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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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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明天就安全了,可这还剩下这大半天,宋映白仍提心吊胆。
就怕突然通知他去某处,等他一进门,不分青皂白的打上一顿,直接送他归西。
之后随便找个违反军纪的罪名了事。
好在忧虑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平安的熬到了下班,路上买了个烤鸭做晚餐。
一进院门,见柳遇春那屋半开着门,隐约可见他在跟一个身量跟他差不多的男人在谈话。
看轮廓是今早上来找柳遇春的那位书生。
就听柳遇春叹道:“李兄,我能借的都借遍了,这是一百五十两。你好好拿着。不过你先听我一句劝,你这么撒钱进去总不是办法,不如与那妈妈说一说,能否将杜十娘赎出来,成就你们一番姻缘。”
“唉,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我爹他……我现在只想再见上十娘几面,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这一次多谢你了,等家乡来了银子,我一定双倍还你。”
接着宋映白就见一个身穿国子监直裰的书生走了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大概是见到宋映白身上的飞鱼服,李甲脸色刷的一变,扬了扬脸,摆出倨傲的模样。
谁让厂卫的邪恶形象深深植入读书人心中呢。
宋映白眉心一锁,朝廷鹰犬的气场不是白说的,吓得李甲秒怂,脖子一缩,眼神低了下去。
这时候柳遇春追出来,与宋映白笑着打招呼,“你回来了。”
宋映白与他寒暄了几句便进了屋,隐约能听到两人继续唠叨教坊司杜十娘之类的话。
他现在对教坊司快出阴影了,将门窗关好,脱掉飞鱼服,只着中衣,盘腿坐在炕上,开始记账。
不记不行,否则每每都会怀疑钱被施了隐身法,还没怎么花就全不见了。
算账叫人心力憔悴,幸好有烤鸭。
吃过饭,他将盆里那件飞鱼服洗了,一边洗一边想什么时候能有闲钱雇人洗衣裳呢。
做完杂务时候不早,赶紧歇了。
第二天丑时,外面还黑着,他起身穿了飞鱼服,开箱拿了袖箭,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到了指挥使司衙门,角门开着,他刚一进去,就见一个枯瘦的老头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像在等人。
老头的脸被灯笼晃得忽明忽暗,有些吓人,不过穿着飞鱼服,应该是同事,“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连个灯笼都没提?”
宋映白不好意思说实在倒不开手,灯笼还没有纳入购买计划里。
他快步来到老者面前,抱拳道:“卑职宋映白。”
老者道:“我等的就是你,去赤虎堂对吧,随我来吧。我姓张,在赤虎堂做事。”
宋映白毕恭毕敬的叫了声:“张伯。”
张伯应了声,在前带路,两人穿过回廊,往偏院走去。
做锦衣卫这行的,首要规矩,不好奇不多问。
沉默的随着老人家来到一处院子,径直走到正房,撩开门帘进去后,就见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宋映白忍不住盯着对方多看了几眼,这人一副书生的打扮,身材高挑,但容貌却不好形容,不丑不美,明明整张脸上的五官没有瑕疵和突兀的地方,但拼凑在一起,却一点韵味都没有,没有任何记忆点。
做锦衣卫这行的,对认脸有要求,宋映白绝不是脸盲,但对眼前这人却束手无策。
要是形容他的容貌,他恐怕会词穷。
普通真是太普通了,过目即忘。
而这书生打扮的男子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略瘦一些,面相憨厚,透着劳动人民的朴实,也是掉进人堆就找不到那种。
张伯道:“宋校尉,这两位便是这次带领你出外差的大人了。”
宋映白一愣,遂即作揖道:“属下宋映白参见二位大人。”
原来这次不是他单独出任务,而是与人合作,不过不算意外,第一次外派,的确不太可能让他自己执行。
书生打扮的人道:“前天晚上,钱小旗带领你们抓到的乱党,当夜就已经招了,他们都绿林中人,在京城集结,打算营救于宇轩的两个孩子。”嗓音充满磁性,略显低沉。
宋映白心说这是交代任务,忙洗耳恭听,就怕漏掉一个字。
于宇轩他知道,本是兵部尚书,因为跟首辅和东厂提督太监曹祥不和,被构陷下狱。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被发配远方。
当初曹祥本来还打算将于宇轩的女儿罚入教坊司,但那女孩儿才十一岁,这一“构思”,引起了满朝文武极大的恶感。
且自打成祖后,官员被惩罚,很少有祸及家人的现象,争斗而已,斗不过败北认了,祸及妻女就太恶心了。
无异于把斗争败北的境遇拉低到恐怖的程度,官员人人自危,一时间首辅和东厂的威望跌到了谷底。
东厂名声跌就跌了,没人在乎,但首辅好歹是个“体面人”,多少要点脸,将命令撤销,改为流放了事。
“而且还问出来,他们之所以如此忠勇赴义,是受了一本叫做《义烈先生传》的妖书鼓惑,那本书里将于宇轩比作本朝岳武穆,这帮绿林人或者看了,或者听说书人讲了,便脑袋一热,扎进京城来救人。”
宋映白深知说书人的厉害,在民间,很多老百姓都深信他们嘴里讲的事情便是事实。
“书的作者署名诸葛卧龙,此人假托古圣贤之名,行鼓惑之事。实际上,这个所谓的诸葛卧龙,咱们锦衣卫并不陌生,之前就留意过他,人称小诸葛,关在吉州监狱七八年了。”说到此处,故意停顿,看向宋映白。
这是让他分析啊:“要么是外人假借他的名义写书,要么是他在监狱中写完,通过关系拿到外面刻印。”
书生颔首:“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这次咱们三人要去吉州,将这件事调查清楚,并清缴此书刻版。”
“是!”宋映白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书生打扮的男子道:“从现在起,我叫江展,人前你要叫我少爷,我是从京城国子监休学回家探望生病父母的学生。”瞅了眼他身旁的人:“叫他郑元,是咱们的挑夫。至于你,宋映白,是我的书童,叫齐安。”
江展郑元不用说,肯定是化名了。
“……是。”宋映白想问的是对方是何等官阶,好方便称呼,结果对方直接介绍了伪装的身份。
这时候里张伯走到里屋门口,朝宋映白招手:“过来一趟,我帮你改一改脸。”
宋映白不懂什么叫做改脸,忐忑的跟着张伯进了里屋,见这屋里挂满了各式衣裳和假发,最叫人移不开眼的是墙上挂了一张张人的脸皮。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不过,其实也不算意外,外出执行秘密任务,一定会做伪装。
宋映没等多看两眼,就被张伯用力按坐在了椅子上,两指枯柴似的手指在他脸上捏了捏:“你这脸得修一修,你这外貌容易叫人记住。”
他一边打开一个匣子,在里面挑挑拣拣,取出个一指宽的肉条在他脸上比划,摆弄了一会,张伯扔下叹了一声,扔下肉条,到门口问道:“我有个想法,不如将他化成女人,你们做一对回家省亲的夫妻。”
宋映白瞪圆了眼睛,别了吧。
就听江展声音毫无波澜的道:“不是我说,你见过他像那么高的女人吗?!”
