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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宿命三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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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月落,远远地只能听见深巷里的几声狗吠。全世界都沉睡在这深沉的夜色里,万籁俱寂。
暮紫城郊外的某个小庄园里,他一直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那个微微鼓起的小小身影,大概是因为入夜有些薄凉孩子蜷成了一团,他嘴边划过一丝笑容,小心翼翼地为孩子盖上锦绣的红色棉被。然后又回到床前,看着孩子。
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个孩子,一切都是那般的小巧,那般的惹人爱怜。
也许,是因为这个孩子太过像她母亲的长相吧。他竟然觉得这孩子在梦中微笑的样子都与她出奇的相似。
她是他的主上,一袭红衣不如烈火更似烈火,将他心头那一点微小的信念都燃成了灰烬。如同屋内点的红烛那般,明明灭灭地缓缓燃烧着那微不足道的宿命。
这是他的宿命,他必须接受的宿命。
他知道,他不会是她心中的替代品,因为在她的心里,他和这个他为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都只能成为她对另一个女人的背叛品。可却不得不背负,可却不得纠缠一生。
他也知道,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让那个与他孩子相同长相的绝世女子选择了自己。懦弱,无能。
他的一生都将追随着她,不得不心甘情愿。
他还知道他的主上,那个如同悬挂在夜空中的清冷明月般的女子,即将成就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也即将走向她这辈子无法摆脱的噩梦。
而他,只能跟随,从那个女子为他其名怜卿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早已尘埃落定。心底不舍的,是这个孩子。
“城儿,……”怜卿轻声唤着床上小孩子的名字,一声叹息。
月光下,怜卿袖中的那串红豆手链在白衣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谁无言的相思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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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鸡鸣才刚刚划破夜空的寂静,宁王城一行人就已经离开了南宫家卸刃岛急忙赶路上暮紫城。
宁王城卧在马车内浅眠,大概是因为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令她过于疲惫的事情,所以在马车急刹的时候也未醒来。直到马车外已经兵戎相见的时候,宁王城才微微睁开双眼。
“王城,没有事的。”草桔坐在宁王城身边安慰着她,眼里平静如水,丝毫不为外面的厮杀声而动容半分。
“草桔,因风飘絮的解药。”宁王城忽然想起的是皇妹的嘱托,还有寒江雪那如雪的三丈白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对劲。总是觉得,一切太过,……巧合。
“因风飘絮?王城谁中了这样的毒?”草桔显得有些惊讶。而马车外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减小,逐渐消失。
“属下来迟,恕二王爷受罪。”宁王城还没有回答草桔的话就被马车外一声犹如鬼魅的声音打断。那明明是一位女子的声音,可是你却总是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仿佛是地狱修罗的轻声呼唤。
宁王城淡淡一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毫不动容。
可是马车外那个声音却透着一丝焦急道,“请王爷让莫易入内,莫易有急事相告。”
“让她进来。”宁王城淡淡道,顺手端起草桔沏好的药茶,顿时车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这草药与以前的不同,里面都有淡淡的香甜味道,想必草桔已经在里面加了一些安神的药物。
“二王爷,暗卫莫易誓死上报,若是王爷再不回去,这宁家的江山可能是无法保住了。”莫易一身黑衣甚至连面部都带上了黑色的面具仿佛要把整个人藏在黑夜里一般。似乎只有最漆黑的深夜,方能窥见最深的秘密。
宁王城微微一怔,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的起来。让莫易觉得如芒在背。
“王爷,有江湖术士说,……”莫易停顿了一下,“说寒君的病可以用三样东西医治好。”
“说,哪三样?”宁王城泯了一口药茶,可是眼中的凌厉更是多了几分。
“她,她说一要漠北狄族至宝通芯翠月兰,二要临南蒋家陵墓中那只祥麟萝桑碗,三要,……”莫易犹豫了一下,看着宁王城越来越差的脸色,只要硬着头皮道,“三要当今二王爷宁王城半碗天命凤血。”
莫易的话才说完,宁王城一怒之下就将手中茶杯摔下,翡翠茶杯在瞬间被砸得粉碎。而地上那滩水中的药香在慢慢散去。
“胡说八道!”要知道这通芯翠月兰可是漠北狄族至宝,千年长叶,万年开花,花开不过三时三刻,这花在白天中根本与一般兰花无异,但在夜晚时却华光四射,连根茎都变得通体透明萤光闪闪,犹如地上的另一个月亮,所以故名通芯翠月兰。至今为止漠北狄族仅有两株而其中一株在多年前战乱消失,如今可算是当世无双奇花。这漠北狄族怎么可能会献上他们代代相传的至宝?
而那临南蒋家乃是如今南唐的第一商号,其商家遍布整个南唐,这祥麟萝桑碗乃是蒋家初代人蒋君吟的挚爱之物,在蒋君吟死后的蒋家人按照她的遗书将她火焚,然后把她的骨灰仿佛那碗中封存,一同放入蒋家陵墓。这蒋君吟可是蒋家始祖,蒋家有祖训不可扰前人清净。这临南蒋家怎会送出她们先主安息的容器?
而这天命凤血,……
“王爷,那江湖术士是接皇榜入了朝堂当着所有大人的面前对皇上说的。”莫易在瞬间感觉到二王爷强大的怒气,被震慑得不敢抬头。
“胡闹!”宁王城眼睛微眯,脸色铁青。
所谓天命凤血,自然是当今圣上才拥有的,而那人却口出狂言说天命凤血是当今二王爷所有,这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就算初愿相信自己,可是天下悠悠众口又如何堵得住?
