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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偷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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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觅将他按到床边,讨好地给他揉着肩,将她听来的两人相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当然卿天在同她细说时也隐去了冰泉见到的是润玉龙身这一事。
按照锦觅的想法,卿天对润玉颇有几分情意,送她去见一面,两人若是合得来,两情相悦,那便是再好不过,她与旭凤便去说服鎏英,同意他们的婚事。
天界之主娶魔尊之女,天魔既已联姻,如何还能打得起来?六界至少可享数万年的太平。两人再生几个儿女,分一个来日继承魔尊之位,一个继承天帝之位,兄弟俩和和美美,六界安安宁宁。又是几万年太平岁月。
“你想得美。”旭凤颇感好笑,“这事鎏英头一个便不会答允。”
锦觅不解道:“为什么不会答允,这分明是一件大美事。”
旭凤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天魔大战致使魔界死伤数十万,要说卞城王其实也是因为天魔大战而亡故。她不会原谅兄长的。况且——”
他停住不言。
“况且什么?”
旭凤犹豫着,锦觅催道:“况且什么,你怎么尽卖关子!”
旭凤慢吞吞地道:“没什么。你藏不住话,我不告诉你。”
锦觅气急。
旭凤道:“况且辈分也不合,小鹭叫兄长大伯,叫卿天姐姐,他们两个若是在一起,那小鹭叫他们什么,我们如何称呼他们,这岂不是乱套了?”
锦觅不信他说的是辈分,“仙魔寿命至少数万年,何必像凡人那般介意这种小事,真追究起来,我岁数还比你大了许多呢,论理你还得喊我姐姐,我们两个还是叔父说的凡间那种姐弟恋。”
旭凤被她说得一窒,道:“你以为人人寿命都几万年吗?”
锦觅奇道:“谁寿命不是几万年?”
转念突然想起血灵子,以为旭凤说的是润玉,不由得沉默片刻,道:“你说的也是,做娘亲的谁愿意女儿嫁给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女婿,但——”
本想说润玉真是可怜,快出口才硬生生收住,惊觉自己心底其实有着拿卿天去弥补润玉的心思,不禁有些悚然,为这个潜在的念头莫名地羞愧起来。
让儿子认润玉做义父,其实本也是出于这种弥补的心愿,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们能做得了主,卿天终究是鎏英的女儿,她擅自做主总是有些不厚道的。
旭凤冷笑连连,忍不住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卿天,可不是兄长。”
看锦觅还愣愣地没回过神,他叹了一口气,,道:“卿天,只有一千年的寿元,如今只剩下五百年不到了。”
锦觅失声道:“怎么会?”
旭凤淡淡道:“如何不会。那场大战何等激烈,你也是亲眼见识过的。她娘亲受了伤,她本就差点没了的,若不是我去求了解忧莲来给她吊命,她都活不下来。你觉得鎏英会肯让女儿嫁给一个害她活不过一千岁的人?”
锦觅怔怔地流下泪来,想起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竟然只剩余五百年不到的寿年,心里阵阵发疼,责怪道:“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又如何?引得人人都来怜悯相待么?你莫要忘记,她娘亲可是魔尊,最重骁勇血性,哪里会像寻常人那样伤春悲秋顾影自怜。”
两人默默相对,唏嘘了片刻。
“明日我们同去将她接回来,省得让鎏英知道了,我也不好向她交代。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带着魔兵魔将打到南天门去,这事就闹大了。”
锦觅想起白日里卿天红着眼眶求她的情形,心里不忍,絮絮叨叨商量着道:“后日如何。卿天难得上天玩一趟,以后这样机会也不会有。我听她口气,润玉像是并不知道她的心思,想来也不会亏待了她。说不准他明日便将她送回来也未可知。我们不用这么急巴巴地去将人接回来,让他觉着我们不放心。好歹人是我送上去的呢,是不是?”
