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落》晚婠

2、寒月雪（一）

　　隆冬，大寒。一场雪更是持续了整整七日之久，就连过往的鸟兽们都说这是它们过过的最冷的寒月。

　　这么恶劣的天气，上山狩猎的人都好久没有出现过了。我以为梅园不会有人来访。

　　直到那日，天刚擦亮，我才把酒温上，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想是芍药来了，便边走边喊：“你来的挺早。”

　　走到门口开门时还忍不住吐槽：“我说你来了怎么不直接进屋来，停在屋外还得我给你开门。这屋内的暖气……”

　　话未说完，一阵寒风就迎面而来。当我看见对面的人时，更是愣了一下。

　　她却对我微微一笑，道：“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的炉火簌簌的闪烁着，气息微弱。

　　我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于是她侧身而过，我则快速的把门关上，去到炉前又加了一把碳。

　　“天气寒冷，先喝杯薄酒暖暖身子吧。”我与她相对而坐，笑着倒了杯酒递给她。

　　“多谢。”她施之一笑，接过。

　　只见她肌肤雪白，面容姣好。浅笑之间更如春风吹过，使人心生暖意。

　　可那双眼却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点波澜。深不见底，更难窥其径。

　　不知，她又会有怎样的故事……

　　她坦然接受着我探究的目光，并不闪躲，开口道：“小女明锦，有一事相求。”

　　“哦？”

　　来求我的人无数，却很少有人像她这般的轻描谈写，云淡风轻。

　　“久闻梅姑这里，一个故事换一桩心愿……”

　　雪，愈下愈大，寒风卷起了积雪。

　　窗棂上早已结满霜花，向外看去，依稀可见的，只有那满目荒凉。

　　但真正让我感到荒凉的，却是她缓缓道来的故事。

　　她是明锦，也是季家的独女。

　　而她的父亲，则是宫中最为有名的太医季远鹤，医术高超。原本只是一个江湖闲医，却因为在二十年前无意中救了太祖的命，留在宫中成了御赐太医。

　　她爱的那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继位不久就以极为狠辣的手段清肃朝堂的少年帝王——高清远。

　　她第一次遇见高清远，是在六岁。

　　当时，正值寒冬腊月。雪虐风饕，纷纷扬扬的雪花铺盖了整个京城。

　　因为年关将至，宫中按照惯例举办了一场宴会，宴请群臣，供君臣聚乐。

　　那天的雪下的特别大，季远鹤原本打算自己去宫中喝几杯酒就借故离开，回来陪女儿一起守岁。但是，年幼的明锦不懂事，非要拉着自己的父亲要一同去。

　　“锦儿乖，外面冷。你在家等着我好不好，父亲去一会儿就回来陪你，回来时给你买花灯。”“不…要…锦儿要和阿爹一起。”

　　季府外，小小的明锦紧紧拉着父亲的衣角，不肯撒手。季远鹤对自己的女儿一向疼爱，不忍看其哭喊，就让丫鬟找来一件披风给她系上，抱着她坐上了去宫中的马车。

　　路上季父不忘叮嘱自己的女儿：“等下进宫，阿爹要先去前朝拜见皇上。锦儿一个人待在后厅等阿爹，不要乱跑哦。”

　　但是第一次进宫的明锦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不一会儿就把父亲说的话给忘了。

　　东看看西走走，只顾得欣赏宫中美景的明锦，完全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绕到了一个不知所名的偏殿，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女子的画像，挂在对面的墙上。

　　画上的女子手持纸伞，浅笑回眸，眉如初黛眼如波，尽显温情。

　　她走近去看，被画上的人所惊艳到，忍不住惊呼：“好美啊！”

　　就在她伸手想要去够取那张画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住手！”

　　明锦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刚刚伸出去的小手。错愕的回头，却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脸怒容的向她走来：“谁让你动那张画的！”

　　“我……”

　　“你，”少年冷冷的看着她，下巴微微一仰，道：“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我……我……”六岁的小明锦被问的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让奴家好找。”就在这时，前来寻找明锦的太监找到了这里，当下就拉起明锦的手要往外走：“这里外人来不得的。快，快随奴家离……清……清王。”当小太监发现明锦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时，立马被吓得跪在了地上，说不出话来。

　　“她是谁？”被称作清王的少年皱眉，道。

　　“她……”小太监偷偷瞟了眼还在傻站着的明锦，低头回答道：“她是太医季远鹤家的千金，季明锦。今天是第一次进宫，不懂事，误跑到了这里，还请清王不要怪罪。”

　　“季明锦……”少年的眼底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良久，才缓缓道。

　　听到少年念自己的名字，明锦十分欢喜，冁然而笑。

　　那笑正如三月春风，来得猝不及防。看得少年不免微怔，收回目光，转而对那小太监道：“既是不小心走失到了这里，就快些回去吧，省的季太医担心。”

　　“是。”小太监如释重负，连忙起身拉着明锦匆匆离去。

　　一路上，明锦多次回头，却只见少年对着画像，久立不动。

　　回到后厅，明锦远远的就看见自己的父亲在里面焦急的走来走去。

　　“阿爹！”明锦松开被牵着的手，向后厅里的人飞奔而去。

　　“锦儿！”季远鹤看清扑到自己怀里的人时，终于长吁了口气。

　　“你跑哪里去了，阿爹不是让你呆在这里等我回来的吗？”看到明锦没事，季远鹤才出口责备道。

　　“是锦儿不好，让父亲担心了。”

　　见女儿乖乖认错，季远鹤也舍不得说再重的话，只是板着脸说了一句：“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嗯！锦儿知道了。”

　　“季大人”随行的太监上前提醒：“晚宴就要开始了，你看……”

　　季远鹤微微点头，低头问明锦：“锦儿现在随阿爹去赴宴好吗，那里可是有许多你喜欢吃的糕点。”

　　“好。”当时的明锦还小，听到有吃的，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完全把刚才的经历给抛在了脑后。

　　宴会在百花宫举行。等到明锦和自己的父亲入位时，所有的官员和其家眷差不多都到齐了。因为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云皇和宫妃们都还没有来到，许多官员们都借此时间开始相互走动，巴结拉拢。

　　一时间，热闹非凡。相比之下，明锦他们这个角落显得格外冷清。

　　不过明锦已经完全沉浸在眼前的美食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而季远鹤更是若无其事的喝着眼前的酒，对此也是漠不关心。

　　早些受宠时，季府倒也曾门庭若市，只是去的人，都吃了闭门羹。再加上后来云皇对他态度不温不热，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想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太医本就不比其他官职有权势，更何况还是个挂名的御赐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