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时》花开盛世

3、当铺

　　第三天的傍晚，六姑婆带了一个生人来到家里。嫂子让我送了两杯茶进去，我也没有十分在意。等晚上，嫂子来到我屋里，竟然一改平日里的严词厉色。
　　“妹妹好福气啊，我原就说妹妹不是我们这样的俗人，不该一辈子窝在这么个小地方的。你可知道今天来的那个先生是谁？他是京城里最大的绣坊‘紫燕楼’的二掌柜！他是出来寻招心灵手巧的姑娘回去做针线的。也是六姑婆热心，介绍了你去，人家不仅管吃管住，一个月还有二两银子，手艺好的，听说还有打赏。”
　　嫂子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瞄着我，见我没什么颜色，有点讪讪的，却不停嘴：“我和你哥哥其实也是舍不得姑娘的，姑娘可别会错了意，以为我们赶你呢。我们确实是为了姑娘打算，姑娘是断文识字的，道理不用我说，京城怎么也比咱们这个乡下地方好不是？何况现在齐孝瑞也去了京里，你过去了，早晚能找到他，两个人也有个照应。如果不是那个小子去了京城，我们又怎么舍得姑娘自己上路？”
　　如果不是见到那人走时，哥哥从他手里接过了一封银子，我几乎都要相信嫂子是真的为我打算了。
　　算了，这个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噩梦连连的地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何况是去京城。孝瑞只拿着那十两银子，顺利到了京城之后，还有科考前后将近半年的时间，这点银子怎么能够花费？若我真能去了京城，就算不是绣坊，哪怕为奴为婢，找到孝瑞，两人相携着，日子总不会比如今更加艰难！
　　拿定了主意，我对嫂子一笑：“哥哥嫂子为我好呢，我怎么能不领情？自然是多谢嫂嫂为我打算。不过我这出得门去，不说胭脂首饰，实在是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出门在外，又不像家里，时刻有兄嫂照应，如果一时找不到孝瑞，我这身无分文的……”
　　嫂子一听我答应了，眉开眼笑：“应该的，应该的，妹妹是第一次出门，怎么也不能难为了妹妹，需要多少，只管跟嫂子说。”
　　“不多，十两。”
　　“十两？……好！”嫂子一咬牙同意了。我只在心中冷笑：十两银子都能给的这般利索，看来卖我的身价银子不会低呢！
　　有了十两银子，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县城。
　　初冬新雪，遍地梨花，走过薛府门前，依然不自觉的抬头张望。也许是最后一次经过这里了，不管里面埋藏了多少秘密，以后都将离我远去——就像那个莫名其妙的噩梦！
　　心里不似前几次的紧张，倒仿佛有了一丝别离的伤感。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到底是个没志气的，曾经的快乐与温暖都已随着父母的离世而远去，那个生活了七年的乡村家园，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县城一样留给我的只有冰冷——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满怀希望的走进当铺，不料迎接我的却是一盆凉水。
　　“珠子？珠子昨日已经卖了！你也不看看今日是第几天了，你还想要赎回？”
　　“什么？你怎么能把我的珠子卖了？卖给谁了？”
　　“什么你的珠子，当票过期，就不再是你的了，我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与你有什么相干！”
　　我气得浑身发抖，还未发作，就见他眼睛直直的瞪向我的身后。
　　我随他眼光回头，正迎上一双冰冷的能将人冻住的眼眸。那张梦中隐约的鬼脸竟如此清晰的出现在我眼前！
　　一个转身，我踉跄两步，退得脊背猛地撞在当铺的柜台前——哪里还知道疼痛？莫说身形，连呼吸似乎都要被那目光冻住了。
　　“哎呀，薛公子，薛管家，什么风把您们吹来了？有什么事情，您只管找人吩咐一声，我还不赶紧的就到您府上去了，还值得公子您亲自跑这一趟。”说着，那个掌柜的走下柜台迎上前去。那个管家本来是跟在血公子身后的，两步挡在掌柜的身前：“牛掌柜，您甭客气，欠了薛府两年的银子不是已经忘了吧？”
　　“怎么敢忘？怎么敢忘！当年要不是薛公子仗义出手，我的小店一时周转不开，可不就要关门了，一家老小还不喝西北风去？只是后来几次三番想送了银子去府上，又恐怕这点儿银子污了公子的眼！所以每年都捡了新奇的玩意儿孝敬公子不是？”牛掌柜说得料想也是实话。谁不知道这个薛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估计他虽不曾归还银子，但逢年过节的孝敬，只怕早就超出当年的借款许多了！
