灵力全部抽走，手中一个用力，便将鞭子从幽月手中夺了过来。
　　幽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也没再继续出手，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踏空而去，在离云迹初不远的地方落下站定，冷眼看着落尘飞回云迹初身边，手中还拿着自己的鞭子。
　　她没开口要回幽月鞭，只是问，
　　“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幽月虽然态度冷淡，但其实许久之前，她跟随那人去天境峰拜访的时候，也曾对落尘心怀敬仰，那时的她还是爽朗洒脱的性子，在落尘面前也是尊敬有礼的。
　　对于她的变化落尘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他对别人的态度向来不在意，只用清冷的声线淡淡道出来意。
　　“我知道你手中有黑玄石精，想和你做个交换。”
　　幽月皱眉，“你要黑玄石精？你的玄影剑已经是上品仙器了，黑玄石精对仙器是没有用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终于将用视线扫过了云迹初一眼，愤声道，“你连黑玄石精都要拿去给这个小子用？！”
　　幽月怒不可遏。
　　那人身死多年，落尘要再收徒无可厚非，她虽然不满却也不能说什么。可黑玄石精是那人送给她的东西，虽然他没能履行诺言要为她将法宝升级，这么多年来她却也始终没有换掉那人替她炼造的幽月鞭，甚至未曾让别的炼器师重新祭炼。
　　如今落尘竟然想将黑玄石精拿去给那个小子使用，这怎么行？
　　落尘淡淡道，“那本就是属于他的。我可以用上品仙器和你交换，幽月鞭早就不适用你了。”
　　“我不需要！……嗯？”
　　幽月突然愣住。属于他的……？
　　一旁的云迹初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师尊怎么这样说，好像他们要强抢似的。那可是大乘期的大修士，师尊也太霸气了吧。
　　他还在心里嘀咕，却不料幽月忽然调转目光直直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样的表情，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期望多年已经绝望的事情却突然实现了一样，那种惊喜的，又带着忐忑和感慨的神情，连声音都是轻轻的，好似会惊扰什么一般。
　　“额，”云迹初虽然有些疑惑她的态度，却还是温和地笑笑，对幽月行了个礼，“晚辈云迹初，见过前辈。”
　　云季……出？
　　幽月神色恍惚了一瞬，看着青年温润如玉的脸庞，熟悉而陌生的桃花眼，明亮得不染丝毫杂质的眼神，突然低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渐渐扩大，最后变成捧腹大笑，就像是苦求多年而不得的宝物突然掉进怀里一样的惊喜和开怀，可笑着笑着，眼眶却慢慢红了。
　　她从须弥戒取出一块玄色石头扔给云迹初，从落尘手中一把抓过自己的幽月鞭，冷哼一声转身飞走了。
　　白色的衣袂在风中飘曳翻飞，像只终于破茧而出的灵蝶一般，透出一股开怀和解脱的意味，转瞬间便融进了结界消失于视线中。
　　云迹初摸了摸鼻子，转头去看神色依旧淡漠的师尊。
　　“这位幽月仙子性子好生古怪。”
　　“她向来如此，你不必介怀。”
　　云迹初点点头，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问道，“师尊……和幽月仙子是旧友？”
　　他想知道关于师尊的过去，任何他没有参与过的有关师尊的事他都想知道。这么多年从没见师尊有什么旧友，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个与师尊看起来渊源颇深的人，他实在忍不住好奇。
　　落尘却道，“不算。只是她的一个朋友正好也是我的旧识罢了。”
　　他说到旧两个字的时候，似乎侧头看了云迹初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举步往下山的方向走。
　　云迹初赶忙快步跟上，一边道，“师尊有很多旧识么？这些年怎么从来也没有听您提过？”
　　“没甚好提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师尊，为何方才幽月仙子刚出现的时候，好似对您有些不满？你们以前有恩怨？”
　　“没有。她只是气我不懂珍惜罢了。”落尘脚步顿了顿，见徒儿一脸好奇又认真地看着自己，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眼神中浮起一丝云迹初从来没有见过的情绪，轻声道，“我现在已经懂了。”
　　啊？
　　云迹初越听越迷茫，幽月仙子和师尊的感情很好么？听起来像是老朋友一样。
　　可是落尘没有多说的意思，他也只能把疑惑吞进肚子里。

　　百灵花宗离灵兽山脉很近，落尘没再带云迹初御空而行，而是让他徒步走过去。
