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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花簪 ...

  •   天还未明,睡意正浓,却听见门口传来谦叔和胭脂的声音。
      “公子昨晚如何?”
      “偶尔昏睡,并不安稳。我们姑娘怕他疼痛,准备了麻沸散,他却不肯服用。只是忍痛坚持着,过了四更天,才睡得安稳些。”
      这个人还真是倔强!起身出来,见过谦叔,招呼胭脂:“他为何不用麻沸散?”
      谦叔道:“这个不用问胭脂,我知道。这类麻药他向来是不肯用的。倒不是逞强,就是不肯一动不动的任人摆布,若有变故,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真是的,自己家里也这样信不过吗?”
      “不是信不过,他只是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拖累,一旦有事,总要自己照顾了自己才行。”
      遇上这样的人,我也只有叹气的份儿。再一想,这样也好,没有麻药干扰,伤口愈合会更快一些。
      看谦叔和胭脂都是两眼红红,料想都是一夜没睡。这一天过的,先让薛二哥吓得心还挂在嗓子眼,他又大半夜的来这么一出。也难怪谦叔等人紧张。
      正想要他们先去休息,忽听见屋里薛大哥喊:“公子醒了,叫谦叔进来。”
      我们进的屋来,看见那个重伤的人已经被薛大哥扶着,坐了起来,依靠在床头——也不知他睡了多久,这会儿一屋子最有精神的倒像是他。
      “公子,你怎么起来了?”谦叔一见就着急的要蹦脚。
      对这样一意孤行的人,何必多费唇舌?我也不多说话,只接过薛大哥手里的枕头,细细替他垫了身后没有受伤的地方。
      有小子去通知了二哥和老四,很快也都赶了过来。
      “我没事。叫他们兄弟几个倒替着歇息去。急赶回来,是怕你们不知道消息,她再贸然出门犯险。真要来我府上杀人,只怕他们还没有这个能耐。” 他的语气依然桀骜,丝毫不见昨夜狼狈的模样!不过歇了一夜而已,这个人真是铜铸铁打的么?
      那个她自然指我。暗暗叹气,上次出府的事当我没有记性吗?哪里还敢呢?我就这么不让人安心么?真是不能做错事!
      “啊?真的是针对灵儿?我还以为上次的事情是因为他们认错了人呢。”谦叔吃惊道。
      “上次他们可能是认错了人。也许一开始他们要找的人是燕飞纤。可是现在,画像上的人却明明白白是柳素灵了。”他一双眸子深深的盯住我,“不知道西凤真正的目标到底是谁,但是暗夜只认画像不认人,要杀的目标却是很明确的。”
      “那个画像不是燕姑娘吗?”薛二哥疑惑道,“当时公子在疗伤,老爷拿了画像找我和老三来看。虽然不是燕姑娘习惯的一身白衣,也好像没有眼盲,但我们以为西凤的人这些年来也没有再见到燕姑娘,画的一定是燕姑娘当年的模样,所以……”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谦叔叹口气道:“那定是灵儿了,燕姑娘从前在紫燕阁时,也一直是现在这般的装扮……”除了公子,只有谦叔是最早认识燕姑娘的,自然他是最有发言权的。
      老二还有点迷糊:“本来我也想会不会是柳姑娘,可是西凤的人跟柳姑娘又无恩怨,再说,画像上的姑娘头上戴了只石榴花的簪子,听老三说,那种石榴花就是公子前几天跟他去一家珠宝店谈生意时,特别跟人订做的样子。我们以为这是燕姑娘喜欢的,公子才……”
      “唉,弄错了,花簪不是给燕姑娘的,公子让我给了……”谦叔看向我,所有人都看向我!原本纷乱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刚才听二哥说到石榴花簪,胭脂就已经吃惊的看着我了。
      我现在的脂粉首饰有大半都是谦叔送来的,所以,前几天看到送来的石榴花簪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十分在意。只是觉得做的格外精巧别致,我倒是喜欢的紧,也是那天上街,胭脂才兴致勃勃的帮我戴上的——看来画像就是那天的样子了。
      还记得刚拿到花簪那天胭脂还说,从来了薛府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首饰呢,燕姑娘只喜欢那些冰冷的珠玉,从不带这些个鲜亮的东西,嫌弃这些东西俗艳。我还说呢:“我倒不觉得石榴俗艳,总记得以前有人跟我说过的,牡丹芍药花王花相,雍容华美,贵气逼人,反不及石榴妩媚灵巧、娇羞可人。而且石榴花一开一树,热闹锦簇,容人雅量,不像牡丹芍药,花开几枝还各不相连。若说女子比花,便还是石榴花一样的女孩儿可爱。”
      如今才知道竟然是他送的,还是找人专门定做的……
      “我正是后来看到画像,看到了石榴花簪才知道弄错了,那时老二已经走了一夜了,所以……”始作俑者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默,也肯定了谦叔的判断。却使得一屋子人更沉默了!
