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愿药冢》叶知微

3、第三章 随生死 涅槃生

　　药冢内，茶水已经凉透了。
　　“花神大人已经走了？”七焕从里间走出来，她掀起羽纱风丝帘，一双绣鞋无比的精美。
　　“你是何时来的？来找我喝茶么？”我看着她。眼似水杏，嫩肤凝脂。“最近，保养得挺好。”我对她笑笑，看着她，我总高兴。
　　“那为何我不可来找你寻药？”她掩嘴一笑，眼睑低垂。晶莹剔透的指甲露在水袖之外显得无比娴静。
　　“我不希望你来寻药，”我收起了笑脸，青玉茶盏被我微微用力的搁置在桌上，“我是不祥之人，来找我寻药的都是穷途末路的人。”
　　七焕欠身坐在我身边的蒲团上，抬手轻轻拂过我的青丝，她轻轻的说：“可是，如若不是你，也没有今日的我。”

　　2
　　很久很久之前，也不知多久，哦，那时候七焕还不是羽扇，桃夭还未初长成。

　　我喜欢偷偷的跑去天后的蟠桃园,去找树伯伯玩儿,,反正父上大人不会在意我去哪里的。
　　“小琛爅！”我吓了一跳。
　　“哎呀！桃夭你又吓我！”那女孩儿坐在桃树枝上，小小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声音！不过不得不说，她。。。。。。确实是我奶奶辈的！谁敢相信这个娃娃，粉粉嫩嫩，已经几千岁了。
　　桃夭是个可不是个仙桃儿，从出生时就粉粉嫩嫩一小个，长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大。（具体原因后章有记载）。“你又偷偷跑到桃园里来玩，小心我告诉花神大人去！”她在桃枝上悠闲地坐着，一双小腿有节奏地摇晃，小小的脑袋俏皮的歪着。
　　“你去呀！父上大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我小声嘟囔着，言语中有些失望。不知道为什么，作为四方花神的女儿，我从来没觉得自豪，甚至有些失落。
　　桃夭好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轻盈一跃跳下来，小小的身子站在我面前，她走过来扯着我的裙角我蹲下来，她用小手拈起我的一缕碎发在手中摩挲。我低下头，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全感。她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手指很轻很软。“你从来都没有错，你别忘了，你的父亲是四方花神，你是花神的唯一嫡女。”他的语气像母亲。我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她那么小一个，虽是我的长辈，怎么能像母亲呢
　　“听西王母说，瑶池的酿酒仙官酿出了新的琼浆。我们一起去找青鸟姐姐玩儿好不好？”她牵起我的手，莞尔一笑。
　　我起身，跟在她后面。桃夭，你真好。

　　瑶池。清酿阁。
　　接过酿酒仙官手中的琼浆，细细品尝，真是丝丝沁人心脾，琼浆入口，仿佛看见了瑶池深处，清露滑下芙蕖的叶边，芙蕖的叶子像是嵌上了珠帘的伞。
　　“沁桦，这是你新酿的酒？味道真好，能尝出酿酒的人，心里是喜悦的。”我朝她晃晃手中的爵杯。
　　瑶池里，静的，能听见琼浆撞击杯壁的声音......
　　“今日，王母怎么不在”我问沁桦。
　　“王母，去赴宴了。”沁桦是清酿阁的酿酒仙女。酿得一手好琼浆，品她的琼浆，就感觉能想起自己的喜怒哀乐。
　　“还以为，能吃到王母亲手做的芙蓉糕。”桃夭失望极了。我知道，这琼浆勾引起她肚子里的馋虫了。沁桦笑笑不说话，她一直都这么温婉，温婉的像一朵芙蕖花。
　　“对了，最近王母酿了一种新酒，滋味与以前不同，琛儿可想尝尝？”沁桦边端起一壶新酿，一边走来。她的桃粉色裙边有白色相间，几朵翻起来的褶皱像是盛开的芙蕖花。
　　我拿起百叶扶碧瓶，在鼻前晃晃，轻吸一口气，真香。那股醇香，像是缭绕在身边的软烟罗，让人陶醉。“此酿，价值几何？”我抬眼问她，眼睛里像是被洗净的纯净。
　　“呵~”沁桦眼睛弯成了月牙，“无价。”
　　“是吗？那我要多尝一些”我欣喜坏了，如此佳酿，白喝。不用像以前一样，喝王母的仙品还要帮他去采药。
　　“不可，不可。此酒一杯一故事，一盏一浮生。”沁桦点头满含深意的一笑。
　　看着她的眼眸，脑袋开始昏昏沉沉，有些事，就在眼前......

