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恶徒》绛唇の影

6、饭局上的硝烟

　　饭局上的硝烟

　　这几日来，因为加德纳夫人的丧事，整个庄园都是死气沉沉的，然而，今天却不一样。新主人的到来，无疑给这里沉闷无聊的气氛中注入了新鲜感。亮堂的大厅里，零零星星围了一圈盆栽花木和精雕的烛架，烛架上的白烛都被点燃了。窗帘是及地的，中央放着的是那木质长餐桌，贵重的碗盆里盛着花式的菜肴。
　　巴德先生准许我先回房间，换了衣物再下楼去。我下楼时，那位帕尔默先生正坐在上位，背对着我。他应该就是这座庄园的新主人。肯尼斯•巴德先生和杰罗姆坐在长桌的一边，另一边坐着的是加德纳小姐和她的女伴。那么，剩下的座位……长桌的另一边正对着帕尔默先生的就是留给我的了。
　　我下了楼梯口，立即礼貌地向他们打了声招呼。除了巴德先生和杰罗姆友好的笑意外，其余的人都是不冷不热。巴德先生立即站起身来，把我迎向那座位，礼貌地拉开长背椅，邀请我入座。
　　我也不推辞，微笑着，欠了个身，就坐了上去。
　　当我摆弄好身前的餐具，抬起头来时，巴德先生已经回到了他的位置上。我略略扫了一桌的人，两位女士的脸色不大好，而她们对面的两位男士则友好的多，我对面的帕尔默先生……
　　他正低头啄了一口酒，大约是感觉到了我审视的视线，从容不迫地放下酒杯，抬起头来，回瞪向我。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凝视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一位英俊美丽的男子，我不得不承认在二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从未见过这么美好的男人。他有一头剪裁精致的漂亮黑发，深陷的眼眶里是那透彻的浅绿色眼眸，灵动而深沉，仿佛能洞察一切世事，我只能说他的每一分都是上帝完美的恩赐，甚至引起了我这个本身并不完美的人的嫉妒之心。只是，他的眼睛里似乎没有半点感情，他的脸庞仿佛也被伪装起来了，被一种没有感情的面具，假面具。
　　一个戴着假面具的人总是会叫我钦佩，他们能滴水不漏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在憎恨你时，却朝你微笑，在微笑里，把你刺得体无完肤。
　　我想，我心里突兀地升起的这种情感正是——恐惧，一种对于未知的敌人的恐惧。
　　我低头默默抿了几口酒，好借酒壮几分胆，至少在气势上是不能输给他的，然而，心里却万分期盼着能够早日和他say goodbye。
　　“梅里彻斯小姐喜欢这苏格兰的威士忌？”他本是眯着眼细细地品着酒，突然半抬起眼睛盯住我，“一般的小姐总是喜欢很好的隐藏起她们的酒量，梅里彻斯小姐却毫不忌讳。”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又像是万分仔细地观察起酒的成色来。
　　这到底算是夸我还是讽刺我？
　　我不禁有些神经紧张，虽然不想在他面前显得逊色，却也担心得罪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帕尔默先生误会了。”我只能搪塞道，“喝几口酒只是为了开开胃，少量的烈酒能促进人的饥饿感。”
　　“少量？”他不以为意地放下酒杯，“我看梅里彻斯小姐倒是喝得不少。”
　　“呃……”顺着他的视线，我也望向自己的酒杯，原来，它已经空了……
　　一阵尴尬，看来他也很有毒舌男的潜质。
　　“帕尔默先生有所不知。”我稳了稳心绪，依旧不服输，“这个少量是极难把握的，一不小心就超过了限。”
　　“哦？”他略带笑意地望向我，“如果真是这样，那梅里彻斯小姐以后可得把握住这分寸了，不然，总是这样一不小心，不就成了习惯。伤了身体可不好。”
　　这绝对是讥讽的语气，我想我一定扯动了眼角，只差当众对他甩冷眼了。
　　“帕尔默……”解围的还是巴德先生，而杰罗姆则是浑然不知地吃着他的东西，“梅里彻斯小姐一定饿了，再这么讨论下去，这‘开胃酒’可就失去了它的作用。”
　　“我没有故意要与她讨论的意思。”帕尔默不以为然地回应道，“只是对于一些奇怪的人的怪异言行总是忍不住发表一番自己的评论。”
　　什么？这分明是公然挑衅，若是再不回敬，他还和真以为我是病猫呢。
　　“同样。”尽管依旧面带微笑，我语气里不禁也染上了讥讽的语气，“我也喜欢反驳别人无理的指责。”