　　毕竟下山的主要目的是历练，云迹初只能老老实实背负冰凌一步一个脚印走向灵兽山脉。
　　这里只是灵兽山脉的外围，只有一级和二级的灵兽出没。
　　落尘一路跟着云迹初，遇到灵兽的时候就凌空远远观望，示意云迹初——你自己来。
　　云迹初此刻只有练气期的修为，面对二级灵兽的时候起初根本就是被撵得满山跑，好在冰凌毕竟是宝器，普通一级灵兽可抵挡不住它一剑。
　　云迹初毕竟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虽然起初被偶尔出现的二级灵兽搞得颇为狼狈，后来慢慢地便开始占据上风，遇到堪比人修筑基期的二级灵兽时已经能三十个回合结束战斗。
　　他将方才杀死的灵兽脑袋切下来，取出里面的灵晶，喘着粗气翻身跃上灵兽巨大的脑袋，四肢摊开呈大字形躺下，闭眼大声喊：“师尊——”
　　声音在山林间飘飘荡荡，带着无数叠音惊飞了一林飞鸟。
　　落尘远远看着徒儿的身影，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丝柔和弧度。听见召唤后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云迹初身边逆着光低头看着他，唇边的笑意都还未来得及收起。
　　师尊俊美出尘的面容还有那柔和的宠溺的笑容忽然出现在视线里，云迹初一愣，翻身一咕噜爬起来凑到落尘面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师尊，你笑起来真好看。”
　　落尘睨他一眼，转头看了看方才自己所站的方向，高耸的山峰挡住了午间灿烂的骄阳，光线透过林间的缝隙洒下来，将两人月白的衣衫映出一片温暖的色彩。
　　“这几日斩杀灵兽，可有所得？”
　　这个么……云迹初重新坐下，撑着下巴思索了一番。
　　以前他不是没杀过灵兽，当初结丹的时候，他为了稳固修为，独自一人在朝霞峰斩杀了三个月的灵兽，回去的时候修为已经十分稳定了。那时师尊也问过他，可有所得？
　　修仙之人，似云迹初这般修为跟向空池塘灌水一样蹭蹭蹭地上涨完全不受限制的人，可算得上是万里无一的奇葩了。别人都是单系灵根资质为上佳，双系灵根若是相合还好，若是相斥那便是废灵根，修行到一定程度便再无寸进。至于三灵根四灵根，更是基本没什么人能达到大成，若是不相斥也只会选择一种修行，毕竟单灵根的资质修行之中还会遇到各种瓶颈和问题，更别说多系同修了。修行总是枯燥而漫长的，多年不得突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云迹初却是万里无一的全系灵根，空气中所有的灵气他都能来者不拒地全部吸收，他只需要将灵气剔除杂质提纯吸收，而不用像别人一样只能吸收其中一种，相当于别人一杯水之中只能喝下几分之一，他却能整杯吞下去。且他悟性极高，无论什么功法都能很快融汇贯通，并且对于只传承于大宗派的法阵一道有着常人不能及的天赋和悟性，所以他的修为速度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理所当然地高于别人数倍。
　　可他每突破一阶，师尊都要让他停止一段时间的修行，让他到各种地方参加各种实战。筑基后他在日暮城的地下比武场连续打了一个月的擂台，结丹后他在朝霞峰杀了三个月的灵兽。
　　他大概明白，师尊是不想他的修为增长太快，导致根基不稳，以免像地基不稳的冲天高楼，看着巍峨壮观，实则承受不了一丝冲击。
　　“修炼最忌急于求成，我知道师尊是希望我稳扎稳打莫要浮躁，一步一步地走得稳稳当当。徒儿明白师尊的意思，不会贪功冒进。”
　　落尘颔首看了他一眼，看得出来对他的回答很是欣慰。
　　云迹初抬头看着也低头看向自己的师尊，在对方清俊出尘的面容上细细用眼神描绘一遍，低头轻笑起来，声音低得几乎只在唇间轻轻绕了一圈，
　　“师尊，你总是这样温柔细致，让我怎么能……”不喜欢呢？
　　落尘道，
　　“你的天赋足够，悟性也足够，你只要一步步地走，终将超越所有人，我一直都相信你能到达世人眼中最高的位置，最终渡劫飞升。所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凡事莫太执着。道心坚定，自然不会被心魔所扰。”
　　云迹初一愣，惊讶地瞪大了眼。原来师尊……是在开解他么？他知道他心里一直害怕自己会入魔，怕到不敢修炼，所以才干脆封了自己的修为，带自己来灵兽山脉，其实，是为了提点他？
　　云迹初低头无声地笑起来。师尊真是，太贴心了。让他好想好想……抱抱他。
　　“弟子明白了。”
　　抱抱这样的动作是不大可能了，但他还有别的方式来表达愉悦，于是他取出一片天静峰特有的紫竹竹叶置于唇边，笑道，“师尊，我给你吹个曲子吧。”
　　悠扬的曲调悠悠飘荡开来，在林间穿梭回返，带着幽幽轻思，像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细小却温暖的故事。
　　茂密的树林里，柔柔清风拂过狰狞的灵兽尸体，满地血色无人在意，灵兽脑袋上一站一坐的两人都像是沉浸在了这样静谧氛围，月白色的衣摆轻轻飘动，就像是投落了小石的心湖，荡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