　　2

　　不知为何，千袖山附近的一个水潭里，最近总有异状，潭水不时翻腾的很凶。
　　我问药老，是不是潭里有妖出世？
　　那个老头儿，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顾着不停地闻着手中的药草。我心内气愤！这个药老头儿！真是个药痴！嘿嘿，我自己去看看！

　　潭边，十分寂静。原来这潭在这深渊之中，只是远看着，以为离山口不远。潭边，长藤茂密，几棵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古树互相缠绕着。像是临死前的依偎，更像是在死亡里挣扎。
　　我抬起手，纤纤手指一扬，几块碎石悄悄入水，竟然什么声响都没有。顷刻，没什么反应。这就古怪了，这水潭深不见底水中灵气充沛，怎的一点声响都不见？我在水潭边捣鼓半天，还是无用当我准备转身走的时候。水中轰然升起一道灵魄。我被炸开的水花和那道神力掀翻在地！我用手挡住脸，从指缝里看到那道灵，那是。。。。。。上古灵凰？天哪！
　　忽然，我被一阵风卷入水潭。

　　什么地方？我漂浮着。什么温度？比冥王哥哥的冥殿还要凉......
　　“救我...救我...救......”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慢慢的，慢慢的，放大......惊醒！
　　这是水潭深处！却，变得温暖！是灵凰！在哪儿却又找不到边界呢！一直向深处走去！我开始害怕，无数像水草又像头发一样的东西在墙上缓缓地摇摆，我突然觉得反胃！这太恶心了！整个潭底黑的像被巨大的碗扣住了一样，却又找不到边界。我翻手结印一簇七彩火光在手心里绽放，瞬间潭底变得透亮了许多。“嘭”我撞在什么上，额头撞得生疼！眼前却还是这湿漉漉的潭壁。我忽然灵光一闪，原来，这有了结界？一时间便有了主意，取下头上的发簪，凡结界必有界门，找到界门狠厉的破解便可。我集中心绪在簪尖找到那界门，狠厉戳下去，像是花瓶碎裂的声音，那东西将整个潭底照的透亮......

　　3

　　天地之初有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女娲大神身边有一只灵凰......

　　“你如何不去天界就职？女娲大神升仙之前赐你万寿无疆的生命，续你仙灵。你守在这里，何苦？”沁桦问她，沁桦是西王母提携的天界新任酿酒仙女。
　　“守她，说不定，她会回来。”她缩在角落。满身金色的符文像流动的光，衬着她渗血的身体无比的美，像一块上好的鸽红血。可看着也心疼。
　　沁桦听得心内气愤，不得不大声回道：“斑煌！女娲大神升仙已久！你如此她也不会回来了！你在此等候已经千载！若她还在!必定回来!女娲大神已经死了！”想必这是沁桦生来第一次这么声嘶力竭的与人说话。话毕，一片沉静，班煌在榻上颤抖，不知是疼得如此还是被沁桦的话伤到。
　　“不会的，主上会回来的。我等她。”她的身子越发蜷缩，两眼泪光流转，倔强的泪不肯扣下来，只在眼眶子里轻轻颤抖。她实在想把自己的七窍封上，奈何如今虚弱不堪。她叫班煌，是女娲大神的坐骑，她记得随女娲补天救世，造福人间。她是女娲大神造人时随手幻化出的神鸟。女娲大神赐她仙灵，教她修炼，助她成形。她心里许诺过，此生随主，陪她长生，随她生死。可是，补天之后，大神去了，只有她了.......