　　“梅里彻斯小姐……”巴德先生暗暗朝我使眼色，“您可别对帕尔默的话有所误会。您要知道，这位伦敦鼎鼎大名的米德尔顿先生向来不会奉承别人，但是他绝不会故意针对一个人的。若是他真的讨厌对方，也绝不会开口同他交谈了。”
　　“多谢巴德先生关心。”我尽量亲切地说道，“您大可不必担心，我对于米德尔顿先生也绝对没有不敬之意，相反，我确实很敬佩米德尔顿先生。”
　　我微笑着望向对面拉迪菲尔德的新主人帕尔默•米德尔顿先生，道：“米德尔顿先生真是位有思想的绅士。”
　　我的语气里满是敬佩之意，只有那位米德尔顿先生知道，那眼神里透着多大的讥讽。同他一样，我也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明明嘲讽着他，却用着最为敬佩的语气。而我也明明望见他眼里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却因为那瞬间战胜强敌的喜悦而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呐呐……”坐在一边的加德纳小姐终于开口了，“为什么我竟然在这餐桌上闻到了战场的硝烟味？”
　　“硝烟味？哪里？哪里？”杰罗姆抬起头来，左右望着，可惜刚才那一幕已经完美落幕了。
　　“可是，我倒是没闻到什么，倒是听到了有人自作多情的话语……”说话的是加德纳小姐的女伴。只是这一句话，我便料定她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竟然一把抓住了我话里的把柄。
　　加德纳小姐连忙称是，又满脸微笑地望向那位坐在上位的帕尔默：“米德尔顿先生，您在伦敦就受过那么多小姐的赞美，女士们说无论用什么美丽的词来形容您都不足为过。您还真是受欢迎呢，连梅里彻斯小姐也对您倾心呀。”
　　倾心？
　　我皱了皱眉，这位加德纳小姐还真会顺水推舟，顺理成章变成了“我爱慕米德尔顿先生”。
　　我瞥见两位小姐脸上都显出了得意之色，而对面的两位男士脸色则没那么好了。
　　“只是……”加德纳小姐补充道，“米德尔顿先生身边围绕着这么多美丽的小姐……梅里彻斯小姐……”
　　她顿了一会，一脸冷笑地望向我：“那些喜欢米德尔顿先生的小姐和贵妇们都是伤透了心呀。”
　　“是吗？”我回敬了一个冷笑，“我并不在乎别人会遇上什么。”
　　“瞧瞧！您就是这样冷漠的对待别人的吗？”加德纳小姐故作惊讶地打断我的话。
　　她的女伴也附和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一位美丽的小姐竟有如此硬的心肠。”
　　对面的两位绅士也皱起了眉，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帕尔默只是一脸隐笑地望着我，敢情是很想看我出糗吧。
　　好吧，好吧，看来，我遇上的麻烦还真是不少。
　　“让加德纳小姐受惊了，真是我的过错。”我表面上万分虔诚的道歉道，“但是，我出身卑微，能力更是微薄，照顾自己都不周全，完全管不上别人的痛苦。若是，整天担心着人家的忧虑，我岂不是要日日夜夜躲在屋里大哭？”
　　“呵！”加德纳小姐嘴角抽动了一下，“梅里彻斯小姐还真是有诡辩的思想，我打赌你一定请教过了什么老师。”
　　“也许吧。”我故作谦虚地说道，“其实，我一直以为每一件小事都能让我学到不少东西。”
　　就像现在，被你们两位围攻……当然最后一句，我没有说出来。
　　“也许，您应该先考虑从这顿晚饭里悟出些什么。”帕尔默道。
　　大家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的，于是又沉默着各自吃了起来。
　　饭后，杰罗姆提议大家去隔壁打桌球，而加德纳小姐却提出要打桥牌，她的女伴，饭局间我已然知晓了她的名字，英格丽德•考德威尔，却提议大家唱歌。我不发表意见，巴德先生说无论是什么他都乐意奉陪，而那位帕尔默•米德尔顿先生却声称自己有事，先离开了。
　　其实，我对于这些活动并没多大乐趣，那几位小姐见我也不对眼，想早早退去的，却被巴德先生拉住了。
　　杰罗姆和加德纳小姐僵持不下，最后只能折中选择了英格丽德小姐的提议，于是，半个晚上我们都窝在一间屋子里，巴德先生兢兢业业地弹着钢琴，其余三位则兴致高昂地唱着歌。
　　我则是纳闷的坐在一边，怎么看，就觉得加德纳小姐对于她母亲的死没有半点的哀伤之意。