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茶馆》汉瑶

1、造访

　　江南的春季总是细雨迷蒙，看什么都变得雾蒙蒙的，总让人有些慵懒。有间茶馆一直那么静静地开着，仿佛和周围的雾气黏连在了一起，绰绰约约，仿佛即将消失，又仿佛真实存在。

　　王华就在这个时候找上了门。作为一家房地产集团的老板，他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本来不该出现在一家普通的茶馆门口，可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已经开始影响公司的整体运转，不得已，他只能按照朋友给到的信息，一大早就来这家茶馆来寻求帮助了。可看着眼前大门紧闭的模样，没有一点点开业的迹象，而且外在的装潢也仅仅用了崖柏做门框，虽然古风古韵十足，但和其他市面上的茶馆没有太大的差别，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是平日里，王华早就甩袖走人了。可考虑到最近的发生的事情，加之与老朋友的多年交情，王华还是硬着头皮抬手准备敲门。可当他一碰到大门，两扇木框门便自动向内推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门内无人开门，一切就像是被外面不知名的风给吹开的模样。王华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个寒颤。没等他细想，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悄然间走到了王华的面前，站在馆内看着王华，笑语盈盈：“王华先生是吗？请跟我来。”说着，便转身离开。似乎根本不在乎王华是不是一定会跟着自己走。

　　王华一愣，却也不敢离开白衣少女距离太远，赶紧快步赶上。绕过一个梅兰竹菊的大屏风，再穿过一个博古架，白衣少女就停了脚步，看着坐在茶桌前的青衣女子欢快道：“姐姐，王先生到了。”

　　“王先生辛苦了，请坐。”青衣女子手上仍忙着手上的动作，但见她取出一块不知何物的莹白物体，用小刀轻微刮下一小碟，而后用金勺舀起，轻轻放在香炉炉灰的凹槽中。王华看着女子用火柴点燃粉末，片刻之间，空气中便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幽香，似檀非檀，清幽动人。闻着幽香，王华只觉得自己瞬间放松下来，人也不由自主地坐到青衣女子指定的位子上。

　　青衣女子动作还在继续，只见她将原本放在炉火上烧开的水壶取下，慢悠悠地开始洗盏、醒茶、冲泡……手指翻飞间，一壶茶便已完成，把王华看的一愣一愣。等到全套动作完成，青衣女子便将自己面前的一盏茶移到了王华的面前，微微一笑，“您来的目的我大致清楚，但为了能更好的了解对方的情况，我还是需要您再为我详细的介绍下之前发生的情况。只是现在这壶羊楼洞松峰茶正当时，王先生不妨边品边谈。”

　　王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木木地点头，然后蒙声不响地将自己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逗得一旁的白衣少女差点笑出声。青衣女子倒还是一副端庄优雅的模样，见王华心情稍稍缓和，便道：“我是徐凝，这是我的妹妹林昙。如果王先生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可以告诉我们，毕竟我们也是很乐意为客人解决一些看似无法解决的难题。”

　　“什么都可以吗？那你们能帮我灭火吗？”听徐凝这么说，王华再也忍不住，那种急切的模样，若不是林昙阻扰及时，只怕这位年近四十的集团老总就要跪倒在徐凝面前了。

　　“徐小姐应该知道我是做房地产这块的。”王华被劝坐下后又开口。

　　“有所耳闻。”毕竟开门生意，总要对自己的主顾了解一番才算得上负责吧。

　　“那我也不饶圈子了。”王华叹了口气，“我最近在市里接了一块地，是想建独栋小别墅的，现在快要完工了，结果三个月前，我们建造的一栋别墅在大半夜就会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一开始大家以为是什么夜猫在叫，也不当回事。可后来，发出婴儿哭声的别墅越来越多，建造好的别墅差不多都会发出这样的声响，半夜值班的人实在忍不住，那天就去最近的别墅里看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这房子也是给人住的，猫总在里面也不是回事啊。结果值班的人昏死在房间里面，第二天醒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说自己进去了，没看到任何东西，就准备离开了。至于什么时候昏睡的都不知道。”

