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迷信你绝望时的美丽【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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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还在实验室里彻夜进行实验的颜开并不知道，自己多年的司机小赵并没有按照他的命令直接处理掉那个他已经腻了的糟糕的实验品，也不会知道他会在一个月后埋了一颗怎样的炸弹。
但即便他知道，也大概不会在意，毕竟平静的生活就像一滩死掉的水，颜开实在不在意有些人想在这死水里将它游成一个江湖。
此刻的他盯着培养皿里已经完全死去的菌落和腐肉，露出极其满意的笑容。
……
“咚咚咚……”
“呼……呼……”
闻清拼命往前方跑去。
无边的黑暗里，一只黑色的大手从闻清背后的影子里长出来抓住她的脚踝。
狂奔中的闻清一下就因为这出其不意的一抓猛地栽倒在地，膝盖和手臂都擦出血来。
黑影从四面八方赶来，将闻清围住，五条黑色的链子从黑暗里探出来，牢牢地捆住她的手足和脖颈。
边缘的黑影慢慢地往上生长，向内弯曲，形成一个黑色的笼子，把闻清困在其中。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点点褪去，强烈到能刺伤人眼的白光从四边将黑暗一点一点吞噬掉。被绑在笼子里的闻清就像一只困死在原地的幼兽，被这白光照得浑身都疼了起来，像是有谁在她身上，划下见血的九千刀。
渐强的盛大的白光之下，闻清一点一点失去意识，然而在彻底死亡的那一刹那，闻清的意识再次回笼。从双脚往上蔓延的酸痛、胸腔中猛烈跳动的心脏、周遭如墨一般的黑暗和几乎喘不上来的慌乱呼吸，无一不在昭示着闻清的疲惫，以及——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疯狂逃跑的瞬间。
然而，即便是重来一次，黑暗也并没有像热血漫里画的那样被她渐渐甩在身后，反而离她越来越近。
一只黑色的大手慢慢从黑暗里长出来……
“啊！！！”
在快要被抓住的瞬间，闻清猛地睁开眼，及时从梦里脱身，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排试管前，手上拿着一份实验报告。
耳边是颜开关切的声音：“想不起来了吗？”
她扶住桌子，忍着发软的双腿，鼻尖萦绕着极淡的血腥味。
心脏还像在梦里那样剧烈地跳动着。
一股恶心从下往上涌……
“小琳你怎么了？”
颜开看她忽然变了脸色，刚想走近看看她，就被她大力推开，只能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向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了起来。
半响，闻清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洗手台上，漱口，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颜开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
“你这里是不是死过很多人，尸臭味很重……”
说到这，闻清脸色一变，刚打算转身再吐一次就被颜开拉住。
“这个问题上次我已经回答过你了。你镇定点，这些水不是地下水，我找人空运过来的。”
他将闻清困在自己怀中，又从白大褂的上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仔细地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水。
闻清看着他装满无奈好宠溺的眼，想了想，还是把要推开他的手伸了出去，从他怀里挣扎而出。
颜开的手还拿着那块散着清香的帕子，顿在半空，试探道：“闻清？“
闻清点一下头，往后退，打算离开。又被颜开抓住了：“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闻清略略躲过，有些不自然，正要拒绝，就想起自己刚刚扫过的文件、试管和培养皿，反抓住颜开的手：“你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刚刚那个，基因实验，你要做什么？BLC-II是什么？”
“看懂了？”颜开摸摸下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原来是你啊。虽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但是，好消息总是得分享的不是吗？”颜开走向挂满各种文件的墙面，抽出最中间的绿色文件夹，转身递给闻清：“之前我们的实验成功了。”
“什么……”闻清翻开颜开递过来的文件夹，绿色的封面上赫然写着BLC PLAN几个字，小声念道，“实验思路……剪切并标记细胞内可能翻译出治愈因子的信使核糖核酸……将其导入大肠杆菌内……培养菌落……取其分泌物……观察其对人类创口治愈效果……设置空白对照组……获得最高效信使核糖核酸片段……反转录获得相应基因片段加入癌细胞基因变异区间获得BLC细胞……人类创口……不对，颜开，你用什么来做实验？“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实验成功了，闻清。”颜开伸手抚上闻清紧皱的眉，“至少结果告诉我们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你怎么可以用活人做实验……”
“嘘，”颜开抵住闻清的唇不让她说下去，“医学本来就是一门很残忍的科学不是吗？行走于生与死之间，没有任何新技术不是用生命做垫脚石才能一步步走到世人面前的不是吗？不付出死亡的代价怎么可能得到新生呢，清清也不能保证用小白鼠得到的数据就一定适合人类不对吗？我只是想少走一些不必要的过程，得到更直观明显的答案……为什么要这么气愤？至少我能保证那些人都是心甘情愿的，这不是很两全其美吗？”
“怎么可能，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实验品……”闻清用力撇开颜开的手，“他们在哪？”
“怎么不可能，清清，你没听过有句话叫‘财帛动人心’吗？”颜开敷衍地向后退了小半步，“清清你后悔了吗？但是这个实验明明是你先提出来的，甚至连思路都是你想的，一年过去，我们的实验已经成功了大半，只剩最后阶段了，你是想退出吗？”