　　倒不信他是真的多么心存感激，只是在这个平阳县城里，想要安稳立足，哪个店家不是上赶着巴结着薛府？薛公子的势力在这平阳县城里有多大谁会不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又有谁会不懂？何况这牛掌柜的向来捧高踩低，店大欺客的事情做了不少，仰仗着跟薛府的关系，县衙里接了状子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撂在一旁。若非如此，正经商家哪敢如此没有诚信，随便上涨我的利钱？
　　只是今日，薛公子这么找上门来，难不成真的是为了银子？却见牛掌柜一咬牙，叫过伙计来耳语几句。
　　我虽心里好奇，却早低了头挪到一旁！想要溜出门去，血公子却正站在门口！而且，低了头也依然感觉得到：他那冰冷的目光竟从进得店来就不曾离开我身上！
　　于是，脚步便仿佛被钉住了一样，只好静静站着，听着那牛掌柜的跟那个独眼管家寒暄。
　　一会儿，两个伙计各捧了一盘银子出来。“这个是还公子的本金，这个是还公子的利息。”牛掌柜恭恭敬敬的把两盘子银子奉上！
　　不用抬头去看，也被两盘白花花的银子闪了眼！那个丑脸的管家却斜着那只独眼一瞥，声色俱厉：“你打发叫花子呢？”
　　牛掌柜的笑脸僵住了：“薛管家，当初，我可只借了二百两啊！”
　　“当初？你也说了是当初！当初是什么时候？当初你别说这一千两，就是五两十两你也拿不出来！可现在却不是当初！牛掌柜，王老二当初借你一吊钱，半年你就叫他还你十两银子，这个利息你是怎么算得？今儿个，咱们也得按这个算。”薛管家嘿嘿笑着从柜台上取下一把算盘，还真的一五一十的打起来。“你这二百两借了两年一个月零九天，二百乘以……，减去……加上……有了，十万一千三百四十八两！得了，零头给伙计们卖酒喝吧，你就拿十万两来！”
　　“十万两？薛管家啊，薛爷爷，我一个小当铺哪有这么多银子啊？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放屁，你没有？人家王老二没钱还你，祖传的玉壶都给你了，你一转手可就是七百两啊？小小当铺，也就做了半年的安稳生意，剩下这一年多，你骗了多少人，得了多少宝贝，你真当我们是瞎子不成？你以为就你上供的那几件玩意我们公子就能看上眼了？不过就是懒得理你，由着你蹦跶！你却不该变本加厉，猪油蒙了心，为了强抢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竟然逼得人家寡母跳了河！小丫头送进张员外家，你又收入多少啊？十万两可不是便宜了你！”
　　薛管家说着，把算盘啪的一声一把拍在柜台上，吓得我一哆嗦，偷眼看那算盘，竟然已经深深陷进了柜台的台面上。
　　牛掌柜的脸色变了几变，大概也明白今日这关是不好过了，连声答应着转到了柜台里面。一边低着身子，一边嘴里叨念着，似乎是在翻找着钥匙之类。却突然一猫腰，整个人都缩到了柜子下面。只见柜台外凭空多出无数利箭，根根破空有声！
　　我本来就被那冰冷的目光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面对这一支支飞逝而来的利箭，哪里还有躲闪的机会？却见眼前人影一闪，一张斗篷红黑翻转如一直硕大的蝴蝶飞舞！根根利箭缤纷坠落。还未等箭羽跌落地面，他已经翩然落在我面前，却是背对着我，正挡在我身前。也不知是因为终于躲开了他凌厉的目光，还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的化解，我这才舒出一口气来，人已勉强支持，几乎跌坐在地。
　　再看地上，一根根箭羽仿佛用尺子丈量过再从中剪断的一般，洒落一地，凌厉全无。箭头却闪烁着黑紫的光泽，竟然都是喂了剧毒的！这个牛掌柜的也算是个早有计较的了。
　　一室寂静中他却突然开口，缓缓出声言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嘶哑的嗓音仿佛是钝锯子拉在硬木头上，再加上言语中那凛凛的杀气，听在耳中竟比被他刚才盯住还要毛骨悚然。
　　薛管家已经飞身过去，伸手将那个面无血色的牛掌柜捏在手里，一甩手，扔出了柜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眼前黑影一晃，他已经向前几步，一伸手正掐住飞过来的牛掌柜的脖子。他本来身量极高，这一抬手，牛掌柜胖胖的怕有两百多斤的身体在他手里竟如面捏的一般。
　　“你还有什么话说？”这时又能看到他的脸了，并不见他嘴巴动弹，那几个字如从牙缝里挤出的一般。那双眼睛更加冰冷，看向牛掌柜的目光淡漠的如看一个死人。牛掌柜更是一脸死灰，真的如同已经死了一般：“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好。”几乎同时，咔嚓一声，我相信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牛掌柜的眼睛已经突出，口鼻内都有鲜血涌出——这下真的是个死人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夺门而逃。耳边似乎还在响着那声清脆的“咔嚓”……

作者有话说

　　修文也需要动力啊，已完结……求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