　　王华说得有些累了，听下喝了一杯茶后继续：“从那天开始，更怪的事情又发生了，每天就有一个人昏死在别墅里，第二天才清醒，问他们前一天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来。前些天，那些房子里不仅有哭声，还会有火光冒出来。你说，这大半夜的又是哭声又是火光，我房子都快被八卦成鬼屋了。再下去，不要说赚钱，不赔本就谢天谢地了。这两天就连施工队也在和我闹，都想罢工不干了。我听人说徐小姐在五行八卦上面颇有造诣，所以还想请徐小姐能出面救我一命啊！”

　　林昙听王华这么说，拼命憋笑，什么五行八卦，就那个死老头的说法，肯定是说自己姐妹二人一直神神叨叨，在装神弄鬼上“颇有造诣”才对。真不愧是做生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太高了。

　　“既然是故人介绍，王先生也找到了茶馆，便说明我们姐妹和这事有缘，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积德行善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做。”徐凝看着王华，轻笑，“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还是需要到现场调查一下才能有应对的方法。”

　　“这是肯定的。”王华连连应声，“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有这么急吗？”林昙愣了。

　　“林小姐，现在对我来说每一分钟都是金钱啊，我急得头发都快没了。”王华指着自己的头发，就差没哭天喊地了。急？怎么不急？谁知道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是不是能帮自己解决麻烦？如果解决不了，自己第一时间能再去找别人。再说了，现在是中午，老人家都说那些阴冷的邪魔妖道都怕正午，如果真的解决不了，让这两个姑娘拖上一时半刻的，自己好歹也有机会活命不是？

　　林昙被王华的说法一下子逗乐了。明明是脱发脱成了地中海，偏偏硬说是为这件事情急没的。如果真是这两天脱没的，这位王先生也不会来茶馆，而是要去医院里晃一圈了。

　　徐凝倒是没笑，只是瞥了王华一眼，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透：“也好，现在先去看看。那麻烦王先生先在茶馆外面等候，我们准备下就马上出来。”

　　“好好，那麻烦了。我就在门口等着，谢谢两位了。”王华知道这个行业里的人出门前总要带些物件出门，外人也不方便探查，也不找借口待着，直接转身离开。

　　“姐，我们午饭都还没吃就要去帮他看房子啊，凭什么！”等王华一走，林昙就冲着徐凝撒娇，“照他的说法，都是晚上有问题。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吃了午饭在过去也来得及啊，为什么要照他说的去做？”

　　徐凝看也不看王华用过的茶杯，直接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收拢了桌上的一套茶具。给王华用的本来就是赝品，自然不心疼。“他这是想要试探我们，及时止损。”徐凝头也不抬，“你就当给白老头一个面子。”

　　“他的面子永远这么大。”林昙撇嘴，虽然心中百般不乐意。但徐凝都这么说了她只能表面装作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两位就这么过去？”王华见两人出来，忙迎上去，见两人双手空空，肩上也没有任何背包的样子，当场就愣住了。

　　“我们先过去探探路，需要了解之后再做准备。”林昙抢在徐凝之前开口。

　　“哦哦，也对。那两位请上车。”王华虽不是此门中人，但谁都知道越是高人越是难以捉摸，这两个小姑娘面对自己之前的描述还这么镇定自若，工具也不带什么，自然不同普通人。这年头，两手空空来解决麻烦的，不是骗子就是真的有本事。虽然不确定两人到底是哪一种，但精明如王华怎么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得罪对方。

　　别墅区设在市中，距离茶馆并不远，又加上车子开得快，没多久就到了。林昙一下车就被眼前的建筑群震慑住了。

　　“这别墅看起来就很好，王先生能拿下这块地建别墅区，只怕是花了很大功夫吧。”林昙下车后就打量着眼前的别墅群。说是小区，可整个小区里，建好的别墅也就十来幢，满打满算，只怕不超过二十幢。每个都是复式小独栋，空间宽敞，配上一个偌大的花园加一个车库，看一眼便知道每幢都是价值不菲。

　　“好什么呀……现在都快成烂尾楼了。”王华看着四周景致，一脸苦笑，心中也是不停地淌血。不说建好的房子没人预购，就是还没建好的房子都快没有工程队愿意来建了。这每分每秒的，可都是钱啊。

　　“但这么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啊……”林昙一脸疑惑地看着屋外的风景，眼前虽称不上鸟语花香，也算得上景色宜人，咋眼一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就算是他们现在待着的空屋子和其他刚建好的空屋也没有什么两样。

