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燕》江靡

1、蒙冤

　　嘉欢坐在路边同仙草喝茶汤的时候，就听见禁军吆喝声从背后响起。

　　只见重重朱红宫门次第开启，一蟒袍大官骑一匹枣红大马从皇城里冲了出来，接着便是一众手拿刀枪的平头小兵紧跟着扬起一路飞尘。

　　“呸！”仙草吃了一嘴沙子，面色不善地冲店小二喊，“小二儿，换新茶来！”

　　嘉欢看她那副财大气粗的模样，磕着瓜子冲她笑。

　　就几块破木搭出来的纳凉茶汤摊，还真当自己是在贵和楼上呢。

　　仙草一见嘉欢这样笑，就知道她肚子里想的是什么。

　　“笑什么笑，这时候腿不软脚不麻了？我说你要是昨夜能有这胆量，咱们还至于在这个破地界缩头缩脑的了么？”

　　仙草从她面前将瓜子碟夺过来。

　　“吃个屁！都怪你，你看看这阵仗，就咱们手上那点玩意儿，捂臭了都不一定能花出去！”

　　嘉欢尴尬笑笑，理亏地缩了缩脖子。她可不是个任人说的主儿，可她如今同仙草落在这般尴尬的局面的确是因她而起。

　　若非她昨夜同仙草一起作那梁上君子时，看到李御史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栩栩如生，便趁着没人悄悄上前探看。谁知道她刚摸到画轴，屋外的纸糊窗子上就映出了李御史同一位身形高大之人的影子。

　　嘉欢心下一急，却不想一脚踢倒立在桌上的笔洗。嘉欢往窗外爬去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一脸横肉的李御史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虽则嘉欢仙草脚下抹油甩开了李府的侍卫，可是这票没做干净，便是满怀满兜的银两也不敢花出去。
　　“诶，你究竟偷了多少？怎么连三千营都惊动了？”嘉欢皱着眉，可眼底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

　　“我又不是初次干这事，难道连分寸都不知道么？”仙草瞪了她一眼。

　　嘉欢一手搭在眉骨上做凉棚状，顺势伸了伸懒腰，拍拍旁边光着膀子的黑胖子，“诶诶大哥，这京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大动静啊？”

　　那黑胖子一看打扮就是马夫，他所在的一桌，都是马行的同伙。一堆槽老爷们被小姑娘一搭讪，早就有人开口解答，“听说是御史大人家昨晚遭贼了，有个传了多少代的古画丢了。”

　　嘉欢狐疑地看了仙草一眼——难道昨夜除了她们，竟然还有另外一伙人么？

　　仙草冲她微不可闻地摇摇头。

　　嘉欢连忙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这样啊！这位大哥你消息可真灵通？那你可知那贼是个什么模样呢？”

　　那大哥正不好意思说自己也不清楚，其他的马夫就一齐笑他自己半瓶子晃荡还好意思在小姑娘面前装英雄呢！

　　那壮汉被人臊地不行气急败坏道，“老子又不识字！告示在南城门贴着，老子还不信你们几个鳖孙能看得懂！”

　　那壮汉话音未落，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诶哟！我想起来了！那画上画了画像了，好像......好像是两个姑娘家的？”

　　众人看向方才那搭讪姑娘坐过的地方，除了一地的瓜子皮，哪里还想是有人来过的模样呢？

　　*

　　南城门下。

　　“借光借光！”仙草拉着嘉欢，二人又挤又钻终于站到布告面前。

　　“呼，累坏我了。”仙草叉着腰在人潮里，“诶诶，你快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仙草不认字，一把将嘉欢推到布告面前让她念。

　　“榜——”

　　被这么多人围着，嘉欢也不羞涩。她有板有眼地开始朗读告示

　　“案犯贼女，夜闯......夜闯......”