张伯拍了下脑门,“瞧我,真是老了。”转身回到宋映白身旁,“你这皮肤太紧,不好改,这样吧,我直接给你戴个人|皮|面|具得了。”
他站到墙边仔细端详,挑选了一会,取下来一张面皮,二话不说直接往宋映白脸上按来。
宋映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不是从死人脸上剥下来的吧。”
“你这孩子,怎么会觉得是从死人脸上剥下来的?死人脸上剥下来的能用吗?得活着的时候剥!”
宋映白没想法了。
张伯手法很快,大概两刻钟就给他装好了人|皮|面|具,并叮嘱道:“记住,这人|皮|面|具遇冷水不怕,你冷水洗脸或掉进河里都没事儿,但千万不可遇热水,一旦遇到热水就会脱落。最重要一点,如果办完案子回京路上,觉得不舒服,想提前卸下来,可以,但千万把人皮保存好,回来还给我。”
“我记住了。”宋映白不敢不答应,万一弄丢了,张伯怕是要剥自己的脸皮做补偿。
张伯端来面铜镜递给宋映白,“你先认认自己的脸吧。”
镜中是一张和他原本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的脸,但跟他原本的脸比起来,眉毛短一些,眼睛小一些,嘴巴厚一些,难看倒是不难看,甚至还有点秀气,但绝不出众,不值得多瞧。
宋映白忽然想到,难道屋外那两个上司也戴了人|皮|面|具?
非常有可能,不过这就耍赖了,他们知道他原本长什么样,但是他却不知道对方的真容。
“满意吗?”张伯拿开镜子,揉了揉眼睛,“真是老了,这才干了一会眼睛就酸了。”
“您太厉害了,跟真的一样。”
张伯得意的呵呵呵笑了几声,“小场面,想当年我人称千面盗圣。唉,罢了罢了。你选好适合书童穿的衣裳鞋子,去帘子后面换了。记住,衣裳如果弄脏弄破,要赔。”
“那我飞鱼服和靴子可放您这儿了,您得保管好,一年就发两套,这要是没了,可就没换的了。”
这小子手头不宽裕吧,张伯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他,“知道了知道了,丢不了你的,倒是你,人|皮|面|具不许弄坏了。”
宋映白忙答应得好好的,取了衣裳到了墙角的帘子后面换好。
宋映白换完脸出去,江展和郑元只扫了一眼,只做平常。
宋映白躬身道:“大人,咱们什么时辰出门?书箱在哪儿,用不用我先整理一下?”
“不必了,已经整理过了放在车上。”此时天边渐白,江展率先起身,“后门准备好了马车。”
其他人紧随其后,此时锦衣卫衙门还没正式上班,周遭寂静。
三人迅速的出了后门,早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郑元主动充当车夫,其等余两人进了车厢,郑元马鞭一甩,朝着城门行去。
车厢内除了宋映白他们两个,还堆着几捆行李和一个书箱,都是道具。
江展道:“先走陆路再转水路,十日内可到。”
“是。”做属下的,只需回答是即可。
江展道:“以防万一,有两句暗语,上句蚀骨失心,下句断空同心。”
暗语经常前言不搭后语,就是为了防止被意外猜中。
宋映白在心中将暗语重复了两遍,“是,少爷,记住了。”
江展郑重的道:“这次任务很重要,不要松懈。”瞅了眼角落的书箱,“它的暗格里藏有兵器,但要到万不得已时才能动。路上不要做任何惹人注意的事。你可有什么暗器?”
做他们这行的,尤其是外出执行任务,暗器是必备的。
“……袖箭。”这装备是从家带来的,否则按照他在京城的生活水平,置办不起。
江展满意的道:“很好,谨慎使用,你会赶马车吗?”
穷文富武,宋映白当年在家时,别说赶马车了,连骑射都特意学过,“会。”
“那好,今天起得很早,先休息罢,一个时辰后,你去把郑元换下来。”江展说完,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宋映白不敢多言,看离锦衣卫衙门越来越远,他暂时松了一口气,抱着肩膀想,不管怎么说,暂时不用担心被黎臻找麻烦了,欣慰的闭上了眼睛。
此时江展眼眸微睁,搭了宋映白一眼,唇角抿了抿,才将眼睛再度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