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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吉布楚贺篇 · 未来 ...

  •   如果上天恩赐,许你知道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或许是常人求之不得的幸运。但于吉布楚贺而言,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玉儿,你又在发呆了。”

      吉布楚贺猛地抬头,十三阿哥胤祥就坐在炕桌的另一侧,手上拿着一卷读了一半的书,噙着笑看着她手上的《玉台新咏》。

      她“嗯”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合上书。一上午了,她一卷都没看完。

      外面的阳光很暖和,小书房里弥漫着柑橘和柿子的甜味,琴桌边清幽的白梅花也有了温暖活泼的气息。

      炕桌上摆着两碗罗汉沉香,碗盖半扣着,冒着丝丝的热气与茶香。

      方才茶冷了,胤祥也不曾喊人来添茶,而是自己动手为两人加了热汤,吉布楚贺也没留意,这才让他发现了她在神游。

      胤祥将她的书夺过来,嘴边还勾着一丝慵懒的笑:“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又有哪儿难住了咱们玉儿,看不懂了?”

      吉布楚贺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在草原上出生,八岁入宫后才开始学习满文,好不容易学得清楚了,她又觉得不够,转头一门心思研修汉学。不出几年,她已经从大字不识变得爱好古文了。

      “我现在的汉学可好着呢。”她虽总及不上这些皇阿哥,可《玉台新咏》还是看得懂的。

      “嗯——”胤祥拖着长长的鼻音,明焰般的目光看向她时,又像裹了一层温润的水,淡淡的宠溺呼之欲出。

      书本翻开的那一页印着傅玄的《艳歌行》,面前的吉布楚贺一身杏色底撒百花银的旗袍,发髻上的蝴蝶钗像是真的会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一颤又一颤。

      蛾眉分翠羽,明目发清扬。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

      这如玉秀美灵透的人儿,真正担得起一个“玉”字。

      吉布楚贺却别开她漂亮的双眸,看向别处。

      然而胤祥又唤她:“玉儿。”

      她又不得不抬头,盈盈明眸直直望去,看得少年心头好似有蝴蝶在翩翩起舞。

      胤祥扔了书,忍着不再靠近一分,问道:“正月十三到十五东四牌楼都有灯节,你想哪天去?”

      正月十三到十五,京师四处都有灯节,其中东四牌楼和地安门处的灯节最为盛大壮观。上元灯会自古都是一年之中最盛大也最热闹的活动之一,繁华景象璀璨而梦幻,因此,才有数不清的浪漫邂逅发生在上元灯会。

      如果吉布楚贺还不懂汉学,她大概也就不知道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她现在懂了,没有那么好糊弄了。

      于是,她婉拒道:“我跟十四约好了。”

      吉布楚贺幼时得了太后的恩典入宫,在她老人家膝下长大,由此得以与几位皇子们称兄道妹,唯有十四阿哥胤祯比她小上一岁,她就总是喊他“十四”。

      十三与十四两位皇子年纪相当,自幼跟随同个师傅上课,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待在一起。吉布楚贺也因与他们年龄相仿,走得最近。所以,若说青梅竹马,也是三个人的青梅竹马。

      “约好了?”少年胤祥收了笑,舒展的剑眉蹙拢:“就你们两个?”

      吉布楚贺摇摇头:“还有宝盈。”

      胤祥听说并不是她与胤祯两个孤男寡女去灯会,脸色也没有变好。他拿指节敲了敲檀木的炕桌,严肃道:“什么宝盈,现在该叫十四福晋了。”

      “哦。”吉布楚贺一向听话懂事,虽不赞同叫胤祯“十四”却叫宝盈“十四福晋”,但也应了。

      完颜氏与胤祯是年前才大婚的,一对新婚夫妇还俱是少年,都喜这样的节日。吉布楚贺原本与新上任的十四福晋不熟,但因为胤祯的关系,渐渐也走得近了,开始“宝盈”、“宝盈”地喊。

      比胤祥还小两岁的胤祯都娶妻了,但胤祥这个哥哥的婚事却始终未有着落。

      可吉布楚贺知道他很快就会娶妻了,差不多就是明年,未来的十三福晋是一品大员的千金,与胤祥这位年轻英俊的皇子应是郎才女貌。

      她为什么知道?因为她知道他们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儿女绕膝,任是哪家阿哥福晋家里都比不上,定然是羡煞旁人的一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吉布楚贺发觉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预知的内容并不具体,却也有个清楚的大概。

      也许在未拥有这种能力之前,人们会假定预知未来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可一旦拥有之后才发觉,熟知身边人的命运也是一种莫大的负担。

      吉布楚贺又愣了一会神儿,直到身前有阵风刮过。她抬头一看,只见是胤祥撩开袍子,大步离去,刮起一阵凉风。他还有一些少年人的喜怒不定,却几乎从未怒气冲冲地不告而别。

      他头也不回,可见还是生气了。

      吉布楚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心想,也难怪他生气她背着他与十四约着去灯会。

      那天的吻留下的甜甜的味道还在,但心里的苦涩同样没有散去。

      吉布楚贺和胤祥两人从小关系便好,她跟他学汉学,读诗词,学同样的乐器,以至于胤祯才像那个多余的。更不要说“玉儿”这个称呼,虽是御赐的,却只有胤祥爱这么喊她。不过,两人的关系真正愈走愈近,还是这两年的事。