　　“斑儿，如今大势已成。天地灾难已解，本神心力耗尽，恐怕撑不过几个时辰，会散灵而去，”女娲大神说的那么从容，仿佛即将散灵的不是她自己，“你仙道已成，本神已将你托付于天帝，望你不负我的心思，孩儿，成仙去吧。”看着地上，随她补天被灼伤的遍体鳞伤的斑煌，斑煌已经褪去人形，半死的昏在地上。女娲大神将手指点过眉心一个小小的光团摄入班煌体内。
　　“班儿，本神赠你不朽的生命与万载的神力。你成仙去吧。”说着，女娲大神缓闭双眼，身体变得透明，随一缕风散去。
　　班煌受了神力变得人形，她昏昏沉沉，脑袋嗡嗡的响着：你去了？说好的伴你生，随你死。你不要我丢下我就走了么？
　　心里，仿佛是谁在抱怨？是自己？是别人？

　　沁桦知道，她每次昏睡，身上的符文急速加剧流动时便是她记忆又在狂乱，她啊，也不肯放了自己。这世间，怎么那么多不肯放过自己的人啊......
　　“斑煌！斑煌！”沁桦也不管了，只顾着摇动着班煌，尽管那符文碰到她人便灼热无比，沁桦也要救得她出来。
　　斑煌的眸子露出一丝缝隙，看她，那么虚弱，薄薄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双眸直直的看天，那一丝目光执念，倔强。斑煌嘴边闪过一丝冷笑：他们说，你不回来了。不对，他们说，你回不来了......你怎么，不守信用带我一起去呢？留我一个人，做什么？她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却不知道对谁。
　　沁桦看到斑煌眼角闪过一丝泪光，不禁鼻子一酸，流下泪来：“你纵知道她不会回来了，也只是痴等。除了不停地发狂伤害自己，就是气若游丝的躺在这里淌血！你是战凰！开天辟地第一只凤凰！怎么就变得如此狼狈。她不会回来了！她死了！就因为她死了才不舍你一个人留在世间，才赠你不朽的生命！你为何不好好活呢！！！！”沁桦哭倒在榻下，肝肠寸断。她是一天天看着班煌封住自己体内的神力，让自己一点点散灵，她想就这样，什么时候也就能见她了吧？
　　“沁桦。”终于，沁桦的哭声被班煌虚弱的一声唤止住，沁桦呆呆在床边哭的那么紧，那么急也停下来，屏住呼吸，怕错过班煌虚弱的每一句话。“你不知道，是她赐我生命应我长生，可是如今她走了，我就.....就......什么......都......都没有了。”斑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眼一闭，那么心安理得,没有一丝眷恋，殊不知她闭了眼睛，沁桦的心都撕裂了。

　　沁桦带着班煌的肉身来求药老，药老一看，咋惊！也哭了起来：“斑煌为何如此刚烈啊！”
　　最后，药老无法，只得说：“斑煌灵已散尽。只得不腐肉身。不如将它封存，奈何有一日聚灵回来，自然有有缘人能叫醒她。”

　　数载，沁桦每年都来千袖山看她，她总不醒，“你的灵，想必还没想好。若有一日，想好了，便回来吧。”

　　4

　　回忆终于停止，我关上玉匣，眼泪不止，原来你是那女娲大神的坐骑，上古灵凰。你现在，是想好了吗？我助你回生吧。按照玉匣内古兽皮记载，须得半两阴冥血，我想，救她。不！我要救她！！！

　　回神。瑶池。
　　我，桃夭，沁桦三人对坐。我心内仿佛明白了什么。“此酒，确实精美。一杯酒，好像就是一生。”抬起酒杯，一饮而尽，杯中酒有一种清苦，想必里面，含了泪。
　　“谢你，救得斑煌。用血与泪供养，助她重生，赐她新灵。”沁桦还是那么温婉，笑容里分明都是痛。
　　我低头一笑，奈何被那灵凰候主的信念打动，“也谢谢你，用一杯酒，让我想起这么美好的事情，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遇见。”我起身要走，回身问道：“你喝过这酒么？”沁桦不语，“你不敢。”我猜。她还是不语，“有机会，希望你也尝尝，这不是酒，是药——一杯一念一浮生——就叫它——往生水吧。”

　　5

　　药冢。内室。
　　“昨日，我又向沁桦讨了这往生水。今日再一起小酌一杯吧？”七焕挽起袖子，斟酒。眼神中宁静柔美，像是一段秀美柔和的上等绸缎轻轻地，轻轻地划过心上。无比的温柔。
　　我笑着抬手阻止她，推着酒，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不喝，这酒太苦，一次就够了。”

　　上古有战凰，名曰斑煌，乃女娲大神的坐骑。后女娲补天力竭而去，凰守万载不得善终，灵散，肉身可保，遇吾，救之。遂化七彩凰扇，自称：七焕。密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