      果然是为了我才回来的,果然是为了我不惜长途奔波,迸裂伤口!
      连我自己都不敢深究其中的含义,何况他人?
      还是谦叔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别管怎么说,若是连我们自己人都拿不准画的是谁,暗夜的人按图索骥,两位姑娘只怕都有危险!特别是灵儿,画上画的肯定是灵儿了!从现在开始,胭脂陪着你们姑娘,不管去哪里都要跟我或者定金说一声。”
      师徒几个开始合计安排了一下,二哥最累,先回去休息,大哥留下看护。
      我心里乱得很,不敢多想,不愿多想,看胭脂伺候了一夜,已经很疲倦了,吩咐了胭脂回房休息,自己取了小子们按我的方子抓回的药就往外来。
      外面伺候的是一个叫金穗儿的,平日里跟着薛大哥做事,是个极稳妥的人儿,一看我拿了药出来,不用吩咐,就领了我去东厢耳房里,倒水添柴的帮忙煎药。
      不敢想,不愿想,昨晚的梦境却莫名其妙的浮现出来。
      这么多天几乎相同的梦境终于有了新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却让我更加无所适从。那种温暖,那种平静是我所不熟悉的,正如那个怀抱一样陌生。可是明明是梦里的感觉,却是那样清晰、那样真实!现在想起来,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个怀抱的温暖气息。更加让我不安的是:这种温暖气息与平静安和的感觉竟然让我有些留恋……
      “姑娘有心事?”可能看我有些发呆,金穗儿一边扇着药炉,一边说道,“公子的伤不碍的,以前比这厉害的都有好几次呢,不用几天就好了。姑娘不用担心。”
      我苦笑一下,我哪里是担心他?本来是与我不相干的人呢,怎么莫名其妙的纠缠不清了?现在再说跟他没有关系,谁又信我?凶神恶煞的一个丑八怪为何要对我这般好?他不是已经有了燕姑娘了吗?我虽然在村里也算是清丽的女子,但是对着燕姑娘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难不成就因为我长的像她?
      何苦来?他都有了正主儿了,还要我这替身作甚?唉,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他仅是爱屋及乌比对其他女子略高看我一眼吧?何必多想,庸人自扰呢?
      “姑娘还是笑了好看。五爷的土鳖儿还说燕姑娘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呢,依我看,那位再美也跟画上的一样,不沾人气儿,哪里及姑娘和善可亲?”
      听他说到土鳖儿,我满心的阴霾一扫而光,那个老五的小跟班啊,想想就好笑。
      原来府上的小子们跟着谁的,就随谁的名为自己的姓。薛大哥手下几个都是姓金的,金穗儿,金辉儿等等,老二的手下都是姓木的,木牛儿、木风儿之类,老三的手下都在外面几家生意的柜上帮忙、不算熟络。老四和老五也有几个手下,却都是年纪比他们还小的,名字更是嬉闹,跟着老四的几个还好,跟着老五的两个十三四的娃娃,一个叫土狗儿,一个叫土鳖儿。第一次听到可没把我笑趴下。
      “好你个老金,趁我不在就说我坏话,我说燕姑娘最美是还没见到柳姑娘的时候,我可没说柳姑娘不如燕姑娘美!”一个半大孩子跑进来,不是土鳖儿是谁?
      一看是他,便存心要逗他一逗。于是,斜睨他一眼道:“本来就是燕姑娘更美,你不说我也知道。”
      小孩子果然是不识逗的,急得要蹦起来:“我哪里有这个意思?柳姐姐对我们这么好,天下的美人哪有比得上姐姐的?姐姐莫要听那个衰人乱说,那都是我小时候说的不懂事的话,从见了姐姐,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姐姐这样的人儿,什么燕姑娘鸟姑娘的我都不认了。”
      金穗儿已经一把把他提起来:“好你个臭小子,你要讨好姑娘,骂我作甚?看我不拾掇了你!”
      “啊,姐姐救命。”
      我拉下顺势要把他丢出去的金穗儿,那个小猴子赶忙藏到我身后,探着脑袋笑道:“我就知道姐姐是疼我的,不像那个冰美人,让人一见,话就都冻在了嗓子眼。”
      “哼,见了蒿草也当是兰花。”我们正嬉闹着,却不妨传来一个冷笑的声音。
      一个大丫头正端着药罐子站在门外,不知道听了多少,这会儿正阴阳怪气的说道:“拍新主子马匹也不用这么败坏我们姑娘吧?何况,这新主子还没有上位呢!”