      就在胤祥的生母敏妃离世后一年有余之际,他十三岁,个子已长得飞快,高高大大的,有点消瘦,穿着一套石青色的袍子,跪坐在敏妃生前所居的偏殿中睹物思人。

      “啪嗒”一声轻响,穿着白旗袍的吉布楚贺推开雕花的落地窗户,溜了进来。

      她的袍子上用金线绣着白色的梨花,衣角夹缝边还挂着几片绿叶子,她突然出现,带进来一袭春.色。

      “十三哥,你可不能总偷溜进来了。”她张口,嗓音也如灵雀般悦耳。

      胤祥还跪坐在地上,等她走近了,长臂一伸,摘去挂在她身上的树叶,忍俊不禁:“你还不是一样。”

      吉布楚贺低头看了看他掌心的几片叶子,原是她方才从窗外的绿荫中钻出来时带上的。

      “我是光明正大来找琴儿的。”她看了一眼暖阁中央的绣座,跟着在旁边跪坐下来。
      “我也是。”胤祥的唇线划出一丝狡黠。

      琴儿是八公主的乳名,也是敏妃为胤祥生的妹妹。敏妃出身包衣,入后宫后一直未得册封,仅居于翊坤宫偏殿,她所生的两位公主也俱交由翊坤宫主位宜妃抚养。现在,十公主跟吉布楚贺同样在太后膝下,但八公主依然住在这里。吉布楚贺今日来找她玩,然后熟门熟路地溜进了这所空置一年多的偏殿。

      吉布楚贺抿唇看着高大的少年,无意识眨动了两下眼睛,自知争论不过他。熟料胤祥却有意学她,也呼扇了几下自己长长的眼睫,笑得莫名开怀得意。

      “玉儿,谢谢你那天陪我守灵。”他带着笑意的话落在耳边。

      吉布楚贺转正视线,看着被柔光笼罩的绣座,缓缓抿出一个笑容说道:“我也是受过娘娘恩惠的。”

      丧礼那三天,她都陪他守在这儿,亲手换灯点蜡,焚香祈福。

      敏妃倒是不曾照拂过她什么,胤祥又怎会不知道。他没有戳破,而是低头看着少女的侧颜,沉闷的心中好似有蝶破茧而出。

      她就是如此可爱,对谁都很温柔,只是嘴上还要说着是因为太后喜爱敏妃,她只想尽尽心意,让老人家多些宽慰。

      “给你。”吉布楚贺从身侧变出一个精美的羊皮水囊,彩线所编的带子上绣着蒙文。

      胤祥以为是水,打开塞子却闻到扑鼻的清冽酒香。

      他大感意外:“你要我在额娘面前喝酒?”

      “十三哥你肯定又是不开心了才来这里找娘娘的。”吉布楚贺努了努嘴,不等他露出被拆穿的窘迫,又继续说道:“不过男儿嘛,有什么不痛快的,喝一口酒干了,也就痛痛快快了,这样才潇洒豪迈。娘娘肯定也喜欢这样的英雄。”

      胤祥甫一听她头句话,险些露出尬色,不愿向她暴露自己的脆弱、易伤。不过他听到后一段话,又乐了:“难不成玉儿也喜欢这样的英雄?”

      “嗯。”应该喜欢。

      吉布楚贺想了一下,旁边的胤祥已经一仰头,将水囊里的酒尽数灌入了肚中,那差不多足足有一斤的量。

      少年的喉结来回滑动,“咕咚咕咚”几声响,水囊已经空了。

      吉布楚贺瞪大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这是怎样的暗示。

      胤祥放下水囊,本想抹一把嘴,但终究没做出这样不文雅的举动。他抿了一下嘴边的水渍,扭头看向吉布楚贺,眼中的光辉璀璨而柔和,唇边的笑飘乎乎的。

      他弯腰,低头,一下吻住了少女的唇,将仰着头看他的吉布楚贺袭击了个正着。

      看似猛烈的亲吻实则温温软软的,两人的唇瓣若即若离地贴在一起,甚至察觉不出吮吻的感觉,他们生涩又小心,不敢再深入一步。

      如果他们一早知道这是两人此生唯一的一吻,一定会努力缠绵一些吧。

      宫苑中的杜鹃鸣叫了几声,忽近忽远。

      吉布楚贺偏了偏头,胤祥也不得已缓缓直起身子,耳根和脖颈有些泛红,看着吉布楚贺的目光有些涣散,朦胧。

      他动了动唇,最终却说道:“玉儿……我好像困了。”
      说着,他眨了下眼睛,眼神依然迷离。

      “困……了?”

      胤祥用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然后不知怎的,一下向吉布楚贺怀中倒去。

      “哎——”吉布楚贺吓了一跳,忙不迭用双臂扶住了他倒下的身躯,两人险些齐齐倒在地上。但她总归还是把他稳住了,两条胳膊都抱着他,将他搂在怀里。

      原来是醉了。

      胤祥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却似乎能在少女的心中扇出一片香甜芬芳。

      吉布楚贺空出一手捏了捏他有点发红的鼻头。

      英雄的酒量还不行啊。

      可是……

      吉布楚贺嘴边的笑容散了。

      她抱着他,看向窗外明媚的光线,脸上的表情一片空洞,漂亮的桃花眼像是在看摇曳的树影,又像是没有焦距。

      杜鹃们还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布谷布谷。

      她的手缓缓抚上少年搁在她肩膀上的头,手掌贴着他的后脑,似乎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使得他的呼吸声近在耳边。

      那个吻很甜很甜,可是,她突然想到——她知道他的未来。

      他是清国历史中不可忽视的存在,与他亲近的人都会被记录下来。但是,他未来的妻妾中没有一个蒙古女人。

      他的未来,不会有她的存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吉布楚贺篇 · 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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