旭凤无奈,点了点头,看锦觅一脸怏怏不乐的神色,心里放心不下,教训道:“你也别老觉着对不住兄长,为此频频想什么馊主意。现今孤家寡人的结果都是他该当受着的。叔父与他不睦,他义弟看不惯他,这些勉强不来的。但天界那么多女仙,哪一个不想嫁给他做天后,是他自己一直惦记着——”
想到此处心里那点不痛快又冒了出来,硬忍着道:“——是他自己看谁都不中意,这能怪得着谁?你撮合谁不好,非要撮合卿天同他在一起。就算他贵为天界之主,就算卿天半点毛病都没有,鎏英也不会愿意女儿嫁给如此一个声名狼藉污名累累的人。”
锦觅默然无语。
屋外,一道白影悄然无声地伫立于暗处,他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将木屋内的全部话语都听在耳中。
片刻后,他晃身化为白光,冲天而飞,穿云破风,直至南天门外。
南天门外守卫向他行礼:“陛下。”
他心神不宁,匆匆而过。
栖梧宫外,被他叫来守夜的仙侍见到他来,上前道:“陛下,公主方才口渴,醒来喝了点水又睡去了。”
他点了点头,呆站了片刻。仙侍不知他还有什么吩咐,也站着不动。
许久,他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叮嘱道:“好好看护,若有什么不适,立刻向我禀报。”
仙侍道了声是。他自觉没有什么借口可以再候在此处,默默地转身走回璇玑宫。
夜深渐凉,他独自一人,只觉寒意入骨,风都变得凌冽起来,仿佛吹入胸口,直达肺腑,堵在了那里,又闷又痛,半晌喘不过气来。
她,只剩下五百年不到的时间好活了。因为他们兄弟的缘故。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反倒向他说对不起。
倘若没有听见这些,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孩子心里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死死守着这个秘密,即便喝了酒,即便做了梦,都不曾透露半点。
不对,她说了的。是他不曾留意到。
梦里她问:“我这一生一世,你都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是她这一生一世,而不是他们俩的一生一世。她的一生一世,不过五百年而已。
她只要这五百年。
但是他原本连一天都不愿意给她。
他一面自责,一面心疼,一面惶恐,脑中思绪纷乱,不知待她醒来该以什么心情相待。他也分不清此时的心中悸动,是出于怜悯还是愧疚或者真的动了心。
他自问了许多问题,都毫无结果。
这一夜发生的这些事,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他根本毫无准备,连半点心里暗示或者预期都没有,便要以闪电一般的飞速,完成从长辈跨越到伴侣的历程,这样的要求,对于他来说,委实是一桩天大的难事。
但唯一可以确认的便是,他一定要尽力答应她的许多要求,只要能让她欢喜快活。这是他的责任亦是他的义务。
仙侍匆匆奔来,欲言又止:“陛下,公主她……”
他一下豁然而起,“怎么了?”
仙侍道:“似乎是魇住了。”
他匆匆赶去,站在寝宫外,听着屋内传来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仙侍在一旁说着半点用处都没有的劝导之语,他再也顾不上避嫌,径直入内,只见她盖着宽大的锦被,和衣侧卧塌上,双目紧闭,泪流满面,两手死死揪着着那仙侍的一只手放在脸颊边,满脸通红,显是酒意未退。
仙侍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很是不知所措。
他感到心疼,蹙眉不快地下令,“让开。退下。”
仙侍无辜地低声说公主不肯放手,他走上去,轻轻将她手掰开,她才松开手指便又攥住了他的手,贴在湿漉漉的脸上呜呜咽咽地哭着。
他缓缓在床边坐下,挥手令仙侍退下,微微垂眸,为她掖了掖被。
他是见过她哭的,在昆仑山的牢狱中。那时候她被叫破了公主身份,被昆仑道士拿针钉在墙上折磨,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也只是哭而已,并没有求饶过,也没有忘记要守护她的小五小六和小黑。那时候她的哭,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身体的一种本能,与本心无关,与性情无关。
现在的哭,才是她真正感到脆弱和恐惧的时候吧,心底埋着那么大的一个秘密,得不到他的半点怜悯照顾,甚至还招来他的冷眼和不耐,眼见心愿难遂,有苦难言,但偏偏就不肯以此作为名目来要挟于他,只是说着对不起和讨好的话,想着一些荒唐得冒傻气的招数,来换取他的一丁点不忍。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他的手比仙侍冰凉而且修长的缘故,她抱着他的手,如同如溺水之人找到救生的浮木一般有了安全感,渐渐止住了哭泣,将热烫光滑的脸埋在他手心里,灼热的呼吸一下下地喷在他掌心,痒得他心尖尖一阵阵发颤。
他忍耐着正襟危坐 ,由着她任性地抱住手,在掌心蹭来蹭去,口中嘟嘟哝哝说着话,听起来竟是在唤他的名字,他的心渐渐地随着她的呼唤而时时震颤,如同火山将要爆发,发出隐隐轰鸣,令他的心潮在波峰来回鼓荡。
他由不得地想起相识以来诸多琐事,她说的每一句有心的或无心的话,都被他揉碎了细细琢磨,每多琢磨一点,对她的心意便重上一分,渐渐地如有千钧,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底。
他就这样坐了一夜,那些反复问自己的问题,此刻似乎变得毫无意义了。
有一些东西,犹如春夜细雨,润湿了本就潮了的土地,冒出了鲜活的嫩芽。
作者有话要说: 有网友说这是个父女恋……反对!
呃,我们这评论也有说差辈儿了,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