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时》花开盛世

44、遇伏

　　我正无言以对，却突然听见他一声压抑的惊呼：“该死！”
　　马上我就明白他所咒骂的人并不是我！
　　头顶上已经飞矢如雨！
　　几乎是瞬间止住了如飞的身形，身体因为猛然的停滞，摇摆的我几近目眩！
　　还没等我在这围绕四周的斑驳树影间稳定住摇摆的目光，一片闪烁着寒气的耀眼白刃已经在我眼前耳畔飞舞！
　　这就叫做埋伏吧？我仅剩苦笑！
　　人影树影、星光刀光，我不辨敌我！
　　一只只的手伸向我、拉扯我，肋下那只强悍的手臂终于在一次次的冲击下渐渐松动！刀光贴着我的衣裙飞旋，一只只手臂触到我，接着又都被迫松开！我成了一件众人哄抢的珍玩玉器——不仅珍贵，而且易碎！
　　看着眼前翻飞破碎如彩蝶的衣襟边角，我已经看不清那逼开他人手臂的锋利是来自伏兵还是来自他自己！丝毫不必怀疑，如果我被另外一只手臂掌控，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刀锋向我斩落！
　　在他携我一个辗转之时，一把长刀迎头而落，我已闭目领死，却听来人一声惊呼，刀锋急转——花簪被斩落，长发如瀑而下——或许我该庆幸，竟然是来犯的伏兵更加在意我的生死！
　　我相信，等我看清形势之时他也早已了然于胸！不然，他不会在前后受敌，无暇顾及侧翼来犯的长剑时，毫不迟疑的把我推向那寒光刺目的剑锋！
　　直到眼睁睁看着那直逼胸口的剑锋生生后撤，我才明白，原来，我的生死他真的不在意！原来，来犯的军兵竟然是真的只想拿我归案！
　　一个小小的医官之女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一个小小的罪臣遗孤值得他们如此历险不弃？
　　眼前熙攘穿插的人群让我头晕目眩，只好努力让自己对擦身而过的刀锋剑影视而不见。直到我控制住自己的目光穿透这些混乱，落在外围树下的一个身影时，这些疑问才有了答案！
　　那是一个府衙的亲随，下午在福寿园时跟在那个张为辅张大人身后的小衙役——他不进反退，退到了一个树木奚落之处后，一抬手，一直炫目的烟火带着刺耳的哨音冲上漫无边际的夜空！
　　他是张大人的人，张大人是刘知府的人，刘知府是薛相爷的人！
　　一切竟然如此简单！走到了今时今日，我仍然是在他的庇护下才得以残喘！
　　不可名状的心酸上涌，漫过口舌，漫过鼻腔，漫过我丧失了视点的双眼！
　　烟火照亮了头顶的天空，就算是平阳城也能看的清清楚楚。伏兵不多，说明他们原本是漫无目的的四下撒网，如今有了信号的指引，围剿成了瓮中捉鳖！
　　原本肋下的手臂如今只剩下抓住我小臂的一只左手——我明显的感觉到了那只手掌的紧张——圈住我小臂的手指像是要生生捏碎我的骨骼！手指的主人已经紧张到无法掌控抓握的力量！或者说，手指透露出的是主人真实的心意——几欲碎我，如碾齑粉！
　　我不敢看他，我怕看到一张狰狞嗜血的面孔，如果今日注定难逃生天，我宁愿我记住的是他色如春晓的容颜！
　　突然耳畔传来一阵叹息的呢喃：“今日里的血腥已经太多了！真的不想再造杀孽……可惜，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随着他缓缓吐出的最后一字，两条白芒如霹雳乍现，瞬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带起一片片鲜红，铺洒成漫天花雨！
　　小臂的桎梏突然解脱，我在失力的踉跄间仓惶回顾——目光所及，他已然化身夺命的修罗！同样地妖娆而冷酷，同样地俊美而嗜血！
　　没有了负累，不再消极闪避以求存身！他如蛟龙入海般冲向四周的人群！双手中各有尺长的光芒闪烁，看不出是匕首还是短剑，身影却如鬼魅飘忽，瞬间经过每一个人的身侧——所过之处，鲜血如烟花般在夜空绽放！
　　不过顷刻之间，活生生的十数人已是残躯委地、血污漫天……

　　等他身形站定之时，苍茫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三个挺立着的人影！
　　我站在鲜血铺就的奢华地毯中间茫然失措！他如修罗转世站在那血污的终点杀气凛然！
　　不远的树下，那个幸存的衙役战栗如秋风中枝头摇曳的最后一片枯叶——恐惧让他甚至忘记了逃生的本能！
　　他决不会放过一个活口！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
　　“快跑！”我几乎无法分辨这凄厉的喊叫是不是出自我的喉咙！
　　那个呆立的人影顿时觉悟，转身奔逃！我几乎对他的逃生不抱任何希望——那样踉跄的脚步怎么可能快过那鬼魅般的身形？原本那声嘶喊也仅仅是我下意识的作为，聊胜于无的举动！
　　谁知，那鬼魅的身影竟纹丝未动！
　　眼睁睁看着那个可怜的衙役连滚带爬的远去，我心底渺茫的希望重新升起！我以为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疲倦——伴随那句“真的不想再造杀孽”时的幽然一叹仿佛依旧响在我的耳边！
　　那人已经跑远了，远到我以为他真的可以活命！
　　但是，这依旧只是我的以为，我傻傻的一厢情愿！
　　他只是一挥手——如闪电流星，夺命的利刃带着耀眼的光芒划过绚丽的轨迹——直到消没于远处那具卑微的身躯之中，我的惊呼尚未出口！直到那锐利的光芒重现，飞矢般回转主人的手里，那个瑟瑟的身影方才颓然倒地！
　　我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也不想知道！
　　杀人的工具而已，再怎么巧妙，再怎么奢华，在他，暗夜的手中也只有一个作用——追魂夺命！
　　这时，我才真正从心底了解了他是暗夜的真正涵义！
　　暗夜——收割人命的杀手！
　　暗夜首领——杀手中最为狠绝的第一人！
　　我几乎已经了解了他的那一声叹息的感受——杀人，原来真的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刺鼻的腥气翻涌，我却连呕吐的感觉都荡然无存！
　　他看向我，一双美眸里有无奈，有怜悯，还有深深的歉意：“不想让你看这些的……不为别的，就为这些……真的不好看！”
　　他向我伸出干净的手臂，我已无力拒绝……

　　他依旧是那般夹带着我，快速的穿过了那片密林！
　　他的身上很干净，没有沾染一点血污，我的身上也很干净，虽然，鲜红的地毯曾经铺到了我的脚边。
　　他依旧是体贴的人吧？即便是杀人，他也计算的精准——没有一点血花不是按照他的要求溅落，没有一条血流不是按照他的要求倾淌！所以，从离了那片血腥的土地，我就几乎以为刚才发生的只不过是一场幻梦！
　　我情愿相信那只是一场幻梦！
　　坐在燃起的篝火旁，因在寒风中疾驰了一个多时辰而冻僵的手脚慢慢回暖！失去束缚的发丝滑落眼前，被篝火巻起的暖风吹拂，飘飞得如柳絮轻棉！
　　低头玩弄着手中破碎的衣袖边缘，那断裂的丝帛柔软而坚定的提醒着我，那一场漫天血雨真真切切、绝非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