“王爷,现在暮紫城内外已经传遍了。大家都说,……”莫易不敢开口。
“说什么?”草桔见宁王城脸色奇差,接话道。
“说二王爷,……二王爷,”莫易将头深深埋下,“说二王爷才是真正的天子,天命所归。而当今圣上,不过是,不过是二王爷手下的一枚棋子。”
“王爷,不是皇上不等王爷求得解药,只是,只是那寒君的病症一天比一天严重,他的头发已经,已经开始脱落,每日都会吐血,渐渐连粥也无法吃下,只好用药石掉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莫易补充道。
宁王城默不作声,只是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空气里有些东西一触即发,无法阻止。
那江湖术士是来祸乱我国朝纲的吗?若是夺了漠北至宝,那向来善战的狄族人怎可罢休?而那临南蒋家的陵墓又怎可能轻易打开?若是也夺去了她们的先代宝物,他们也难保不,……
更重要的是这所谓的天命凤血更是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
而这要想解决这唯一的方法就是,……
“莫易,皇上派人去漠北与蒋家了吗?”宁王城开始压抑愤怒,想要尽快掌握一切。
“二王爷,……”莫易明显颤抖了一下,“这,……漠北狄族的通芯翠月兰已经取得,此次皇上派我来接应王爷,说若是王爷能去的因风飘絮的解药那自然好,若是不能那也要回暮紫面圣。另一批人已经去了临南。”
“该死!”宁王城怒道。
如今,只能用这唯一的方法了。
“王城,你难道是想要?”草桔惊讶的看着宁王城,难道她,……
“不错。”宁王城那张脸此时看起来并不似以前那般的温文尔雅,反而显得有些狰狞。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悲伤。
“莫易听命。”宁王城此时如同当年那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那般气势逼人。
“臣在。”
“准备快马,你与我速回暮紫。”
只有这个办法了,唯一的办法。
寒江雪,必须死!
宁王城忽然觉得好笑,没想到,江荠梧的三卦,卦卦精准,每环相扣无法挣脱的,宿命。
自己当初因为手刃了皇姐的恋人使得皇姐浪迹天涯与自己形同陌路,如今却要对自己最喜爱的小妹的恋人下手。命运何其可笑?我又何其可笑?
“第一卦,司天下,宁家有人覆天下,可也有人守天下。”
“第二卦,司姻缘,今生若覆天下,她和你一场盛世繁华,今生若为天下守,她和你一夜飒沓。”
“第三卦,司命格,命带天煞,而立不过,一世凄楚。”
——宁王城,你要她还是要这天下?
——不能一世与她,我宁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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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袖白纱如月光,衬得来人那白皙的手臂若隐若现,而来人身穿雪绸长裙,裙边摆尾处嵌着一成看起来无比柔软的雪色绒毛。远看那一身衣服上好似撒上磷粉一般泛着银白色的光泽,不由让人赞叹不愧为红颜一诺坊的水月绣,果然犹如夜里水面倒映的那轮清辉,圣洁而不可攀得。
谢如画嘴角微微一笑,暗自嘲讽自己居然还有心情观察来人的衣裳。
“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心。”来人嘴角微扬,眉心的那朵小小兰花也掩不住她此时的邪魅。
空谷幽兰,这世上哪里可寻?堕入凡尘的,不过是一朵看似圣洁却带有剧毒的兰花。
“说!宁王城将那把旧剑藏在哪里了?”谢如画暗笑,这天下间可以一手拿着天下剧毒的雪顶蚕一边道貌岸然的扶着琴的人也只有她了。
“卑鄙无耻下流狂妄,想要知道旧剑?”谢如画秀眉倒挑,“我呸!你做梦吧!云纵歌!”
“你愧对你这把凤凰七弦琴!你愧对你眉间那朵兰花!你更是愧对你的先祖!王城待你不薄,你居然这样对她!”
“我告诉你!虞倾城她一定会后悔的!她……”
谢如画大声咒骂道,眼底的恨意清晰可见。
“哈哈哈哈,谢如画枉你自命不凡,你说,”云纵歌拨弄这手下的凤凰七弦琴轻蔑地看着谢如画,声音变得有些飘渺,“这,虞倾城要的是什么?”
“虞倾城要什么?她不过是要王城……”话还未说完,谢如画突然一僵,脸上已经凝结的血液令她看起来无比可怕。
是啊,虞倾城要什么呢?若是要王城肝肠寸断何必如此待自己。若是要杀王城又何必苦寻那唯一可以破她罡气的旧剑。若是要,……难道?
谢如画眼睛瞬间睁大,血色尽失。不,不会的,不可能,难道,……
能破了虞倾城罡气的旧剑,为何她苦苦追寻,为何她要将自己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不可与外界接触,为何她没有死去却在苦等多年之后才出现,为何王城将无名托付给号钟的时候那般轻易,那唯一的原因渐渐清晰出现,如同黑夜中的一束强光,照亮了一切。可是在谢如画眼中却如同黑夜中化成凤凰花一般的火焰,燃烧了离别的炙热。也将最后一点仅存的期待化成虚无。
骗局!一切都是骗局!谢如画想要挣脱身上的绳索却无能为力,因为疼痛弄得眼前一片朦胧,唯一清晰的,是眼前那朵小小的兰花。剧毒无比娇艳开放。
王城,小心啊,……
王城,虞倾城她,……
在悲愤交加中,谢如画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所以,她没有看见,云纵歌温柔的轻抚着她的脸颊。
她也没有看见,云纵歌眼里的爱怜以及低声呢喃的那句,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