　　果然，一句话没念完，嘉欢便已偃旗息鼓。

　　虽说陈琳日日在她耳边叨念读书识字道重要性，且平日里只要陈琳不读书时便来教她认字。可是嘉欢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如今活了十几个年头了仍旧是半瓶子醋乱晃荡。

　　“诶呦，你怎么连个告示都不会读啊！”

　　仙草拉过被一个急于显摆的酸腐秀才挤下去的嘉欢，抱怨道，“陈琳天天在你身边指导你！你就学个这么个玩意儿啊？”

　　嘉欢丢了面子，如今正瞪那个摇头晃脑的秀才，听了这话自然不依，“哪次陈琳教我的时候你不在旁边？你还不如我呢！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

　　仙草正欲同她辩论，却忽然噤了声，支棱着耳朵仔细听那秀才念告示。

　　“二贼女夜闯御史府......盗取千年古画《雪滩双鹭图》......嘉欢！你看看那个告示上的人像不像......”

　　仙草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没等说完就被嘉欢捂紧嘴巴，被她拖着跑出了人群。

　　嘉欢拉着仙草一处人群便立马拐进一无人小巷。

　　“那悬赏的贼女二人，莫非便是你我了？”

　　仙草回过神来，伸手打了嘉欢一下，“你是不是疯了？你偷那古画做什么？不是说话了偷点好转手的玩意儿不就行了么？”

　　嘉欢连忙辩解，“我哪里偷了画？你明知道昨天我两手空空啊！都怪你！我说要蒙面你偏说没事！如今脸被人看去了，咱们还被冤枉偷了那狗屁劳什子古画！”

　　嘉欢皱着眉——她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是一幅画，怎么能惊动三千营？更何况，李御史明明看见她逃跑时那画还乖乖挂在墙上。这偷画之人究竟是何来头，竟然能让李御史睁眼说瞎话呢？

　　嘉欢正想得入神，忽然感觉胳膊被人拽住。她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一脸壮志将酬的仙草——

　　“欢儿啊！我们终于要做一对浪迹天涯的风流侠客了么？”

　　*

　　陈琳看着趴在桌前乖乖吃饭的嘉欢。她今日委实太乖了一些，反倒让他不习惯了。

　　陈琳是庆元巷二号正德客栈的掌柜。正德客栈是他家祖产。

　　嘉欢自小便被人丢弃，打生下来就不知爹娘为何物。若不是陈爷爷偶然南下省亲，在路边看她可怜后将其带回客栈抚养，只怕活不过那年冬天。陈爷爷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孙子，那便是八岁便中了秀才的陈琳。

　　待陈爷爷死后，陈琳继承家业，成了正德客栈第二代掌柜。

　　但陈琳志不在此，一心想要实现陈爷爷寄予他的厚望——中举做官，好好光耀一下他老陈家几代没出过一个先生的门楣。

　　可如今夏朝立国已有百年，都城甄都更是没了开国太宗在位时的清廉开阔任人唯贤。

　　如今的甄都官官相护，百年大树的根基早已腐烂，陈琳一个住在庆元巷的穷秀才如何能在寸土寸金的甄都找到一席之地？

　　是而虽则年少成名，但似乎陈琳的飞黄腾达之路开始于八岁也止步于八岁。

　　甄都是个风水宝地，饶是天大的消息在甄都也不过能激起半月风浪。更何况如今十数载弹指过，谁还能记得曾有位神童八岁便中了秀才呢？

　　是而陈琳仍旧老老实实地靠着正德客栈不咸不淡的收入和偶尔授课带来的外快，供着自己、嘉欢和客栈的日常花销。

　　榆木餐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微风过境，烛影摇晃。

　　陈琳一双杏眼即圆且亮，他看嘉欢认真埋头吃饭后一双眼晴弯起来笑意更盛。

　　“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陈琳一向吃饭很快，如今便等着嘉欢吃完再收拾碗筷。

　　“诶呦，烦不烦，天天都要问这些。”嘉欢心虚，故意装作不满的样子。也不回他，只低头扒饭。

　　陈琳一向拿眼前的这家伙没办法，“吾日三省吾身。这是圣人传世的大道理，你日日与仙草一起早出晚归，终日疯疯癫癫，看我以后怎么给你说婆家？”

　　得，又来了。

　　嘉欢一向熟于应付陈琳的唠叨——他说任他说，她只管左耳听右耳出便好。

　　“我看你年龄也大了，终究得给你找个女先生。你看看你的绣活，那日来了兴致要给我缝补衣裳，就破了那么一个小口，竟然用了一卷线......”

