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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街头遭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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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俱疲地颠簸了近一个月,寒映终于看到了京城的大门。
城墙上硕大而庄重的鎏金大字,彰显着天下脚下的别样繁华贵重,连城门下士兵的铠甲,发出的声响都格外有震慑力。
难得坐得端正的寒映食指挑着帘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马车之外。
身后的小丫鬟有心劝阻,轻喊了一声“姑娘”,可惜被人装聋作哑地无视了。
听说过哪个出身江湖门派的社会闲散人员还要学习名门贵女的规矩吗?寒映心里一声轻笑,对身后的人置之不理。
马车所经之处越来越热闹,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店铺的牌匾和幌子随处可见,在初冬单薄的阳光下张扬着勃勃生机。
寒映瞅准机会,喊停了马车。
车夫和车外的人不明所以,车内的小丫鬟却在寒映弯腰抬腿准备掀帘子下车的时候,一把拦住了她。
寒映看了看抓在自己小臂上的手,又撩起眼皮,看了看胆大的丫鬟。
过去的一年里,她以一种观棋不语的心态,看着周围这群人乐此不疲的表演,从不拒绝、从不反抗、从不说破,那是因为她知道,这些人表现出来的那些真的假的情感,对象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根本不是她。
她的思想掌控着这副躯体,也让她上帝视角一般,俯瞰着这场闹剧般的演出,这给她穷极无聊的生活添了那么一丝丝乐趣。
但现在她的思想需要这具身体把她带下马车,谁若阻拦,就是找她不痛快了。
寒映骤变的眼神似乎让小丫鬟猛然间记起了“身份有别”,连忙松开手,嘴里那句“姑娘你不能……”的后半句也消于无声。
用目光把小丫鬟吓到消音,寒映犹不满意,迈步下车的同时,又用那冰冷的眼神狠狠回看了她一眼。
小丫鬟可能是个忠心的,只可惜忠于别人。对于这一点她可以不在意,前提是别妨碍她。
寒映跳下马车的同时,风翟骑在马上已经靠了过来:“为什么下车?”
“街上这么热闹,我想下来逛逛。”
“我想我们还是……”
风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寒映邪魅一笑打断:“你想什么并不重要。”
她现在就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看见热闹就非要去逛一逛的任性的权利都没有吗?何况经她几番试探,这点儿任性,完全在风翟的底线之内。
不过这个扭头就走的任性小姑娘,至今也不知道风翟的底线在哪儿,这是情况亦喜亦忧。
喜的是以风翟对她的容忍程度,她的愿望达成度在目前以及未来不确定的一段时间内都会居高不下,忧的是以风翟对她的容忍程度,他必定所图不小。
寒映当然不会沙雕到以为对方是图她这个人。
风翟身为大师兄,相好是掌门千金宁婉婷。二人的海誓山盟也得到了掌门和门派众多师兄妹的认可和祝福,除了含樱——也就是寒映这幅躯体的原身。
含樱喜欢风翟喜欢得天翻地覆,导致有情人始终不成眷属——为了验证这条根据师兄妹们鄙弃的眼神和嘲讽的语气推理出来的流言的真伪,寒映还伺机跟宁婉婷吵了一架,最终得以确认。
这种情况换谁谁不起疑?据说含樱是小时候被掌门捡回寒山派的,又没有什么托孤的缘由,怎么就有能力让一派掌门委屈自己的掌上明珠,耽误独生女的婚姻大事呢?
再看回身旁这位与心上人两情相悦却因为一个烦人精而迟迟做不成新郎的风大师兄,跟她说话时脸上的那种不善于掩饰情绪却又不得不隐忍的狰狞表情,有时看得她都疼得慌。
在这种万众唾弃的背景、情形下,她能在门派里混得要风得风,对风翟说一不二,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傻子也不会信呐!