　　“现在是没什么，可等到晚上就……因为实在是太诡异了，所以想让两位先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王华小心翼翼地解释，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观察徐凝的一举一动。

　　徐凝没有立刻搭话，也没有在一开始下定论，而是在四周墙壁细细查看。按照普通人的心理惯性，大半夜进入一间有问题的房间查看时，总会摸索着墙壁去搜寻。虽然愚笨，但有依靠的心理总会让人安心很多。因此，如果有线索，那么墙壁会是最大的突破口。等徐凝将四周观察完毕，再次回到门口时，神色有些莫明。

　　“徐小姐，请问是不是哪里不对劲？”王华见徐凝似乎有些想法，忙不迭地凑上前去询问。

　　“有些眉目了，只是不太好说。照王先生之前的描述，事件都是发生在晚上，如果王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两个回去准备准备，今天晚上再来看看，您看怎么样？”徐凝转头看着王华，露出和空姐一般的八齿笑容，让王华根本探查不出任何内容。

　　见徐凝并不推脱，还准备今晚再来一探究竟，王华自然万分乐意，连忙道：“可以可以，您需要些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我让秘书立刻准备。”

　　“市面上的普通货色没什么用处，我们自己准备就好。”徐凝微笑制止，“只是希望最近王先生的人不要对我们的来去和行为干涉过多就好。”

　　“这没问题，一会儿我就吩咐下去，保证给二位开绿灯！至于相应的费用，到时候直接报给我秘书就成！”王华十分上道，见徐凝打算接收自己的委托，冲徐凝笑得谦卑，没有丝毫反驳。王华在心中暗暗盘算，如果真能解决，就是让他把徐凝二人当成祖宗供着都成！毕竟供好了祖宗，能一直受到庇佑不是？

　　“王先生客气了。”徐凝点头致谢，却也不推辞，“如果王先生还有事，可以先走，我和阿昙还有些事情需要商量。”

　　听到自己可以离开这里，王华哪里还留得住？将秘书的联系方式留给徐凝后，随便一个借口就急匆匆离开了。

　　等王华离开，林昙才开口：“姐，你真的发现问题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问题是没发现，但你不觉得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吗？”徐凝逡巡四周，微微皱眉，“按理说，这算得上是一块风水宝地，不会有什么鬼祟。但就王华的描述来看，人为的情况实在太低。毕竟认为完成这些事情的成本太过高昂，就算是死对头也不轻易为了做低房价整这么一出。更何况，我在这里没发现任何人为的痕迹。”

　　“那就是那些鬼怪咯？”林昙跟着思索，“可我也没在这里看出鬼怪的痕迹啊？难不成被人刻意抹去了？”

　　“很多推理小说中都会提到著名的罗卡定律，凡两个物体接触，会产生转移现象。即会带走一些东西，也会留下一些东西。可现在你看周围，除了人来人往的脚底浮沉，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算是鬼怪作案，总该遗留些最基本的阴冷黑气。可你看周围，没有一丝一缕黑气。如果不是雨季，估计阳光能直接照进来。”徐凝缓步朝门外走去，“既然现在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就等晚上有动静的时候再看，只要发生事件，就一定能知道真相。”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林昙不解地看着徐凝的背影。

　　“就像我刚刚和王华说的，做准备。”徐凝回头看着林昙，微微一笑，“不是还没吃午饭么？现在这个点还能赶上一顿下午茶。如果你不想吃就算了。”

　　“你请客我必须去！”林昙欢呼一声，立刻跟在徐凝身后，“我们吃了下午茶再去吃顿晚饭吧？今天晚上要盯着这里，到时候肯定没心思吃饭了，还不如吃得饱饱的，到时候才有力气做事情嘛！还有，我们去吃顿好的！反正所有的钱都能找王先生报销，不吃白不吃啊……”

　　“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吃下多少。”徐凝渐渐走远，可仍不忘调侃林昙。引得林昙忍不住朝徐凝晃动拳头，作示威状。

　　许久，空无的房间里似乎传来了谁的笑声，似有若无，低几不可闻。

　　正在打趣林昙的徐凝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立刻朝别墅望去，却仍是一无所获。

　　事情好像变得很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