　　“是是是，这绣工实在拿不出手。得找，得找！”

　　——浪迹江湖得带些什么呢？

　　“还有仙草，你们两个凑在一起除了不学无术，也没什么正事能做了。我看我这几日正好没事，倒不如在家里教你们识几个字有用些。等到书到用时才恨少，那时后悔可来不及了……”

　　“可不是嘛！今日我给仙草念告示，结果除了大大的‘榜’字，我愣是一个都看不懂！”

　　——得带点钱，还得买个兵器！戏折上每个英雄豪杰都有个自己的兵器，那她得买个什么呢？

　　“悬赏令？”

　　“对啊，李御史家的画丢了，三千营都惊动了！”

　　——马就别买了，没钱。

　　“那你可知那案犯是个什么样？”

　　“嗨！你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三千营多厉害了！结果全是一帮糊涂蛋，他们竟然说是我和仙草偷的？真是可笑，先不聊啊，我回屋收拾收拾......”

　　——吃饱喝足，趁着月色正好上路！

　　嘉欢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正准备回楼上收拾行李跟仙草浪迹天下的时候，却忽然被陈琳拉着。

　　陈琳下手没了轻重，嘉欢吃痛地回头瞪他，结果一对上陈琳满是担忧惊讶的目光时才意识到方才想得入神，竟然说漏嘴了。

　　“嗨，你看你急的。没事儿，我和仙草又没做。这几日风头紧，我们出去躲躲。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啊！”

　　话音未落，还装模作样学着陈爷爷在他们小时候安抚他们那样，伸出手摸了摸陈琳的头，“呼噜呼噜毛儿啊，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乖啊。”

　　她正准备上楼去，却被陈琳一下子粗暴地按回椅子上。

　　“嘉欢！你可知能让三千营出动的得是多大的事？我一直当你聪慧，也不愿过分约束你！今日你若不将事情经过说出来，你看看你这一年还出不出的了这个门！”

　　平白不发怒的人往往发起怒来效果惊人。嘉欢一见陈琳怒了，立马认怂，怂眉耷眼地将事情始末毫无保留地一股脑儿地告诉了陈琳。

　　陈琳听起嘉欢的荒唐事，气得直哆嗦。他快步上前将客栈大门合上，回身便伸出手要去打她，却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声喊叫，似是军官敲门排查。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他么的老子问你话呢！”

　　嘉欢听着隔壁军爷飞扬跋扈地声音，眼珠像是一双黑鱼似的咕噜一转。连忙起身就要回屋收拾行李，“来不及了！再迟些那些人便来抓我了！”

　　陈琳还没反应过来，脸就被嘉欢摸了一把，“放心，等老娘功成名就了，就回来给你捐个大官啊！”

　　陈琳正准备拦她，听见有人哐哐捶门。

　　“开门！开门！三千营勇字旗上直官军张惊雷奉旨查案！”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朋友老朋友大家好呀
小江终于开新坑啦 这段时间存了点稿子想来应该可以保持日更啦啦啦啦
本文就是个轻松向甜宠文嘻嘻嘻（我也想写些甜甜腻腻的小甜饼嘛）
还是希望各位小天使多捧场呀 但无论你看到哪里，小江都感谢陪伴啦
欢迎来评论找我玩呀
【悄咪咪地给自己的完结文《从前杯酒》打个广告呀，小天使们有兴趣的话可以点进去看看哟～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