寒映不知道这个阴谋是什么,但借着失忆的理由在门派里东走西窜、多方探听,仗着自己比这具身体多活了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大胆推测,含樱可能是某一京城大户甚至豪门的女儿,而这家人已经与掌门达成了认亲的一致。
先不说认亲这事儿里面的鬼鬼祟祟,寒映极度不愿在这个世界多出一家子血脉亲人。一是,十八九岁的姑娘,在正常的人家里,马上要面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然后相夫教子,看丈夫三妻四妾;二是,她所受的教育让她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而她完全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人,她不想有朝一日或揭竿起义或人头落地的时候,牵连更多的人。
何况这家人做事又不怎么光明的。先是让掌门名不正言不顺地塞一个嬷嬷给她一个江湖帮派的野丫头教礼仪,然后又派了一个监控探头一样的丫鬟贴身监视,没人上门认她,反倒利用风翟把她“押解”入京。
这种情形之下,她要是不搞点儿麻烦出来膈应一下各方人士,她都不姓寒好吗?
寒映无视身后这几人欲言又止的便秘表情,在闹市之中信步闲庭,眼睛跟脑子一起转个不停,搜索着最可能搞出大事的目标和方案。
如果随手砸个摊子或者揍个人,在风翟积极赔偿的情况下,她被治安拘留的几率有多大呢?
闲成狗的这一年里,应该研习一下本朝律法的。
寒映在一个首饰摊前轻轻摇头叹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在老板殷切的挽留声中徒留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
突然一阵嘈杂传来,几声尖叫之后,呆愣在街头的寒映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眼角的余光奋力往下脖子上瞄了瞄,刀片雪亮,刀身并不太长,但若横着一抹,切开她的喉管足够用了。
此时刀具的持有者正一手把刀横在她的颈边,一手勒着她的身体,拖着她后退,直到,她猜她身后的这个人靠在一堵墙或一扇门上。
寒映觉得这种前有追兵的情形下还是背靠实墙比较好,靠着门窗的话,很容易遭受背后偷袭。
嗯,相比不停叫喊“退后不然老子杀了她”的挟持人质的歹徒,和蜂拥围堵过来叫喊着“放开她”的官差打扮的人们,寒映现在很冷静。
这一年里,她在门派里也跟着一起练功来着。虽然因为“失忆”的缘故几乎是从头学起,但有原身的底子在,对付身后这个拿着刀不停颤抖的菜鸟,还是绰绰有余的。
寒映看着在人群中出现得有点儿晚的风翟,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麻烦事儿就这么如愿以偿地来了。
两方正在对峙之时,官差当中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很好看的人。绯色官袍,身姿挺拔,神色肃冷,眉眼沉静。
寒映被美色迷了眼,只觉得对方一双眼也正盯着自己,要不是脖子真的丝丝缕缕地疼,腹部被勒得换气困难,她甚至想回对方一个微笑。
就是身后这人在耳边不停地叫嚷有些破坏眼前的美好。
然而好看的人跟寒映一样,不为叫嚷声所动。他负手站在官差之首,面无波澜地看着面前的歹徒和人质,不知是在思考对策还是本身就是一种对策,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
但寒映的脖子是真的见血了。
只怪刀片太锋利,而身后的歹徒又太紧张,在对面的人的无声镇压之下,手部的颤抖已经不受控制——当然也有可能是要给对面的人点儿颜色看看,以人质的安全反逼对方让步。
疼痛的加剧让寒映把心思从美色上收回了一些,她觉得自己其实不太在意生死,但死法还是在意的,太憋屈了她会死不瞑目——比如毫无声息地死在一个菜鸟劫匪手上,于是她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准备随时扣死歹徒持刀的手腕,然后狠狠来个过肩摔。
因为心思活动牵引视线下垂的缘故,寒映察觉到对面那个好看的人,脚下也略微动了,还没等她把目光上调到那人的脸上,跟他来个心有灵犀的深情对视,身后的人突然一声惨叫,手中的刀苍啷落地,一道身影迅速把她拉开的同时又飞踹了歹徒一脚。
是她那个大师兄风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