      说话的这位我在烟雨阁里也见过,是除胭脂外另一个管事儿的大丫头叫琉璃的,她跟胭脂不同,听说是燕姑娘自小带在身边的,唯一带进府里的人,比别人都亲厚些。
      金穗儿赶紧上前招呼:“琉璃姑娘来了?小孩子不懂事,胡闹瞎说的,我和柳姑娘正教训他呢。”
      “呵,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这些小子们原也该劳您好好管教才好。不然,我们姑娘眼盲心软的,岂不是任什么人都能欺负了?这以后还要柳姑娘多照应才是。”
      我愿也不是和善的脾气,但是,从父母去世几年来,也在哥哥嫂嫂嘴皮子底下磨砺出来了,何况这个琉璃说的也不全错,我现在的身份在府里真是越发尴尬了。所以,听了她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想与她一般见识。
      土鳖儿却一下子蹦出来:“就算不是主子,也没得让一个丫鬟指手画脚说话的份儿!何况,这府里谦叔早有交代,就只有公子一个主子,谁也没比谁就高贵了去!以后还要多哪个主子也要公子发了话才行。没得自己当自己是主子的,也要咱们肯认!”
      我一把拉过土鳖儿,这话可说重了,她怎么说也是燕姑娘跟前最得力的人儿,他一个小孩子仗着有老四老五撑腰,这些话也太过伤人。眼见琉璃气的眼圈儿都红了。
      忙安慰道:“琉璃姑娘,小孩子家说话的没有轻重,你别理他……”
      琉璃却一把把药罐子掷到地上:“一帮见风使舵的下作胚子,见我们姑娘不得宠了,就这么来编排我们。姑娘玉树兰芝的人儿,自己的身子还不利落,就非要我来前院伺候,给公子煎药。却不想想再赶早儿也不如人家近水楼台,哪用我们这些多余的人来操这些心!”说完,哭着跑开了。
      看来是燕姑娘听说他受了重伤才吩咐了琉璃来前院帮忙,人家一场好心,却被这个小子气跑了,这回去了还不知道怎么跟燕姑娘学话呢。燕姑娘本来就是个自艾自怜的性子,这还不知道怎么伤心,怎么多想呢。
      气得我,使劲点一下土鳖儿的额头:“都是你!”
      金穗儿这时反倒替土鳖儿说情:“姑娘不要生气,也不怪这个小子。嘿嘿,他跟这个琉璃是宿敌。原来他刚进府的时候,还不知道规矩,一次在后院看见燕姑娘,觉得漂亮,竟盯着人家看的发愣。结果这个琉璃看见了,冲过来就是一个耳光。还说什么:有人生没人养的小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么!
      我们虽是一帮丑人,投在府里才有了安身之所,平时却都是最忌恨他人嘲笑的。何况这个孩子从小因为面目丑陋,被父母抛弃,打小儿流浪,最是身世可怜。那日多看了燕姑娘两眼,不过就是好奇罢了,能有什么妨碍?当时若不是薛大哥拉着,五哥就要冲上去给她好看。当时也不见燕姑娘说什么,倒是回头又在公子跟前替琉璃打了土鳖儿道歉,这还是胭脂姐姐后来告诉我们的,说是道歉,还不如说是替琉璃求情呢,果然第二天公子就说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要不是有公子发话,依着小五哥的脾气能放过这个琉璃才怪。从那时起,他们哥几个跟后院算是结了梁子了,别的姑娘还好,一个琉璃一个柳叶儿最是亲密,他们是见一次刁难一次。”
      我这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委屈,倒也不忍心再怪他什么了,看他可怜巴巴眼泪汪汪的看着我,竟起了慈母之心,轻轻揽他在怀里道:“外人说什么有什么相干?总要自己知道疼惜自己才好。谁也不是龙子龙孙,癞蛤蟆在天鹅眼里是丑的,却不知天鹅看着癞蛤蟆眼里也是长翅膀的怪物呢。一副皮囊而已,哪就这么了不起去?美的丑的,总要看着顺眼才是好的。我就看我们土鳖儿顺眼,瞧我们这□□嘴长的,一口能吃两个馍馍,饿死我也赶不上。”
      几句话说的怀里的土鳖儿扑哧一声破涕而笑:“姐姐也来编排我。我就是癞蛤蟆也喜欢姐姐这样的天鹅,那个画上的面淡心冷的人,我再不愿多看一眼。”
      轻叹一声,我却觉得燕姑娘总不该是这样面淡心冷的人。不说她对薛浥尘这痴心一片,不说那天出面维护柳叶儿一个小丫头子,只看今天琉璃对她一片护主之心,若不是平日与琉璃情意深重,一个丫鬟再怎么忠诚也不至于这么替主子着急伤心。
      总觉得她一副淡淡的面容下似有苦衷,好像是一锅沸水被厚厚的冰面压在了心里,看上去平平稳稳,心里煎熬的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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