“我……”闻清刚想反驳，却忽然想起来，这个实验思路……跟她死前的前一年的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得主的其中一位的实验思路似乎，真的有很高的相似性，只不过实验方向不同而已。而且，她也真的曾经思考过以这种方式获得药品的可能性……
“你真的要退出？清清，这个实验只有我们两个人，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可以得到成功的特效药了……”颜开看闻清神色不定，说到这话锋一转，“如果你真的想退出，闻清，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勉强你。但是实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退出了，就没有人有资格插手这个实验了。”
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或者阻止，接下来的实验内容了。
“你威胁我？”
“怎么会？”颜开走近闻清身旁，抽走她手里的文件夹，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额上印上一吻，“我只是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这样的想法，你只会在现在不太清醒的时候会有。如果我真的同意你退出了，你一定会后悔的。做个反复无常的人对你来说，一定很懊恼。我不想你后悔。”
闻清推开颜开：“不会，我不会后悔，如果你接着做这个实验，我会不开心，很不开心。我提出来的时候一定不会希望这些成果的背后每一步都踏着尸体。”
颜开的话一下子被她堵在喉间，他张嘴又闭上，看着闻清失望地走开，直到她快要打开实验室大门走出去，才忽然开口：
“你想过，你为什么找得到实验室的洗手间和大门的位置么，清清？”
明明这是你第一次走进来我的实验室，你甚至错过了我带着梁琳进入实验室的过程，但你很熟悉这里，不是吗？
就算你是反抗，诸多立场里的守序善良，但你未必真的善良。
梁琳也许有善，但不代表她不会做这些事情。
你只是她的一部分，不能决定她的生死，不能决定她的决定。
我不愿让你不开心，但是我选择她的选择。
我无法顾及所有的你，我很抱歉，但只能抱歉。
颜开没把所有的话说出来，但闻清感觉自己都听明白了。
她没留下，走出实验室，回到地面，推开别墅的大门，走进满目的石斛兰里。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了，但自己的记忆又清楚地告诉她并不是这样，她清醒的时间加起来可能甚至不到一个星期。
“这世间也没有我想要的……”
“帮帮我……”
“我从来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她绝对不会想死。”
“假的……”
“全是假的……”
“我不想你后悔。”
“你只要开心地活下去就够了……”
她长叹一口气，低头看自己的手：“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一滴很大的泪滴忽然滴到她手上，闻清有些恍然地问：
“你很难过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你的亲人看起来一点用处也没有，甚至真的好像一整个人生里贫瘠得只剩下一个颜开，他的怀抱让你安心，他的关切反而让你难过。
还是真的已经艰难到让你连回忆一下都不愿意？
你说这个世间没有你想要的，所以用活人来做实验也是你的选择吗？
他看起来是真的觉得你不会放弃这个实验……
以得到好结果的借口做最残忍的事情，以给够了钱为前提理所当然地剥夺别人的生命，这就是你的反抗？”
“你总觉得有些人不配活在这世上，你算上过你自己吗？”
她说着，心口一抽一抽地疼，眼泪流了她一脸，她鼻子却连酸一下都没有。
就像，已经很习惯了一样。
她抹一下脸上的泪，然后随便找块石头坐下。脑子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胸腔里的绝望，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漫上来，她思想中的自己自由得像一只白鸟，但是现在潮水满上来，挤上天空，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潮水淹死了……
“你在干什么？”
颜开的声音在她耳边炸起，她一下回神，看见的是颜开撕下自己衣服包扎她的手腕画面。血色透过白色的布带曼进她的视线范围，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皱眉，疼得眼角泛红。
颜开三下五除二动作迅速地包扎好了，对上他幽深的瞳孔，闻清有些不自然：“你的包扎手法很专业，呃，谢谢……”
“为什么？”
颜开压抑的低吼让闻清不自主地移开眼，低头，想不起来自己竟然真的动手了。一低头就看见了地上一块沾着血的尖利的石块。
颜开见她逃避自己，不再说话，就好像刚刚那声质问已经很浪费他的心力，她想，难道这个人会觉得跟自己强调生命可贵很没有意义？
这个莫名其妙的认知和前面的实验联系到一起，“闻清”忍不住开口讽刺道：
“颜少的人生倒是有趣，像个活的黑色幽默冷笑话。”
颜开抿唇，自然地打横抱起她，快步——不，应该是小跑，回别墅。
“闻清”曲在他臂弯，不回嘴的颜开让她一下子失去兴趣。
啊，有点头晕，为什么呢？闻清漫不经心地想道，看那血量完全不像是会让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目眩眼花的程度啊。
她仰首，看着双唇紧抿脸色极差的颜开，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很深远的声音，听起来渺茫得像迈过重重时光与空间：
“也曾为你修筑开满整个视野的盛大花园，也曾伏地做你臣民，也曾希望仰望光明，也曾祝愿你我一如晨曦时分的阳光正直且前途无量一路繁花……”
她恍然间好像真的看见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沉沉地晕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我迷信你绝望时的美丽【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